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喜羊羊,我一定会回来的!——by《喜羊羊与灰太狼》]
车内有刀的证据被找到,林英不到半年就被无罪释放。而谭果因为重伤,休学了一年才出发去学校。
她再没联系过林英,也没再见过,和其他高中同学一样,毕业后就没有理由再有交集。
重来一次的意义就是,让一个无论如何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有继续向前的勇气。
三年的生活浑浑噩噩,大四所有课程修完,谭果在实习的律所附近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方便通勤。
她住在楼梯口,这层楼所有住户回家都会经过她门前,房子隔音不好,每回都能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慢慢由近及远。
这一阵子,却有不疾不徐,似乎想要隐藏声音的脚步,到达这一层后,就消失了声响。谭果似乎可以预想,透过铁板防盗门,一个男人的身影直直地矗立。
但她从不敢开门。
她实习的律所是经历了一番周折才找到的,所谓的红圈所大所根本看不上她的本科学历。
上阳律师事务所,坐落在海淀一个不起眼的工业园区里,外头没有广告标识。她导航到了对街的银行楼下,又被律师助理给拉回了工业园区。
王安师姐一身黑色西装,棕黄头发被鲨鱼夹紧紧束在脑后,干练清爽,说话也是雷厉风行。
她先是眼神将谭果从头到脚都扫射了一遍,又若无其事快步带她去律所,一路上头也不回地同谭果说话。谭果个子没她高,只能跟在后面小跑。
“谭果师妹是吧?我们学校还有几个实习生也在咱律所,待会儿带你见见带教律师,说一下注意事项,这次是有留用机会的,一定要加油哦。”
“工资的话,按月结,有多有少,看个人表现,你来之前都是知道的吧?”
谭果点点头,“知道。”
一听就是个大饼,要不是实在找不到工作,谭果不至于淌这趟浑水。
律所在二楼,一上楼梯就到,房间四四方方,周边用隔音玻璃隔开了几间合伙人的办公室和会议室,正中间田字格摆放的工位排列有四个。十六个座位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看了她一眼,又埋头做自己的事。
王安先带她去了主任办公室,一改脸上的严肃,堆出谄媚的笑,介绍谭果是来实习的。
杨主任的打扮是高知职业女性的风格,看见谭果脸上也堆出职业性微笑,按照律师的口才,车轱辘话来回倒,大意就是让她好好干,以后有好果子吃。
她的带教律师姓高,一高大威猛肌肉男,脸上却不合时宜戴上一副秀气斯文的眼镜。还没等王安介绍,就摆摆手让她先找个座位。
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入职了。
唯一清醒的一点是,中午包饭。
小所的律师基本都是万金油类型,民商刑事行政统统都接,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到。
谭果因为律师助理忽然生病,代替她坐在高律旁边充数,面无表情地看着法庭下面同样面无表情的被告。
被告可以算一个家族小企业,因为生产假冒伪劣产品,危险作业罪,在被告席坐了一排。
所有员工都说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主要责任一定是老板的,自己认罪认罚。而这位老板则抵死不承认,一脸无辜像。
他的老婆患有精神疾病,是公司的一个小销售,和所有人关系都不好,在法庭上骂骂咧咧,最后被法警强制带了出去。
他的女儿表示和自己父母关系都不好,只是拿工资办事的心态,一脸无所谓地认罪认罚。
案件因为除了老板所有人的供认不讳而变得简单,高律作为女儿的律师,全程没有发言,一直在谭果旁边勤勤恳恳地埋头写什么,显得很忙。
这是她头一次上法庭。听见公诉人有气无力地念着冗长的证据,辩护律师个个埋头奋笔疾书,对证据毫无意见,以及被告在法庭上若有似无的存在,让她有些发困。
回到家已经精疲力竭,脑海中的弦却因为门外的脚步声消失而再一次绷紧。
电话响起,是姑妈打过来的。
“果儿啊,你大伯请了律师来进行你爷爷奶奶的遗产分配,你作为家里的法学生,得来看一下,别被一些无良律师给宰了啊。”
这个话题是这个月以来她接到最多的电话,因为怕遗产分配不均,怕大伯请的律师维护大伯家的利益,她被拉入了这场分配游戏。
“姑妈,真不是我不回去,刚找到的实习,请假不太好啊。遗产我可以都不要,您和大伯商量好就行。”
可以说爷爷尸骨未寒,家里这杯茶就彻底凉了。
她上个月回去参加了葬礼,摆了好几桌宴请宾客,大鱼大肉地招待着。自家孩子则换着跪在灵前,哭不出来也要跟在送葬队伍后面呜呜呀呀喊一喊爷爷走好。
谭杏在上海读大学,这次也是专门请假回来,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受了些开放自由风气的影响,对这些场合有些看不惯。
“姐,你说人都走了,搞这些神神叨叨的,有什么用?还不如生前多照顾照顾他。”
谭果跪在另一块蒲团上,“这就是给活人心理安慰的,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谭子树和谭子林回小镇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因为工作挣钱了,越显出一份大哥哥的责任感。谭果觉得两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像爷爷了。
“谭果,我爸要找律师来分遗产,我听姑妈的意思,要带上你去研究。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
谭子树作为长孙跪在最前面,俯身转过头来,悄悄对她说。
“遗产分配面前,亲戚总是搞得乌烟瘴气的,你的那份不会少,不想去哥哥们帮你说话。”谭子林也有些担忧地回望她。
谭果勉强弯弯唇角:“知道了,别在爷爷灵前说这个了。”
电话里姑妈尖锐的声音大惊小怪又吓了她一跳,说她乱说什么话,她学法就应该在这种场合站出来维护自家的利益,而不是当个乌龟躲起来,这是她的责任……
再说着就听见谭杏的声音,和姑妈争执了两句,抢过电话和她说再见,便挂掉了。
她知道爷爷奶奶最宝贵的遗产就是那栋学区房,两方都想留给自己未来的孙子孙女,由此才暗流涌动。
如果她爸爸还在的话,会和他们一样吗?她不想去想,她失去了爷爷,这已经很悲伤了。
她不想回答作为一个法律人,应该怎么做,因为这是爷爷,是她的亲人。
电话挂了之后,她接到了姐姐颜之礼的电话,姐姐作为家里最不起眼的小孩,在北京定居,有不错的收益和圆满的家庭,静静地幸福着。
这也是她来北京的原因之一,这里有她认识的人。
电话里是一个男人急切的声音:“谭果吗?你姐姐要生了,有时间来市医院一趟吧。”
男人的声音十分焦急,谭果听后二话不说便冲了出去。
楼梯拐角处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胡子拉碴靠在墙上,看见她有些惊讶。
一时情急,谭果忘了门外的情况,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人。她顿下脚步,身体因为过于激动而不住颤抖。
那男人向她伸出手来,想要说些什么,她却顾不了其他,与他擦身而过,跑下楼梯。
原来她的猜想是对的,门外确实有人。
她在出租车上控制不住地颤抖,回想近些日子的异常,车辆很快到达,打断了她喘息的机会。
还好一切顺利,看着姐姐略显苍白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小宝宝洪亮的哭声响彻整个病房,一切阴霾仿佛都散去了。
所有的悲伤和欢喜都是有分量的,她已经习惯带着这份重量继续前行。因为有个人曾说过:最无情的是时间,会抹去所有珍视的记忆;最温柔的也是时间,它会抚平伤痛,缝合不甘。
晚上她借口照顾姐姐,没有回出租屋,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安心,走廊里来回查房的护士细声细语在门口聊天让她很熟悉。
半夜,她收到大伯转来的一笔钱,说是她的应得份额。她收下了,没有多说什么,既然是爷爷留给她的,收下便是。
她趴在姐姐的床头,睡得很熟,病房里是有规律的呼吸声,整个房间沉浸在甜美的睡梦里。
从外面一晃而过的男孩,倒回来,透过门口的玻璃惊讶地看着熟睡的女孩。
五年时间,他们在同一所大学从未碰过面,却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他抬头看了一眼病人的名字,蹑手蹑脚走进去,将椅子上的衣裳披在她身上。
脖子上挂着的通行证垂落:林英,见习医师。
他出来后再没见过谭果,警察说补充证据偶然间在另一起案子里找到了,车里确实有刀,他算正当防卫。
再又一次被误解后,他重新看见太阳,却不敢再去打搅他拒绝会见多次的谭果。
小区里没有她的身影,他以为她去上学了,却在大学里一遍遍地搜寻不着。
或许就该这样结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他们都该有新的生活,不该再困于以前。
可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让他心头一颤。
原来,一切都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