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风云往事 第2章 烧烤伴侣

万子星的右眼患有小行星透明症，说得白话一点，就是他的右眼像太空一样漂浮星絮。小行星透明症通常不影响本人视力，只是飘絮有点烦人罢了。

贺语宙不愿承认那挺美，像看着一角星空那样。

“我去下单，你别找事。”

贺语宙歪了下头。

万子星点单、上餐、收餐具时，他就直勾勾地盯着万子星的一举一动，万子星每次经过他身边，总要被他扒拉。

“你在这干多久了？能拿多少钱？”

“一天天又上课又打工又练体育，你不累吗？”

“你们这店里哪个是招牌菜？给我推荐。”

贺语宙说话大爷一样，什么都理所当然。

过了一会儿，万子星把一盘羊肉串放在他面前，食指指甲划过小票上一行字，指节弯曲的弧度铿锵美好。

贺语宙对他勾勾食指，万子星装没看见。

“老板，你们这服务员鄙视我！我叫他他不理我！”

万子星瞪他一眼，不情愿地走回来，压低声：“你有完没完？”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要管闲事！一班人不说两班话，你要是想请走我这尊大佛……”

万子星一脸平静：“你要赊账就找老板。”

贺语宙脸色很差，“我缺那几个钱吗？”

万子星走到一旁站岗，目不斜视。他本身性格比较疏离，持反对态度时大多以沉默表示。除非对方过分，他才会激烈表现出来，比如抓贺语宙插队那次。

“老板，服务员说他请我！”

陈熙紧张地询问，万子星回她的神色却很淡定，“我没说过。”

请是不可能请的，把你打出去可还行。

“算了，我这人讲义气，不吃独食。”贺语宙扫码支付了双倍餐费，“我给你也点了一份，坐下让我好好管管。”

“我要上班。”万子星冷冷地回道。

“我钱都付了！”

这时又有一桌新客人，万子星立在桌旁，按点菜宝打出一张小票，熟练地夹在桌板上。

贺语宙想，他又会一行一行划去上面的羊肉串鸡肉串，这么讨厌的人却长了双漂亮的手，漂亮的皮相。

陈熙过来问：“您的餐费交多了，是再来一份还是？”

“来一份烧烤伴侣。”

“小料可以免费自取。”

贺语宙手一指，“我要他当烧烤伴侣。”

“啊？”陈熙愣了，他还真要的是伴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是子星的朋友啊，子星，你们……”

当事人万子星目光不移，似乎不屑于和这位朋友产生交集。

“我钱已经交了，让他出个台吧。”

万子星终于冷淡的回了一句：“你以为你在点什么。”

最终，陈熙为了避免对其他客人造成不良影响，还是请万子星屈尊坐在贺语宙对面。那颗小行星眼珠随着转动扬起星屑，放大出一个未知之境，让贺语宙颇有兴味的注视着。

“因为指出你不该插队，我得罪你了？”但万子星问话的神情更像是“你得罪我了”。

贺语宙摇摇头，说：“还有你作弊的时候！从你决定甩开我这个倒数第二，一个人进步的时候！”

万子星冰冻的神色几不可察地露出一点裂缝，声音压得极低，不想让任何人听见，“我不会再作弊了。”

“你敢向我保证吗？”

“我保证。”万子星的表情如玄武岩那么坚硬，他刚从道德悬崖危险的边缘爬回来，这个保证跟发誓的效力是一样的。

贺语宙一口气吃完整只大鱿鱼，舔掉嘴边的酱汁，似乎揣摩对方话里的真假。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纸一笔，“口说无凭，写份保证书。”

万子星觉得匪夷所思，冷笑一声，脸侧向窗外，他的脸在侧面看时轮廓更立体，但却阴沉。

学校要求万子星写检讨并在校内喇叭里朗读，他认了，怎么贺语宙也要保证书？他算什么？他就是个倒数第二！

“不写是吧？”贺语宙发现了万子星抵触时就把人冻着的习惯。

贺语宙摇了摇纸片，露出学闹的本来面目，“今天这个保证书你是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否则下次考试我还举报你。你不作弊我就伪造证据栽赃你！”

“你是不是有病？”万子星瞪着他，声音沉沉。

来店里吃烧烤的都是附近住户，拖家带口，十来瓶啤酒下肚，开始在亲戚朋友间吆五喝六，店内外笼着尘世的烟尘火气。

其实没有人注意到喧嚣嘈杂中这一桌的小小情况，但万子星可能是白天受了刺激，他害怕别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评头品足。

万子星压下头，完全盖住了晦暗的表情，“你是不是没听过荆轲刺秦，专诸刺王僚，唐睢伏尸二人的故事？”

贺语宙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笔晃了两下，嗤笑道：“有没有可能，那人叫唐雎？”

这会儿顾客多，陈熙忙不过来，叫服务员的铃比贺语宙还吵，万子星也跟着在前堂穿梭，他正好趁机摆脱那个烦人的学闹，希望他吃完赶紧消失。

贺语宙把砂锅呼噜吃干净，如同在学校食堂一样自觉地收好垃圾、餐盘送后厨，就在万子星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要、走、的、时、候——

他又坐下来看手机了。

万子星等了半天，贺语宙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美少年终于熬到有点失态了：“你还不走？”

贺语宙展了展肩膀，翘着二郎腿问，“你一服务员敢跟客人这么说话？”

万子星立在他旁边：“你为什么突然缠上我？说句实话。”

贺语宙突然压低眼眸晦暗不明地笑了下，语气流露出明显的憎厌，“因为我讨厌你的道貌岸然！”

“什么？”星瞳透射出的光带着费解的混色。

“你不是看不起我吗？”贺语宙伸出一臂状似亲密地揽住万子星的脖颈，两张英俊的脸咫尺相对，几乎要碰上，万子星把他往后推，却推不开几寸。

贺语宙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爱管我的闲事？好！那我也要管管你，看你能顶着那张正直的脸皮过多久。”

“你抓我插队，我抓你作弊，目前我们扯平了。后面我会盯着你的一举一动，直到揭穿你的面目为止。”

万子星微微变色，“我没有自诩是善人，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贺语宙莞尔，压低的头找到他的目光，“这就叫虚伪，你管得了所有事吗？”

万子星瞳孔一缩，连那颗星瞳也晃动出些许逝去的光流。

记忆中的人蒙着灰影骤然消失，循着影子的方向看去，只剩渗了水、褪了色的万物和一只空荡荡的手。

他毫不退缩地说：“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我会让你知道你那种想法多可笑。”说完，贺语宙转换出好兄弟的神色，笑着挥手：“明天我还来泰山王找你！”然后他热情地跟陈熙打了招呼，阳光开朗的背上书包走了。

他人格分裂吧？万子星傻在当场，要是骂回去显得自己伸手打笑脸人，多不正常似的。

陈熙跟万子星咯咯笑，“你同学？”

万子星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挺聊得开啊，一看就是e人，跟你特别好吧。”

你从哪看出来好的？

“他以后来店里吃烧烤，给你算提成。”陈熙美滋滋地打起如意算盘，这小少爷家挺有钱的，餐费交双倍，陈熙立刻动手给万子星转了20。

备注：烧烤伴侣出台费。

万子星一口老血含在口里，他这就下海了？而且贺语宙多交的那份是60，陈熙扣40，拉皮条的真黑啊！

他不下海！决不能让万恶的剥削阶级挣他这份钱。

万子星说：“他多的那份餐费转我，我还他。”

陈熙向远处招手，向日葵一般赶着她的顾客太阳去了，“结账啊？好嘞亲，大众点评给五星好评可以送饮料。”

万子星看出她是故意躲开，故意装忙。

客流量高峰会持续到八点左右，歇一会儿再迎来吃宵夜的客人，后面这波客人基本就要待到凌晨了。

万子星将陪着后面这波，直到最后一桌客人离开才下班。有时为了多睡一会儿，万子星就不回家直接睡在烧烤店，借后厨简单洗漱就拎着书包上学。

所以他放学后没精力做作业，上课无精打采，为了赚训练费而打工，可文化课成绩却少得可怜。这样恶性循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结果。

未来就像夜夜头顶的深空。

今晚上比较幸运，十点钟后没有上客。陈熙很爽快地放万子星下班，店内外基本收拾一下，备菜放到明天做。

万子星又说一遍：“把多余的钱转我。”

陈熙躲不过去，皱了皱鼻子，俏皮地说：“明天他还会来的呀。”

“他不会来了。”

万子星默默地想，他来我就把他打跑。

“他一定来，你信姐的眼光。”她又把话题岔开了。

“转给我吧，姐。”

陈熙嘟嘟嘴，“你要还就还他那20，我这是台子费。先走喽！”她挎上包一溜烟跑进自己的SUV，还不忘扭过头重复一遍，“他明天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