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风云往事 第1章 星序变奏

天上的星每一颗都隔得遥远，微灿的光随时可能停电；

许愿瓶的星带着折叠的伤痕，被迫改变形状的自我，废弃落灰；

风铃的星听取太多心事，填补不了的空洞，无处得到满足。

六等星会熄灭的。

但万子星不想熄灭，他只有17岁。

除了韶华一无所有，或者反过来说，拥有着世界上最瑰丽而无用的珍宝。

——楔子

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数学开考后70分钟，年级第七考场，万子星轻轻的碎掉了。

因为他发现卷子上再也没有他能填上的了，答题卡上不被污染的空白里只有形单影只的一字一标点。

“解：”

解题过程在万子星右手裤子口袋，是他刚从男厕水箱藏着的练习册里抄出来的。

但现在，他连拿出来都承受着巨大的道德谴责。

万子星是（2）班倒数第一。也许你认为倒一经常作弊，只是残酷得没有效果，那就刻板印象了。

万子星是真实的倒数第一。不对，应该说，他是凭自己实力倒数第一的。好像都挺难听的。反正，他从不作弊。

就像一个活得穷酸但挺直腰板的人，诚实守信。

但这次他非常需要考个好成绩。

环视四周，没人看他，很好。

确认一下。糟了，老师过来了！

万子星皮肤冷白，瘦而遒劲，五官属实是开学时让众人侧目、让老师狠狠惊艳了一把的美少年。此时美少年羞赧的红脸出卖了他。

监考老师转了一圈，狐疑地盯着附近，万子星不小心与她视线相碰，心脏跳得厉害。

做贼心虚，作弊也是做贼的一种，何况这是他处女作，更是害羞害怕害臊。

监考老师没抓到证据，在万子星的余光中走回去，他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

“老师！他作弊！”

不能那么巧吧？

万子星心中一凉，怀着侥幸。

“张老师，他去厕所把答案抄在卫生纸上，再填答题卡。”

这个熟悉的作弊流程……不是同学，你连人上厕所都监控吗？

万子星抬头望去，那个举报者！

他的校服外套永远不拉拉链，露出里面Fendi的T恤，眼神玩味，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对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单看这个人，有种桀骜的帅气，如果不是阴晴难测又乖戾，也许挺讨人喜欢。

他大喇喇地朝万子星挑眉笑了下，低声揶揄：“作弊还倒数第一？”

万子星可太知道他了，他是每个倒数第一翘首凝望的坐标、力图掀翻的穹顶，他们之间存在着扭转乾坤的决斗！

他就是倒数第二！

高一（2）班的倒数第二，贺语宙。

也许你认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倒数第二是倒数第一的朋友，但此定律不适用于他们。

甚至在高中开学仅两个月内，两人就有过节。

第一回是在学校食堂，贺语宙插在队首的女生之前，女生看着高大剽悍的男生先气焰矮了半截，争也争不过。万子星就把贺语宙拉到后面，贺语宙哪肯吃亏，最后两人都挂了彩。

第二回是在教学楼外的空地，贺语宙私动化学实验室的管制药品做实验，放了场烟花，班主任派几个男班委去拿人兼收拾残局，贺语宙唯独对身为体委的万子星比了个中指。

贺语宙这个倒数第二，不是校霸，但是更让老师和同学烦心的学闹。

他完全没把校规放眼里，记过处分数也数不清。

万子星与他截然不同，即使成绩配不上实验班，万子星仍身孚信任，以其正直可靠全票当选体委。

此时学闹亲切地揽过万子星的肩膀，痛心地说：“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这不是辜负张老师对你的信任吗？”他划拉万子星的卷子，看有没有可抄的。

“贺语宙你给我坐下！”

“万子星，停笔！”

万子星的心彻底沉没，一抬头就对上监考老师严厉的神色和无数同学的凝视，仿佛几百双眼睛钩子似的剜着他。

血涌上大脑，沸腾，把整张脸烧得火热。

监考老师走过来整理他每一张卷子，很容易在玩具狗笔袋下，找到那张柔软的写满水笔字的纸巾。

“万子星，本次所有考试成绩记零！”

他完了！

这是他第一次作弊，被抓包的羞耻比他考倒数第一还难受。

万子星自知理亏，嗫嚅着道歉：“对不起，张老师。”

“子星啊，糊涂！你回去好好反省！”

万子星手握拳在唇边顿了顿，像是才想起该干什么，静悄悄地收拾东西，不想再搅扰任何人。

所有同学又低下头奋笔疾书。

唯独贺语宙。

贺语宙无声地笑，凌厉的长相无论什么神色都带着一股匪气，在监考老师看过来时装模作样低头，但老师一转过去，贺语宙就端端正正比了个中指，用口型说：“你还手啊。”

万子星压着火气，狠狠剜了他一眼，但他还没出教室，贺语宙就举手说：“张妈，交卷！”然后不听老师说什么就开始收拾东西。

“不允许提前交卷！”

“我写完了。”贺语宙走得比万子星还快。

“贺语宙你给我回来，交卷了也不能放学！”

“我楼道站着去！”这句话扔在背影之后。

贺语宙的应用题只做了两道，总共还没万子星写得多。

等会儿，万子星临走又瞟去一眼。

做的是最后两道题。

他赛道这么小众吗？

万子星到走廊罚站时，学闹正插兜斜靠墙壁，像在等他，神色怡然，但语气很蛮横，“你倒一我倒二，咱们之间存在友好竞争啊！我怎么能看着你吃独食作独弊？”

万子星冷冷瞥他一眼，“你做得对。”

学闹：“？”

虽然被抓作弊，但是万子星也没抄上，某种意义上贺语宙的告发拉了他一把，保住他那摇摇欲坠的自尊。

贺语宙吹了声口哨，正对着与墙平行站立的万子星，轻佻的视线滑过男生挺直的鼻梁、丰润的唇和软骨突起的喉结，“你以为自己是好学生吗？”

万子星看都没看他，目光平直地望向窗外，“反正比你好。”

贺语宙又吹了声，口气极其轻蔑，“开眼了，倒数第一看不起倒数第二。”

各个考场的老师探出头来，“把嘴闭上！再吹视同违纪！”

贺语宙伸手笑道，“老师，您别激动，不吹了。”

全校基本都认识这体长颜好实验班但学闹的贺语宙，深知言语管束收不到什么效果。老师得到保证就下了个台阶，因为还在监考，腾不出手收拾他。

走廊里只剩他们两个，光域与阴影静悄悄地交换。

贺语宙突然站到万子星对面，让男生不得不看着他，“你不是爱多管闲事吗？从现在起，你走哪我跟到哪，你的闲事我管定了！”

“闲得没事可以多学习。”万子星说话字数很省。

“你一个倒数第一有什么资格管老子学不学习？”贺语宙抬高了声调。

老师们冒头训斥：“贺语宙，把嘴闭上，不许影响其他同学考试。”

等老师们进去，贺语宙恶霸一样在万子星身边溜了一圈，“你凭什么教训我？”

“你也配让我教训。”

万子星语气虽轻，杀伤力却爆表。

当考试散场，班主任张珂拉上教务处王主任来处理两人时，他们之间已经一触即发。

贺语宙左耳进右耳出，万子星却相反，表情严肃地承认错误，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明天全校面前做检讨！”

这一惩罚只针对考试作弊未遂的万子星，在贺语宙幸灾乐祸地旁观下，万子星点头答应。

午后三点，第一次离开学校还能看到太阳，艳阳照得万子星挺直的脊梁微微有些弯曲，他两手向后勾住做了个扩胸，然后一提书包带，落拓地流浪到街上。

拱照高中位处天津行政区，周边法院医院检察院，政府工会图书馆，因此云集着想要分蛋糕的商户。

万子星从琳琅的商业区穿过，进了免费的拱照公园，这里离学校两条街，离他打工的烧烤店只有一条街。公园内绿化优良，花草纷繁，还有塑胶跑道。

虽然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的长相气质与专长不符，但万子星是个如假包换的体育生。

他初中练田径，拿到了天津市比赛第一名，靠田径特长生、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身份进入市重点拱照高中，并名列实验班。

万子星做了会儿准备活动，直到身体发热开始练习长距离间歇跑。

田径相比于其他体育训练的成本算是小的，但是培训费、场地费、器材费对于万子星的家庭来说还是压力巨大。妈妈埋头于工作，只能把他放在舅舅家。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见一次。

这个月他还没见过，但现在他不想见了。

明明答应了妈妈要考一个好成绩，最后成绩都没了，还要被通报批评。他转而想怎么让妈妈不去家长会比较好。

五点钟开始他有兼职，在泰山王烧烤店做服务生。

“泰山王”这名字一听就像山东粗犷大汉开的店，但管事的女老板陈熙其实是个身高155，年纪二十五六的南方小姐姐。

烧烤店下午五点开始营业，正好是万子星不上晚自习、不做体育训练的离校时间，他要在这里做到凌晨才回家，每个月入账1500元。

“子星，今天这么早？”

陈熙微胖，人很精明强干，有南方女子的温婉和不肯服输的性格，对万子星颇为照顾。

“嗯，考试放得早。”

他不想解释原因，放下书包，就自觉地过去串肉串，搬啤酒和桌椅板凳。

快到五点，第一位客人坐到外面。

来的人仿佛自带攻击性磁场，眼尾细长上挑，能轻易把人勾住。他吹了个三七分的发型，几缕发丝垂在前额，看人时目光深邃，就算出现在时尚杂志封面也不为过。

但万子星看见那张揭发自己作弊、对自己恨得牙痒的脸，淡淡地呼出口气，压低帽子，把菜单放到桌上，等他点餐。

“20串羊肉串，10串玉米，1串烤鱿鱼，5串烤韭菜，3串烤面包……唔，再来一份醋椒豆腐。”

万子星正想默不作声地收走菜单，手却被大掌扣住，“是你？”

贺语宙很自来熟地，或者说很没边界感地拉住他，“这你们家开的？”

万子星打掉他的手臂，态度漠然：“不是。”

“呦呦，被逮住作弊你还生上气啦？”

白皙的手敏捷地横在贺语宙嘴上，皮肤透光，暗藏血管的青色。

贺语宙说不出话，挑了眉盯着他。

“别在这里说。”

贺语宙扣住那只手，拉得远了些，“挺要面子？不过你要我就得给吗？”

“你想怎样？”

“管你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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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星序变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