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风云往事 第6章 孔雀开屏

唯一一节物理课，物理高老师进门就启动加速器，课间就开始发考试答题卡。

推行网阅以来，分数直接出现在阅卷系统，学生从钉钉收到自己的成绩。纸质试卷上没有红笔勾叉，也没有分数，所以大家接到卷子都比较平静。

还没打铃，高老师看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齐了，就开始复盘考试情况。她年近退休但精力旺盛。儿子考入清华大学，毕业后加入新能源汽车行业龙头公司成为设计层，尚未成家，不需要老两口带孩子，所以她全心全意带两个实验班的物理。

本次物理考试难度大，高老师想在一节课内完成试卷讲评，就得跟机关枪一样不停扫射，跟不上的同学就像被甩掉的弹壳。

万子星就是其中一只废弹壳，他听讲的话跟不上笔记，做完笔记再抬头又接不上前面。他想问詹月，但詹月也得听课，告诉他，“你先听后面，听明白再补笔记。”

这是个明智办法，但补笔记就要占用他那十一个课间，数学还没弄完，又加一门物理。后面欠账增多，他自己也乱。孔乙己才欠一家酒店十九个钱，他经过办公室门口，九科老师伸头告他。

机关枪火力全开，突突了四十五分钟，万子星后面完全不动笔了，怀着焦虑听课。他觉得听懂了，虽然做题时发现脑子又诓他。

詹月最后一题听得云里雾里，演算好多遍都得不出正确答案，她找后面的卜彗年要卷子，卜彗年置于桌上的两臂微微向外打开，詹月自动抽走了。

万子星直起脖子看自己能抄点什么，贺语宙突然大力拉了他一下，炫耀地说：“你哪个不会，我给你讲！”

“你？”万子星默默用眼神补全了内心活动“可拉倒吧”。

“嘿，看不起我？”

贺语宙翻到背面大题，他写得密密麻麻的部分。万子星看了两眼，“你跟高老师讲的不一样。”

“你还听讲，听了个啥？”贺语宙不客气地勾着食指敲桌子，“高老师最后说有另一种解题思路，我这样算更简便！”

詹月两手举着卷子，恍然大悟道：“我说我怎么算不对，我用第一种方法算一半改到第二种方法了。”

贺语宙“哈哈”嘲笑她，胳膊腿懒散地抻开，像年久失修的长条机器人，“那你就算了两倍倾角。”

詹月好似被软软刺中，咬咬下唇，马上伏案修改，修正带划出一道道白浪。

万子星也就退而求其次，把贺语宙的答题卡拖回自己桌子上，贺语宙按住他的手，坏笑道：“你不不要吗？”

万子星轻轻咳嗽，“我承认刚才说话大声了点。”

贺语宙的舌头舔过后齿，玩味地挑了挑眉毛。

卜彗年撑着头歪看着他，“你能不能别老孔雀开屏？我都替万子星感到尴尬。”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贺语宙指着他鼻子怼，“你这个腹黑男！”

“那你就是乱开屏的孔雀男，”卜彗年神色一亮，恍然领悟道，“你有特殊癖好？”

贺语宙愣了，“你特么才……”

卜彗年坐姿笔直，一副精英好学生模样，说的却是：“万子星，你可得小心了，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詹月把卜彗年的卷子还回去，“这么说我想起来，在办公室贺语宙一进来就找万子星，问跟谁同桌时看的也是万子星。”

两位班长同时凑头，卜彗年还加了句拐弯抹角的“呦”。

卜彗年：“万子星你怕不怕？”

“他不是。”万子星把卷子还回去，只有他知道贺语宙其实痛恨自己。

卜彗年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万子星也不知道怎么证明，难道要把贺语宙背地里那些尖酸挖苦的话说一遍？

“我性取向是女生。”贺语宙眄他一眼。

卜彗年冷静的回：“哪个女生？”

贺语宙是厚脸皮无所谓，“安西拉拉。”

詹月和万子星一脸迷茫，卜彗年低头笑开，补了句，“我还是喜欢波多野结衣。”

这下两个纯真的小朋友听懂了，纷纷背身而坐，只听后座传来无耻的对话。

卜彗年：“你喜欢胸大的。”

贺语宙：“你喜欢姐姐。”

好歹把物理卷改完，全班在楼道站队去食堂，路过办公室时万子星又被陈老师提醒，“改完了吗？中午找我。”

万子星如实回答：“还差很多。”

他只弄明白一道题。

陈老师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疲惫地挥挥手。

酸疼的感觉弥漫开来，万子星不喜欢那种眼神，可他的表现确乎只能得到这样的反馈。他食无滋味，吃完饭紧接着就去办公室，找张老师、高老师签表现，找陈老师做题。

万子星是靠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进来的，他的文化课成绩比不得其他同学耐看，但他也上进。甚至作弊一次，张珂出于信任，对他也没那么严厉批评。

高一高二，班级成员是固定的，但是高三开始，学生按成绩流动。届时万子星也不参与流动，可以一直留在（2）班。

体育课才是万子星的舒适区，下午第一节他终于重温了一把学霸的感觉。

他专长是田径短跑，具有田径运动员的理想身材，下肢较长，躯干较短，看上去纤细文弱，但体能出色，爆发力强，随便做别的项目也比普通同学的水平高出一大截。

今天男生练习踢足球，万子星不自觉地表现出几分雀跃，比起枯燥的田径，足球的盘带、拼抢都更富魅力，他一直犹豫要不要转项目。

但足球的培训费、场地费、营养费花销巨大，且万子星也不保证这笔巨款砸下去自己一定能进国家队，所以他只是想想。

体育任老师讲解基础动作，脚内侧停球、脚内侧传接球、运球突破，都是万子星再熟悉不过的技术。每人试做十五组，再两两练习，万子星刚拿到球贺语宙就站他对面，看样子是要跟他组队。

贺语宙水平也不错，只是力度太大，传给万子星时仿佛不是踢球而是开炮，想轰死他。

万子星：“……”

两两练习仅有十分钟，相当于一次热身，随后任老师吹哨集结，把男生分为两队，用余下的二十分钟踢一场微型练习赛。

万子星和贺语宙分到不同的队伍，和卜彗年、付嘉琪同在二队。

战术是来不及排布的，任老师指示一队442攻守平衡，二队4231全攻全守。对于高中生，足球仅是一种锻炼方式，谁还指望中国男足呢？所以阵型、变式的知识也不必教了。

赛场就一条原则：别生拉硬拽，也别假摔。

大部分男生不愿盯防万子星，因为丢了球容易挨队友骂，除了浑身是胆的贺语宙和一个外号“水豚”的小个子，于是这项任务就交给他俩了。

442阵型的一队，贺语宙踢边前卫，“水豚”在边后卫，对抗二队边路的万子星。

贺语宙身材挺括，骨架比万子星大，而“水豚”矮而结实，两人利用身体条件互补，防得很严密。但万子星仅用一次拉球转身扣球变向就把两人都过掉，速度很快，连本该接应万子星的付嘉琪也反应不过来。

贺语宙立刻起身直追，但到了球门前的万子星只轻轻把脚一拨，球离守门员预判位置很远地划过去。

一颗弧线漂亮的进球就像实现了愿望的流星，引来众目瞩望、众声喝彩。

“耶——”

“体委好样的！”付嘉琪双手举到天上

任老师吹响口哨，向二队的半场划手示意，进球有效。

二队挺胸振臂高呼，虽然这粒进球没有他们的贡献，但他们与有荣焉，纷纷上前挂在万子星身上。

那些熟的不熟的男生全跟他抱在一起。

卜彗年揉了揉万子星的头发，“下次传我一个。”

“也给我一个！”

“啊我说晚了，还排得上队吗？”

男生的友情带有慕强性质，在实验班很少置身于中心的万子星晕晕乎乎的。

绿草如茵，草场上的少年奔跑驰骋，唯绿色托得起他们的高昂。

在万子星带领下，二队的八个人横冲直撞，他们相信无论踢成什么样，万子星都能把球救回来。

但万子星一碰到球，贺语宙就寸步不离挡着他，万子星再想技术过人，贺语宙一把揪住他衣服，靠蛮力把他拽回来。

万子星怒道：“你今天第二次了！”

贺语宙没心没肺地笑道：“那又咋的？世界杯都这么踢。”

卜彗年在他们身后守着空位喊话，“你玩不玩得起啊？”

“反正你想射得过我这关。”

万子星抬脚一收一撇，回传给后卫，贺语宙眼疾腿快，跑过去截了球，万子星不料他咬这么紧，赶紧上前跟。贺语宙踢着球还不忘上肢攻击，两人顿时像两只袋鼠打架一样掐胳膊仰脖子互推。

任老师吹了口哨，伟岸的身影还压贺语宙一头，可能是巨物恐怖，两人自觉地松开了。

“黄牌！一人一张。”

万子星指着他，“听见没？再有一张该红牌罚下了。”

贺语宙搂着他肩膀和好，结果说得却是，“一换一，我们不吃亏。这叫战术！”

万子星腹诽：就你这个四肢发达的野人还提战术？

贺语宙努努嘴，“别骂我，我懂读心术。”

万子星：“……”

万子星把他推回到一队位置，“你是被骂多了长出自知之明了。”

后续球还没过来，贺语宙已经贴上来了，“水豚”一看贺语宙这么能缠，自己活动得自由了点，在稍远的地方等传球。万子星知道自己吸引了大部分火力，转几个身把球切给队友。

练习赛结束时，万子星队五比零完封。二队全都围绕这个足球小将夸赞，学闹一来，万子星感到那些人慢慢散了，最后只剩下贺语宙。

相看两生厌。

“你讨厌我啊？”贺语宙觑他一眼，见万子星怔愣一刹。

讨厌不假，但他不想让贺语宙知道，跟学闹保持距离的礼貌相处，是他认为最好的方式。

“不讨厌。”万子星违心的说。

“那倒是，我从小情书无数，没人不喜欢我。”

你这么简单就相信了吗？还情书无数，战书倒有可能。

要说贺语宙那副好皮囊，加上特立独行，确实也能吸引一批迷妹。不过这是市重点高中的实验班，玩笑开再多也知道学习是首位，所以贺语宙对追求智性恋的实验班来说反而是炸弹。

万子星顿住脚步，微微汗湿的脸透出生动的脸色，他直白的告诉学闹：“我说的是场面话。”

贺语宙抽了抽嘴角，“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