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拿笔的我,字写的歪歪扭扭,怎么看也不像大学生写的东西,自己看了都觉得别扭,但也无可奈何。
令我欣慰的是,一旁的母亲耐心,微笑,默默地看着,那是一种鼓励,理解,疼爱,虽然她心里也觉得儿子写的字好丑,但她却满意,觉得美。
写好休学申请,周三母亲带我外出时,我们用快递把休学申请邮寄给了李老师。
李老师是矿业学院的辅导员,大一暑假她来我家做过家访,我和李老师算是认识。
大一,李老师要来家访,我得知家访时,大学还没放暑假。
那是在我们去鄂尔多斯,大饭铺煤矿实习回来的大巴上,说是实习,其实也就是参观,游荡一下,见一下世面,开一下眼界而已,毛都没学会,毛都不懂。
回来的大巴闷热无比,司机也不知道开空调,全车人都被瞌睡虫附身,困得昏昏欲睡。
我在迷迷糊糊中被手机的震动声惊的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全车同学都困着了。
平常我很少接到电话,看到震动的手机,有点激动,也有些纳闷,接通后那边传来标准的普通话:“你是采矿一班的徐志坚吗?”
“ 嗯,是,怎么了?”
“ 哦,我们是学生处的,暑假我们学院有老师去你家家访,你方便吗?”
犹豫了0.01秒后,我说:“方便。”
然后那边说:“好,那就确定下来。”
挂了电话,车上的我一头雾水,脑子混乱的在思考,家访?为啥要去我家家访?什么老师去我家家访?
暑假,家访的前一天,李老师给我打电话,接到消息,我告诉了母亲。
母亲得知大学老师要来家访,有些激动,有些忐忑,似乎比我还紧张。
看着母亲紧张的样子,我心中叹口气,有啥好紧张忐忑的么。
我无所谓的说:“就是普通的一个家访,可能就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母亲说:“嗯,这肯定是了解家庭情况,咱家经济困难,到时候你可要实话实说啊......”
听着母亲那急切,市侩的叮嘱唠叨,我心里既反感又无奈,是既期待欢迎李老师来家访,又担心甚至希望李老师不要来家访。
母亲开始收拾房子,把我的床收拾整理一番,很平整;又把堂屋摆放乱哄哄的一切,给收拾利落,板正,把地又扫又拖,自家那老式的三间水泥平房,有啥好收拾的,再怎么努力打扫,变化似乎也不大。
我一边收拾,一边笑着对母亲说:“老师跑这大老远,怕不是来家访,是来检查卫生来了。”
母亲听后也笑了,这么仔细打扫房间卫生,一年到头恐怕只有春节前的大扫除了。
收拾打扫一番,家里的确是不一样,屋子至少看着干净利落了不少,母亲还专门骑摩托车,去街上买了菜。
下午两点多,班车在家门口停下,李婷老师从班车上下来,我热情又有点拘谨的走上前迎接。
李老师微笑着和我搭话,母亲也热情欢笑的迎接李老师,母亲接人待物,活泼洒脱,比我要得体。
木讷,不善言辞,内向的我,没怎么和李老师交流。
开始的见面气氛很融洽,让我无语,尴尬,羞愧,甚至有点恼怒的是,最后李老师快离开的时候,母亲不停地向李老师诉家庭的困难,什么父亲是残疾人,奶奶八十多岁的高龄,身体也不好,自己常年在家务农,家里两个孩子上学.....
奶奶也和李老师见面,奶奶那浑浊的眼睛,苍老的容颜,以及干皱的嘴巴里说出的话,几乎和母亲别无二致:我人老了,身体不好,我们家条件不好,我的孙子好,懂事等等。
母亲在一旁微笑,也可以说是尴尬的陪笑,而站在一旁的我,听的内心都崩溃了,可我无能为力,只想求求母亲,奶奶别说了,我都感觉对不住李老师,她们是在为难李老师,而母亲、奶奶却不自知,或许她们知道,但她们不想放过任何可以抓住的机会。
母亲、奶奶那诉苦任谁都嫌厌烦,甚至是害怕,令一旁的我,羞愧的真想钻到地下去。
奶奶、母亲的“逼宫”行径,让我想起初中学校的贫困补助。
学校让写贫困申请,我写申请交上去,结果没有获得贫困补助,母亲为此还到学校找校领导申诉,说孩子他爸是残疾人,我家的确经济困难,你为啥不给贫困补助。
校长给的回复是,你家孩子写的申请上,没写他父亲是残疾人。
我清楚记得我写了父亲是残疾人,一旁的同学看了我的贫困申请后,还笑着说我作假,说我父亲能正常走路劳作,还能出门挣钱,怎么就是残疾人了,同学的一番话和怀疑的眼神,弄得我面红耳赤,似乎我为了贫困补助,而故意扯谎骗人。
那一刻,面对同学的质疑,我只觉得脸蛋发烧,喉咙发干、发硬,嘴巴嗫喏了一会儿,也没挤出一个字,只是默默地看着本子上的申请。
上学以来,只要有贫困补助,母亲就催促,甚至逼迫我去得到那贫困补助,所以每学年那个贫困补助申请阶段,是我最害怕,提心吊胆的一段时间,为害怕得不到而备受煎熬,真是还不如没这个东西,把我这头绵羊,搞得和狗狼一样,累啊!
我理解,深知母亲的逻辑心理,我穷、我贫困,你就应该把这个钱给我,农村贫瘠有限的资源,艰难的生活下,心不狠,不去争,不去抢,是很难生活的,源于能力的有限,见识的浅短,没见过世面,于是很多时候只要有一丝机会,便如抓到救命稻草般,不愿撒手。
一次父亲又教育我说:“娃,我在矿上遭难,是有残疾证的,是残疾人,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没啥好丢人,咱是啥就说啥么,又没骗人,你怕啥么。”
听了父亲的话,我也是有口难辩,加之内向不善言辞,心里想想还是算了,我啥都没说。
又有一次,亲戚开导我,不要觉得父亲是残疾人就丢人,实话实说,获取国家补助有啥不好,要为父母考虑,减轻父母的负担......
那些话,听的我心里好郁闷,他们说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觉得认为的,我从来没有他们说过的想法,也从来没觉得父亲是残疾人而感到丢人。
真奇怪,他们脑子心里想的东西,却偏要往我身上加,似乎还合情合理,只是我内向不善言辞,每次都默不作声低着头,听他们讲话罢了。
母亲,奶奶簇拥着李老师,期盼的样子,让我感觉的到不适,害怕,可我无能为力。
她们是我的至亲,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只有保持我一向的沉默。
她们好似把李老师的到来,当做遇到大救星一般,李老师是一名普通的大学辅导员,也就是一次正常的家访,是学校的一个任务而已,可母亲、奶奶似乎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这令人感到害怕,我也深刻的明白,聪明人为啥要远离穷人,不爱与穷人打交道,因为害怕,因为穷。
穷人,穷的不仅是物质,更本质是心穷,精神的穷困,把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旁人的帮助上,依附索取思想太严重,招惹不得,只要一搭理,便像是染上病毒一般,是挣脱不开的麻烦,费心、费力、费神。
后来我才明白李老师为啥来我家家访,因为她也是陕西人,在班里三十多个同学里,李老师见我也是陕西人,这可能是她家访我的原因。
得知李老师要坐下一趟四点的班车离开,母亲匆匆去厨房忙碌。
李老师和我还有妹妹待在房子里,气氛有点尴尬,关键是我木讷,不善言辞,家里条件的确也是艰巨,李老师鼓励我好好努力,加油,我默默的点头。
李老师掏出买的笨笨狗给小妹吃,离开时,老师把一包路途充饥的笨笨狗全留给了妹妹。
老师离开时与母亲还有奶奶合影,八十多岁的奶奶,用她那满是褶子,老树皮似令人恐惧害怕的手,与李老师握手。
饭菜做好,李老师并没吃多少,班车就来了,我们送李老师上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