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周身神息被逐渐抑制,她面目狰狞,看向跑进来的方归赈,问道:“你做了什么!?”
方归赈抬头看她,眼中深意不明:“我读野史时,曾经看过一位方士在明宫文华殿,施布土系阵法的趣闻。刚刚的水汽弥漫,给我提了个醒。”
玄武难以置信:“你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大的阵法?”
“是很简陋。”方归赈道:“不过,我有‘后土’。”
季听弈与玄武闻言皆是一愣,这种仅存于传说中的东西,不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凡人手里。
季听弈握住方归赈的衣角,手上微颤,仰起头:“你怎么会有后土?你……是什么人?”
方归赈还记得,季听弈说过,自己很像他一个朋友。
他将手掌覆在季听弈紧攥的手上:“我不是才刚刚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还是说,你希望我是什么人?”
季听弈微微皱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玄武强忍怒意,朝他发问:“你究竟为何会有‘后土’?”
方归赈没抬头,他看着身前人眉宇间的疑惑,将心中所想收敛。
但他还是将季听弈方才被寒意浸透的手,完整地包进了掌中。
皮肤接触间,他体内的蛊虫得到安抚,再度奇异地停止动作。
方归赈淡淡开口,为两人解惑。
“陶瓷修复组最近在修复一尊北宋时期的后土皇地祇神像,我从他们刚刚为后土娘娘捏好补全的衣摆素胚上,刮了一些陶土下来。”
历经百年妥善保存、又被倾注了诸多爱重的泥像,拥有回馈信奉的神力。
那一捧陶土,被方归赈混在砂砾中,与金刚石一同,置于天岩阵对应的十二方位。
季听弈听着那人温和解释的嗓音,心一点点沉入身体深处。
眼前的人,就如那人自己所说,是方归赈,不是他人。
玄武仍然无法相信,一个凡人凭借不知怎么得来的后土,在短短时间内,破了她的幽冥之界。
这时,门外一道青光没入。
青光清冷至极,随着一声肃立的鸟鸣,一瞬笼罩住整个大殿。
季听弈面色一顿,手腕翻转,将玉清剑散去,回手拉住方归赈的手臂。
“走!”
熟悉的青光到来,季听弈心底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拉着一脸不解的方归赈朝大殿门口跑去,跑动间,身影十分踉跄。
在路过两个高大展柜时,由于视线受阻,季听弈没看到展柜拐角后堆放的物料。
他刚刚转过,就被物料绊倒,朝前扑去。
方归赈手上用力,拉着前者的身体,另一只手臂向前,将人稳稳接住。
随后,他变换姿势,将几乎脱力的季听弈拦腰抱起。
殿外,陈延安与纪明秋几乎同时赶到。
陈延安望着京安上空的黑雾,一时愣在原地。
他知道那片棚户区中封着玄武精魄,却不知这其中还蕴藏着如此庞大的怨气。
纪明秋将第二、第三、第四枚青光翎羽祭出,依次打入大殿四角。
随后,他一脸面无表情,对身边发愣的陈延安吩咐:“我与玄武本属同源,只能压她片刻,你带人,去布万仙阵,试试能不能将她安抚。”
陈延安此前通过王霖曦身上的传音符,听见季听弈称纪明秋为神仙,此时一点不敢怠慢,招呼诸多弟子朝大殿周边围去。
众人刚刚走近大殿,便见方归赈抱着季听弈从殿内大步跑出。
陈延安远远看着两人身影,在看清季听弈时,露出一抹极难分辨的情绪。
方归赈看见诸多穿着统一灰色道服的人,脚步一刻未停,只渐渐不再跑动,朝远离人群的廊下走去。
季听弈感觉自己心脉几乎断裂,连呼吸都带着绵长的痛感,此时眉心一直微微皱着,手臂下垂,人一动不动。
纪明秋周身冷若冰霜,迈步朝两人走去,继而站定在方归赈身前,将人拦了下来。
他看着方归赈的模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方归赈怀中:“把他交给我吧。”
方归赈没表现出不快或拒绝,只是问道:“你是?”
纪明秋:“他的合伙人。”
方归赈低头看了看眉头紧蹙的季听弈。
“他受伤了,我不能这么把他交给你。”
纪明秋酝酿了一下,道:“你们认识不过两天,而我与他吃住一起,已过数年,这么说来,‘不能把他交给你’,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季听弈在困顿中,听见纪明秋的声音似有若无,渐渐找回一些神智。
他在方归赈怀里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
纪明秋看见季听弈睁眼,转而对他道:“醒了?跟我回去。”
季听弈抬手,推了推方归赈的胸口,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方归赈感到推力,脸上情绪未变,只动作轻缓地,将人放在了地上。
季听弈站稳,环顾四周后,看着不远处的长廊,对着纪明秋道:“走不了,先让我缓缓。”
三人不远处的殿外,陈延安已经与诸位弟子站稳,脚踏天罡,将万仙阵发动。
柔光没入殿内,将原本的青光取代,融合成一片万分祥和的光亮。
晚一步到来的道法世家,其中很多人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万仙阵,不由发出阵阵感叹。
柔光附着在殿内的玄武身上,将她的原本神智找回些许。
可戾气被压住后,她很快便如同被封印一般,再次陷入了由怨气盘旋而成的梦境中。
这样一来,场面虽被制住,却也一时胶着起来。
文华殿外人越来越多,季听弈三人站在廊下阴暗处,与众人拉出一段距离。
这时,一道年轻身影从众人中走出,朝廊下走来。
半个小时前,钟暮遥原本在家里打游戏。
白云观向京安所有在册的天师发出紧急通知,钟家虽然日渐没落,但地位犹在。
钟书远此番不在,钟暮遥尽管只是个初级菜鸡,却也只能和其他人一起,硬着头皮代钟家前来。
钟暮遥赶到时,万仙阵已经结成。
他没帮上忙,左顾右盼,看见了一个熟人。
他走到方归赈身边,接连看了看方归赈身边打坐的季听弈、和靠在廊柱上一脸寒霜的纪明秋,面露不解,问道:“你怎么在这?”
方归赈拉着人向一旁走出几步,确定拉出一段距离后,才模糊回道:“碰巧。”
钟暮遥:“碰巧?”
他顿觉自己的好兄弟非常惨,连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倒霉事,都能让方归赈碰巧遇到。
方归赈:“嗯。”
钟暮遥看向不远处艰难调息的季听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对身边人问道:“他们……是谁?”
方归赈温和反问:“你认识?”
“不认识。”钟暮遥道。
方归赈看他:“不认识问什么。”
钟暮遥觉得有点绕,他想了想:“就是不认识才问你啊。”
方归赈绰然有余,敷衍道:“不认识,问来做什么?”
另一头,纪明秋看见方归赈走远,对身边的季听弈不咸不淡道:“你挺厉害,连玄武都敢上去比划了。”
季听弈扯动嘴角:“我这不是保护人间么,你不应该代表蓬莱,给我发个锦旗吗?”
纪明秋声音微凉:“玄武是什么人,由天地之灵汇聚而成,掌四象、司星宿,和蓬莱现在那些世袭下来的神仙根本不是一个等级,你和她打,不要命了。”
季听弈:“我想别的办法了,但她不听。”
“那你就应该跑。”纪明秋道:“你没有必要为了别人随口一句嘱托,真的塔上自己一条命。”
他简明扼要,提醒道:“玄武与凡人之间的纠葛,与你我都没关系。”
季听弈缓缓睁开眼,看向远处的人群。
他看着那些仍然在御阵的道士,和诸多讨论后续对策的名士们,突兀地笑了一下。
他问:“上仙你猜,这些人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那个女孩子?”
纪明秋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道:“那可不是什么女孩子,那是玄武。”
他想了想:“大概,会把她重新封回地下吧。我去那片棚户区看过了,那里不光是片经过精心规划的风水之地,地下还有个地宫。将地宫重新修整,应该可以将封住气眼的方式转到地下,不会再被人轻易破坏。”
纪明秋所言,与季听弈猜想的一般无二。
他随即口气不屑道:“我也这么觉得,可我不喜欢这样。”
纪明秋低头看他:“你身受重伤,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你虽掌红莲业火,可燃尽一切因果业报,但怨气一事,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你师父当年就不会神陨,你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田地。”
季听弈有时想不明白,纪明秋好好一个神仙,到底为什么要长一张嘴。
但他也没恼,反而笑了起来。
纪明秋字字戳他痛处,却也字字实在。
季听弈笑了两声,口气染上一点平日的不着调。
他道:“知道了。”
“爹。”
纪明秋:“……”
不远处的方归赈看见季听弈与纪明秋说话,便一直将视线望向那头。
他心间由蛊虫引起的痛感还剩一分,此时目光渐渐带上一丝专注。
钟暮遥虽然智商有硬伤,可情商极高,两眼就看出方归赈眼神有异。
他思量片刻,话里有话地问:“我看,不是碰巧吧?”
方归赈转头,镜片微微反光,眼中神色看不清楚。
不过,他倒是也没继续隐瞒。
“你还记不记得,中午我和你说,我碰到一个,能缓解我蛊虫发作的人。”
钟暮遥闻言,顺着方归赈刚刚的视线,看向廊椅上打坐的季听弈。
“男、男人?”
方归赈现学现卖,学着季听弈的口气:“现代社会,恋爱自由。”
钟暮遥还是觉得很离谱。
甚至他觉得方归赈一贯正经,莫名说出这样的话,显得更离谱了。
随即,他问道:“我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他叫什么名字?好年轻,不会是咱们学校的学弟吧?”
方归赈:“季听弈,应该不是咱们学校的。”
钟暮遥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随即便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
季听弈、季听弈……
等等。
季听弈?
钟暮遥瞬间精神,音调也高了些:“你说,季听弈!?”
那个他小时候偷跑**阁看到相关描述然后就被抓起来家法伺候打得三天下不来床的“季听弈”?
钟暮遥有点想哭,他远远看了看那道打坐的身影,觉得那人的确很符合竹简中的描述。
钟暮遥试图和自己的好兄弟商量。
“周末你有空吗?我给你安排安排相亲?”
方归赈不解:“怎么突然这么说?”
钟暮遥:“你听兄弟的,兄弟不会坑你。季听弈不行,他、他……”
方归赈:“他怎么了?”
钟暮遥一咬牙,面色转而非常郑重,他道。
“……他会吸你精气。”
纪爹:我辛辛苦苦护了这么多年,你说抱走就抱走?
钟弟:兄弟,万不可让妖精迷惑心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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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本文CP一举达成双方亲属都不同意的感情线豪华开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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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暂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