道心 第1章 风起

青云山上有一处道观，传说那儿有神仙居住，因此山下的村民每逢遇到了什么难事儿，总是会带着自家种的粮食上山供奉，祈求神灵庇佑以渡过难关。不过说来奇怪，那道观虽终日青烟缭绕，信众往来不绝，却从未有人见过其中的修习者。莫不是真的神仙居所，才能做到无人打理也一尘不染，处处井井有条？时间久了，传言愈发离奇，村民们也更加崇敬起来。

这日，一个名唤柳枝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上了山，那孩子犹如年画娃娃一般可爱，圆溜溜的眼睛，嘴角还吐着泡泡，不过她的脸蛋红扑扑的，似乎正发着烧。

“银儿，你再坚持一会，娘马上就求仙人帮你看病。”柳枝轻轻拍拍怀里的孩子，半是安慰半是鼓励地说，她颊边的汗水滑落下来，砸到了孩子眼中，银儿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好银儿，我的好银儿。马上就到了，别着急。”柳枝慌乱起来，但她很快想起自己出门前准备好的东西，麦芽糖。于是，柳枝一边低声哄着，一边从包袱里摸出那根麦芽糖，递到银儿嘴边。甜甜的麦芽糖成功吸引了银儿的注意，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柳枝擦擦汗，叹了口气，接着爬起山来。许是太过疲惫，她有一时不慎，没看清脚下的路，不小心踩上一块滑石，脚下一空。她心一横，干脆紧紧闭上双眼，听任命运摆布，可是她的双手依旧把孩子牢牢护在怀中。眼看柳枝就要滚落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青牛突然出现在她身旁，稳稳托住了她，将她和孩子推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柳枝有些发愣，半晌没有反应。呆滞半天，她突然醒悟过来，定是那山上的神仙在危急时刻显灵了，这才救下她们母子俩。

“谢谢，谢谢仙人的救命之恩。”她扑通一声跪下，朝青牛磕了好几个响头，随后，她又抬头，哀哀恳求道：“能不能求仙人再帮忙看看我的银儿，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却怎么也不见好，她年纪还小，才刚周岁，还没能开口叫我一声娘……”红柳语无伦次地说着，渐渐泣不成声起来。

躲在一旁偷看的青竹开口问道，“白兰师姐，究竟为什么师傅不许我们和山下村民接触啊？每次要帮忙，我都只能偷偷摸摸的，还得假装成是神仙显灵。”她吐了吐舌头，有些无奈，但还是伸手掐起诀来。只见金光一闪，那青牛的背上突然出现了一枚药丸。

“因为我们道行尚浅，心性不坚，容易被人世间的欲念迷惑心智，误入歧途。待你成年后通过考核，师傅自会放你下山历练。”白兰看着远处不住叩谢的柳枝，一板一眼地答道，不带丝毫感**彩。不愧是师傅的得意弟子，白兰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总是那么完美无缺，却也刻板无趣，青竹心底暗暗腹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年纪最小的弟子，师门众人对你自然甚是宽容，但你最好也别做出什么有违门规的事来，不然当心师傅罚你去清泉阁思过。”白兰眉头微蹙，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知道啦师姐，有你严加管教，我如何敢呢？”青竹眨眨眼，又摇摇白兰的手，讨好地说。目送柳枝和她的孩子平安下山后，青竹和白兰一同返回了山上。

清泉阁，听名字似乎是一个清雅的场所，实际上却是师傅处罚门内弟子思过关禁闭的地方。那儿有一处泉水常年喷涌不息，清洌如冰，因而阁内寒气森森。故此地虽名为清泉，实则与冰窖无异。任何人只要在那儿待上半日，准保会冻得半死不活。师傅美其名曰，冷身静心。

记得上回，大师兄不过是采药时不小心撞见几个上山挖笋的村民，明明他已经迅速隐匿了身形，村民也只当是不小心冲撞到仙灵。可大师兄还是师傅被罚去清泉阁关了足足三日，出来时嘴唇冻紫了不说，之后更是病了大半个月才好。

师傅说天道循环，自有其因果法则，虽未明令禁止，但从不赞成门下弟子去帮助村民。按师傅说法，若是盲目插手他人事务，便会强加因果，甚至可能反噬自身。众弟子虽不完全理解，但也都谨遵教诲。独青竹总是违反，罔顾师傅的话，不时偷溜下山帮些忙。

上个月帮村头的大娘找到她走失的小孙子后，前阵子青竹又替村尾的大叔驱赶了偷吃粮食的硕鼠。每每被师兄师姐察觉，面对劝告，青竹却是振振有辞：“身为修道之人，不就是应该替天行道、行善积德吗？难道空有一身本事，却对他人困苦弃之不顾，若真是这样无情的道，我看不修也罢！”

“小师妹，师傅只是好心提醒我们，不要误入了他人的因果。否则若是反噬自身，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灾祸降临啊。”大师兄玄参语重心长地劝道。

“无需多言，既然她已做出了选择，自然亦会承担相应的结果。玄参，我们走吧。”说罢，白兰和玄参二人转身离开。

青竹撇撇嘴，有些茫然，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还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呢？思来想去，她决定下山看看是否有什么异常。

刚来到村口，青竹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是村头的大娘，她心头一紧，连忙奔进院里。只见大娘的小孙子润儿躺在地上，浑身是伤，衣服也破烂不堪。而他的身边，是几只没来得及逃走而被打死的罪魁祸首，硕鼠。那硕鼠没能吃到大叔家的粮食，饿极之际，竟然盯上了大娘家的小孙子。

大娘的丈夫早些年病死了，她独自一人拉扯儿子长大，好不容易盼到他成家，眼看孙儿就要出生，以为自己终于能过上享清福的好日子了。谁知转眼间，媳妇难产而亡，半年后，儿子又被抓去服徭役，家里只剩她一人和润儿。

时值农忙，大娘每天早出晚归收着自家的麦子，常常顾不上润儿。幸而润儿乖，总是不哭不闹，在家静静地等着她。直到上月，许是润儿饿了，竟然跑出去找吃的，在山间迷了路，幸而神仙显灵，用青牛将他送了回来。可没想到的是，今天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青竹眉头紧锁，她发现自己毫无办法，居然想不起可以使用的术法和药草。唯一一颗的回春丹，也刚刚给了那位上山求药的妇人。难道真像师傅所说，是她误入了他人的因果，才导致了这起悲剧的发生吗？可恶，究竟应当如何做，青竹有些恨自己。

突然，青竹想起，她曾在古籍中看到过，有一种稀有的药草，名唤仙灵草。籍上记载，它不仅可使白骨生肌，更有聚魂补魄，起死回生的效用。只是这仙灵草往往生在悬崖绝壁，毒蛇猛兽聚集的之所。得到它的人，不仅需要无上的勇气与智谋，还得经历九死一生的重重考验。

望着悲恸的大娘，青竹暗自下定了决心。她先是用定魂诀稳住润儿的心魄，然后便动身寻那仙灵草去了。

见青竹离开，白兰从不远处现身出来，挥袖召出了一只白鹤。那鹤不仅羽毛纤长，通体洁白，更有一种圣洁的美，叫人不敢直视。

白鹤在院落上空盘旋了片刻，随即降落下来，停在了大娘的身旁，轻轻叫了一声。看着从天而降的白鹤，大娘有些发愣。就在这时，突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润儿托了起来，安放在了那白鹤颈上挂着的竹篓中。白鹤长鸣一声后，便拍打着双翅，往青云山的方向飞去了。

大娘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仙人，一定是山上的仙人显灵了，太好了，我家润儿有救了……”大娘喃喃自语道，再度痛哭起来，不过现在，是充满喜悦的泪水。

“你为何要出手帮她？”玄参看着白兰，有些不解。对于小师妹的任性妄为，白兰一向不过问，既不帮忙，也不干涉，从来只是默默看着。可这次，白兰居然一反常态，主动参与了进来。

白兰望向天边那轮圆月，淡淡说道：“子时刚过，如今已到了我下山历练的时候。”

玄参一怔，苦笑道：“你总是这么滴水不漏，叫人看不透。”

白兰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突然说道：“玄参师兄，你我虽生辰相同，总算早我几日入门，转眼也到你下山的时候了，可要与我一起？”

和其他无父无母的弟子不同，玄参不但双亲健在，而且家就在隔壁村。小时候的他，平平无奇，和别家孩子并无二致。直到七岁那年，他遇上来村中游历的师傅。师傅瞧见拖着鼻涕趴在地上玩泥巴的他，竟称他与自己有机缘，要收他入门做弟子，教他道术修习。玄参家人自是大喜过望，忙不迭地把玄参交予了师傅，还嘱他专心修行，没有师傅准许，不可随意返家。

这十余年来，玄参几乎日日勤于修炼，休沐次数屈指可数，眼看下山的日子到了，玄参只想借机溜回家去看看。此刻，被看穿心思的玄参有些局促，他只好点头同意。

欢迎留言，请多指教 :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