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
玉兔东升,
对对啊白鹤,
返松啊林!
从今后,
再不能,
沿途把诗吟,
再不能,
同窗攻书啊文!
人居两地,
天各一方,
两处相思啊泪涟涟。”
周五的教室人走楼空,林英却也将书包甩在背上,一句话不留,扬长而去。他本打算给谭果留下孤军奋战的错觉,然后从天而降,如有神助,尽显他英雄本色。
然而,谭果看着他桀骜不驯的样子,也懒得叫住。
所以,当林英拿着提前做好的贴纸,信心满满在教室门口鬼鬼祟祟地打探时,看见了杨跃和谭果两小无猜的一幕。
“我在这里画一个火箭发射,你看怎样?”
“很好啊,那我个子高,就在上面画个宇航员,谭果递给我一个白色的粉笔。”
“好嘞,你说,要是我们班获奖,你这算不算叛变投敌?”
“没关系,我们是朋友,都是自己人,帮兄弟班,兄弟们能理解的。”
两人一唱一和,谈笑风生,好不自在。林英默默捏紧拳头,这家伙,竟然叫了外援!
此时谭果转过头来,像是发现了他,有些惊喜,林英抖抖手中的贴纸,自信地站出来。
“诶,小何,还没走啊?”
小何在班级里存在感很低,但因为之前的谭果和她一样,自然对这个文静的女孩有所关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何还非常热情地帮她搬行李,如今已经形同陌路。
小何干笑两声,“呵呵,是啊,刚才有点事耽搁了。”然后迅速收拾书包,诧异地看了一眼愣在门口的林英,侧身挤出去。
此时谭果才和林英打招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还算有点良心。”
杨跃正站在椅子上颤颤巍巍地画着四不像的宇航员,此时还不知死活地转过身来和林英打招呼。
谭果在下面扶椅子扶得费力,“大哥,能不能别动……”
这椅子本来就不稳。
林英本准备了一肚子阴阳怪气没发挥,见眼前一座山将崩塌,立马跨步过去抵住椅背,谭果一边压,他在一边抬,这才将杨跃稳住。
随即林英探过头来问谭果有没有受伤,完全不顾椅背上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杨跃在上方鬼哭狼嚎。
见谭果没事,林英忽然转头,“你这也太重了,飞机班不考察你们体重的吗?”林英没好气地说,抬头看见杨跃所画的画,扶额,“你这画的什么,扬长避短知道吗?我这儿带了些插画贴纸来,你还是别画了。”
杨跃被眼前老成的少年给训得体无完肤,有些羞愧难当,像一个小弟跟从老大的指示,跟在林英屁股后面帮忙。
谭果看到散落一地的贴纸,有些是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有些是在书本上剪下来的。原来他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了。
板报准备了很久,杨跃他妈喊他回家吃饭,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忙碌的身影。谭果负责在贴纸上粘上双面胶,林英则上上下下地拿贴纸,撕胶,把椅子拖到合适的位置,爬上去,贴好,又爬下来,循环往复。
谭果贴完后,看着林英逐渐有些气喘吁吁,一只胳膊撑着头,“要我帮忙不?”
“不用。”林英一口回绝,一边画一边问,“谭果,以后你要学文科理科?”
“文科吧,我理科太差了。咱们学校理科强,占少数的文科生要重新组建班级,所以啊,咱们当同桌的日子不多,你要好好珍惜。”
椅子上的身影微怔,“说不定我也学文科呢,挑战一下。”
谭果想起病床前那个男生手里的录取通知书,“唉,你这么贱干嘛,听姐的,学理科,保你飞黄腾达。”
林英不再说话,终于他来来回回上下椅子,最后站上上椅子的瞬间,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身体快失去平衡机能,谭果一把扶住椅背,望向上面的人,“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废什么话,快拿贴纸,最后几张了,你帮一下怎么了?”
“是是是,我的错……”
周一上课,后黑板的画报受到了班里师生的同意赞扬,谭果心里暖暖的,这下不论有没有得奖,她也能心安理得了。
林越书到教室时,却拉长一张脸,像是谁上辈子欠他钱的模样,“本次月考的数学试卷被人动过,统一改用A卷,以后要是被我抓住咱们班上有这些不干净的手脚,就等着家长来接你们吧。”
爆炸性的消息,班里一阵唏嘘,又是感叹A卷比B卷难一个档次,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偷试卷,也不收好尾。
谭果想起上周五小何慌张的模样,却又不敢多想,忙摇摇头。
此时你的好友林英向你传来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又瞟瞟前排的小何,显然也想到这一层。
两人本可以小声传话,非要在后排挤眉弄眼,肢体夸张。林越书一怒之下,做了一个决定,以后的数学课,林英都做到讲桌旁来。
谭果看着林英将桌椅在地上拖得吱呀乱响,魔音绕耳,默默为这位同桌祈祷,林越书今天刷了牙。
试卷是谁动过,最后也没有准确的答案,仔细回想,那时候的很多事情都缺少一个答案,像是余橙的情书,谭果的问题,还有谁偷了月考的试卷,以及嘴里怎么也散不去的辣条味。
青春的冲动与羞涩并存,美好瞬间如梦幻泡影,回首间,空气中只有淡淡肥皂泡的香味,在刺眼的阳光下,逐渐蒸腾,没了踪迹。
不论是高中,初中,都将衡水模式作为范本,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每天小测,每个单元中测,几个单元大测。滚动而来的试卷,如滔滔江水,将每一个不愿意前行的学生裹挟向前,就是不想记住也难。
第一次月考,谭果成绩很明显不如人意,从她第一次被叫去物理办公室,而不是主动进去的那一刻。脚下不留神踩碎的一张54分试卷,神形俱碎的外形让她预感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最折磨人的不是破口大骂,而是苦口婆心。最让人感到恐惧的不是苦口婆心,而是沉默。
陈黎对她这个课代表可算是留足了脸面,仁至义尽。还没踏进办公室时,她听见一位女老师尖锐的声音。
“你这个班,以后看来读文的要占大多数,你何必呢,批改的这么细致,没人领你的情。”
“他们看不看是他们的事,我改不改是我的事。”陈黎吸一大口烟,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禁烟学校”四个大字。
“这个叫谭果的是你课代表吧,我还常看见她,本科目考成这样,啧啧啧……”
旁边一男声也在劝陈黎,“这几个班成绩排名都靠后,现在学学理科玩儿,你非要接下这难啃的硬骨头,老陈啊,还有几年就退休了,你这资历,别在浪费在他们身上了。”
陈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唉,物理本来就难嘛,学不懂很正常,大器晚成,不能因为他们中考没考好,就直接不给他们机会,万一呢。那个阮伟国不就很努力嘛。”
门被推开,地上的试卷被谭果踩得嘎吱响,老师们在一片烟雾中停止了交谈。那位女老师挥走眼前的烟味,皱眉走到窗边去将窗户开大一些。
陈黎看到谭果,掐灭手中半支烟,招呼她过去,“课代表啊,这回考的不是很理想哦。很多错误是可以避免的。你和阮伟国都不是天才型的选手,全靠自己努力啊,你看他,这回考了全班第一。你也不能放松警惕才是。”
谭果没想到陈黎并没有过多纠结于试卷上鲜红的64分,反而与她静下心来分析。谭果差点泪崩现场。
学生时代,没有形成自己的价值观,周围一切人的言行都能影响一个学生。谭果因为一个老师,做了一个改变终生的决定。
“我决定了,我要学理科。”谭果慷慨激昂,躲在墙与阳光形成的夹角阴影里,暗自下定决心。
旁边林英眼神中流露出惊喜,他一直以为谭果会学文,正在努力重温让他昏昏欲睡的历史地理。
“你怎么在看文科的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要学文科?”谭果挑眉看过去,虽然林英尽力遮掩,还是发现了。
“嗐,理科都懂得差不多了,当做课外书看看。”林英两手交叉包在脑后,一股势在必得的样子。
这些好学生,真欠揍。
“那你以后教我理化生怎么样?”
林英看着谭果炯炯有神的目光,愣了一瞬,随即灿而一笑,“没问题,包上985!”
从此,教室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零食袋子发烂发臭的地方,有个勤奋的小老鼠,整日埋头在课桌上堆积如山的书中。
谭果与林英中间的书越堆越高,仿佛一堵墙,密不透风。
林英百无聊赖看着奋发图强的她,“喂,头埋那么低,会近视的,喂,我跟你说话呢,这书还有隔音功能啊?你干嘛呢?”
林英伸长了脖子,却被严严实实堵在墙外。
“别烦我,正在做题呢,打断我思路,我杀了你。”
只听见林英将椅子往后一蹬,不知道又走哪儿去发什么疯。
林越书说了,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真正投入的学习,是后面有马戏杂技,打架斗殴,杀人放火,头都不会抬的。谭果正在努力跟上这一节奏。
只是,颈椎有点承受不住。
当谭果再次抬头时,看见林英提了一个新书袋进来,有些反胃,“你还买挂袋,大哥,你究竟要读多少书,放过我们吧。”
“给你的,你这桌上,左边一摞,右边一摞,你不嫌位置小,我还嫌影响班容班貌呢,挂着吧,不用感谢哥。”
谭果毫不客气地收下,将课桌上的书逐一整理在书袋里,挂在桌边,这下清爽多了。只是后来,两人的书越来越多,谭果又拿个个大布袋,放在两人中间装书。同桌间不需要三八线,生生隔出一条天堑。
林英:悔即晚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