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自习万子星难得不用补作业,詹月进来时万子星和卜彗年都在座位上早读。贺语宙来得最晚,但能赶在上课铃响之前,算他出勤好的时候了。
物理堂测,刚好有昨天作业里出现的典型题,贺语宙给他讲的思路还没忘光,万子星大部分都答出来了。
交换卷子互相判题时,詹月划了几个大大的对勾,“你力学部分学得不错嘛,下次成绩肯定能进步的。”
万子星笑了笑,下意识地看了眼后面,贺语宙睡了一节课,他那张堂测卷子上一个字也没写。
用卜彗年的话形容是“他扫视卷子,露出三分讥笑三分不羁四分漫不经心,就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贺语宙虽然几次考试不好好答,轮科交白卷,但物理从没轮到过,谁知为何今天物理都受冷落。
听到三人聊天,贺语宙醒了,表情饼状图似的呈现那三种情绪接道:“这么简单的卷子有什么好做的。”
万子星心里发苦,转回去了。只听卜彗年笑道:“你到孤独求败的境界了?”
连年级第二都不敢口出狂言,倒数第二敢。
“水豚”本名叫王富国,刚从办公室挨训回来,过来通知万子星,“张妈妈叫你。”
“我交作业了啊。”万子星被老师点名总会反思一遍自己最近做了什么,有没有做错事。
“没说是什么事。”王富国忙着回去改卷子。
万子星叩开办公室的门,“张老师”还没喊出去,背后传来一句响亮的“张妈”,把万子星震得脑瓜子疼。
张珂把一张表格匆匆藏进抽屉里,没让快人一步的贺语宙瞧见,扶了扶眼镜不悦地问:“你怎么来了?”
“想您啊张妈。”贺语宙在办公室溜来溜去,看张珂桌上有盆五颜六色的多肉,用手指头拨着玩。
万子星规规矩矩地上前:“张老师,您找我。”
陈老师咳嗽一声,下令:“贺语宙,你今天没交数学作业,给我送过来。”
“没写,老师。”贺语宙诚实得让人讨厌,但陈老师明白他什么德行,毫不纠结,“你回去补,补完送过来。”
“哦,一会儿。”贺语宙敷衍地说。
张老师也开始赶他,“我没叫你,没事别往办公室来,办公室不是旅游打卡地。”
贺语宙直起身,向门口一步一挪,办公室又来了(2)班其他学生,也被张老师劝回去。除了教工之外,学生只有门内的万子星和门外的贺语宙。
张珂焦急的说:“贺语宙你回去行吗?我有事单独跟万子星说。”
“我就站会儿,绝不偷听。”贺语宙悄悄把门掩上半扇。
万子星也不想跟他扯皮,“张老师,您说吧。”
张老师向门口睇了一眼,压低声说:“是一件比较**的事。子星,我自作主张,希望你不要生气。”
她取出抽屉里的公文纸,表头写着“贫困生资助申请表”,万子星看到那几个字仿佛全身毛孔都钻出豆大的汗,黏在他身上。
他从没申请过资助。
“子星,你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这是件好事,学校恰好有这项资源,可以让你不那么辛苦。每半年5000元,你把兼职辞了吧。”张妈妈语重心长地说。
万子星不会怀疑张老师的好意,但他看着那张纸,却迟迟不能接受。
张珂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这是学校对优秀学生的支持,你不要把它想成别的……”
“张老师,我家条件还可以,把这笔钱赠给需要的同学吧。”万子星抬起头,面色温和,“兼职我不会做太久,现在我还能兼顾,也许成绩是不好,后面我尽量跟上。”
“子星啊,张老师不希望你难为自己,我们市重点高中的学习压力已经很大了,你还练体育,透支自己不是长远之计。”
陈述也在旁边劝道,“接受吧,这属于学校公益,你的资格足够申领。”
李丽亚柔声说:“你不需要有其他担心,我们不会透露给任何同学,钱是直接打到银行卡的。”
“谢谢各位老师。”万子星给众人鞠了一躬,“我兼职做得挺好的,后面训练增多我会停下来,老师们不用为我担心。”
万子星像笔直的棕榈树,顶端盛放树叶的华盖,说到打铃上课他都不肯接受。
张珂没放弃,把表格收进抽屉里说:“子星,你回去跟家人商量商量,决定不急于一时。”
万子星点点头,但那表情坚定无悔,出来时他那身薄汗也褪去了。
贺语宙在楼道等着,说起风凉话:“送上门的钱不要干什么?你手机还没买吧,有了钱许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你端着什么劲儿?”
“我乐意。”万子星看都没看他,径直往教室走。
“万子星。”他突然重重叫了声名字,“你就是享受虚荣,没那么了不起。”
万子星觉得好笑,“你不找茬难受吗?你哪只眼看出我爱慕虚荣?”
贺语宙从阴暗处走到被光照亮的地方,“你的虚荣点跟别人不一样,老师和家长夸你两句,让你觉得了不起了。”
“我没有!”万子星反驳道。
“总有一天这些都会消失,你什么也不是。”贺语宙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凉薄,他脸上表情复杂时还真像卜彗年形容的说法,“钱才是真的,没钱很可怜。”
“我没有否定钱的作用,我不想接受施舍,仅此而已。”
贺语宙凉丝丝地哼了声,和他一前一后进教室,教室是空的。黑板边缘记录着本日课表,这节应该是美术。
高中的美术、音乐是稀缺课,只在高一时有,一周也才一节。但这帮小兔崽子不懂珍惜,一到“副科”课,妖魔鬼怪的天性都放出来,没一个认真听。
他们俩连美术老师姓什么都不记得,只依稀想起老师说过下节课去美术教室画画。
两人下楼往雅艺楼冲。
雅艺楼距离三个年级的教学楼较远,教室用作艺术特长生的临赛排练,平时学生们都不去那栋楼,里面也只有负责文印的一两个老师。
两人从进楼就觉出一股森寒冷气,楼道漆黑,每个教室都大门紧锁,不像有人的样子。
万子星不得不说话了:“你知道在哪个教室吗?”
贺语宙促狭一笑,“看你问的人。”
万子星撇嘴,又沿着楼梯上了一层。可是直到顶层,两人都没发现自己的同学在哪个教室,万子星开始怀疑自己记错或者看错了课表。
“你说平行时空的我俩是不是在上课?”贺语宙一点不着急,懒洋洋地跟在他后面。
万子星愣了会儿没接话,又从顶楼开始把各个教室找一遍。
下到一楼还是没有,万子星有点慌了,想找贺语宙说话,又觉得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问了也白搭。
“平行时空的我应该在教室里,张妈没叫我,在这鬼打墙的就只有你。”贺语宙说。
万子星怀疑贺语宙就是那个存心跟他作对推墙的鬼。
“你说点有用的行么?”
贺语宙笑道:“平行时空的你也许还在办公室,只有这个你漏在时空缝隙里。”
万子星找到一楼尽头的教室,教室前门摆了许多画框画架,所以他们俩没有仔细看,以为是当仓库的教室。不对,应该说只有万子星没仔细看,贺语宙是一点儿没看。
“是这。”万子星朝贺语宙扭头示意了下,准备好状态推门。
贺语宙的校服没拉拉链,神色落拓,“平行时空的你就在上美术课,这个时空的你不想干点别的吗?”
万子星觉得贺语宙状态不大好,头上插个竹蜻蜓就能升到太空去,“你想说什么?”
“我们逃走吧,”他的神情跃跃欲试,“逃到另一个时空去。”
话音未落,贺语宙眼看着万子星敲门喊“报告”,然后一室阳光泻进黑暗的甬道,万子星已站在光口。
贺语宙反方向退几步,任由黑暗荆棘缠满全身,牢牢捆缚他。岂料万子星伸出一条光洁的手臂,少年周身泛着柔光的毛边,声音清晰的说:“贺语宙你回来。”
贺语宙重重垂了头,跟着这么个死板的人想逃课都难,他拽拽地喊了声“报告”,然后想起他上高中后就没说过这两个字,怪不得陌生。
美术老师是个长发披肩的温柔女子,在万子星说明原因后没有计较他们迟到,随手一指,让他们找个空位。
教室布局奇特,46个人都集中在左半边,挤得人挨人,一体画凳的桌腿互相靠着,右半边却只有詹月和卜彗年。
万子星没多想,就和贺语宙坐人少那面了,詹月和卜彗年只用眼神关切他们,两个男生也没看出什么意思。
万子星问:“画什么?”
詹月向前努努嘴。
刺绣的欧式桌布上摆着一只珐琅贴花玻璃盘,盛着苹果、桃子、葡萄等水果,旁边还有只杨桃。明明暗暗的光线照过去,水灵的更清透,深浓的更明晰,典雅非凡。但要说画……
万子星和贺语宙对视一眼,詹月和卜彗年对视一眼。
贺语宙低声发牢骚,“这老师怎么想的,这谁画得出来?”
詹月向拥挤的另一侧伸出手,“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没坐这。”
后进来的两人抻脖子看了会儿,那边只需要画一根香蕉。
贺语宙改了口,“你们俩怎么想的,你画得出来?”
詹月好歹打了整体线稿,卜彗年是一条线一条线拼接,当几何辅助线画的。
卜彗年捂住了脑门,“我俩进来就对着前面这堆东西研究,王质烂柯啊,费九牛二虎之力画成这样后……”
詹月接道:“才发现可以搬到对面去。我一直对你们使眼色,你们没看出来吗?”
万子星诚实地说:“我以为你告诉我们'坐这边'。”
四人全都哭笑不得,拿着铅笔硬画。
詹月画得最好,用良好的空间感知再现了实物的位置关系和光影;其次是万子星,他的画非常柔和,将静物展现得玲珑可爱。
詹月看了看,赞叹,“你要是学艺术也会学得很好的!”
万子星本来担心跟女班长坐一起会耽误人家学习进而被讨厌,但反而事事会得到她的鼓励。
他笑道:“你也是。”
贺语宙把一体画凳提到他们俩中间,“借过,坐旁边看不见。”
两人虽然不悦也还是往边上靠靠,给贺语宙腾了个地方,两人看到贺语宙那张画纸上涂成一个个粪蛋子的葡萄珠,再看自己的画更顺眼了。
卜彗年盯着静物描在纸上,听贺语宙挤过去付之一笑:“你是在争宠吗?”
“我也觉得,”詹月眄了眼凑上来的人,意味深长地说,“你像繁殖期的鸟类一样。”
特爱现眼。
贺语宙不当回事,但老练地开黄腔,“你爱看鸟啊?”
每天在deepseek算命能不能成为头部作家,已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穿行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