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她的领域 第6章 Chapter 6

魏悟沉默须臾，接着说，“人成长过程中，不可能一直保持理性和独立，总有想得到一个相依偎对象的时候。”

檀禅意把裹了酱汁的虾饺放到魏悟盘里，双手交握撑着下颌，说：“我赞同小魏老师的前一句，但你这‘相依偎的对象’，不是组成一个家庭的过程，就一定得是‘结婚’。”

魏悟被她这番言论气得暗笑，脑海中又浮现那句“檀小姐看起来不像直的”，她低咳一声，面上不动声色说：“以檀博士的学识，见山水，见众生，见真我，难不成把世间七情六欲都参透干净了？你不会以为，两个决定相守一生的人，能毫无关联在一起，纯靠感情吧？”

“我身深陷八苦，心挣脱不了枷锁，并不干净。”檀禅意盯着她，说，“如果仅仅依赖感情都维持不住的关系，妄想一张证明锁住对方，不是更可笑么？一个人的‘相依偎’的寄托可能不仅限于人呢？”

不是人？

魏悟有点发愁，蒋除以让她给檀禅意介绍男朋友，听檀禅意的意思，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怪癖？

“水晶虾饺味道不错，我让他们把里面的瘦肉换成了鸡肉，”檀禅意岔开话题说，“吃不完的，打包给小樨当晚餐。”

魏悟一口一个，鼓着腮帮，像只仓鼠，说：“有一点咸，对了，小樨说，檀博士的厨艺也相当不错。”

“今晚你跟我回去，可以试一试。”檀禅意波澜不惊地说。

“咳。”魏悟呛了一下，眼前突然递来一杯水，她手忙脚乱接过，压下不适，“檀博士经常同人这么开玩笑？”

檀禅意不明所以，说：“手臂受伤，不是废了，做顿饭还是行的，小魏老师，认为这是什么玩笑？”

魏悟的脑子烧糊涂了，衔接不上跟檀禅意的对话。

傍晚，魏悟还是站到了檀禅意家门口，几乎同时，3302的女孩也打开门，见到檀禅意，红肿的眼睛又止不住流泪，她似是不敢靠檀禅意太近，看了看魏悟，泣不成声对檀禅意说：“姐姐，你没事吧？我，我等了你一天一夜，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檀禅意示意魏悟先领蒋木樨回家，她把人往楼道带了带，揉揉女孩的头发，柔声说：“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你乖乖睡一觉，不爱的人，不开心的事，都会远离，一切终会好起来的。”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忧心道：“姐姐，你的伤怎么样了？我，我，晚上就让我照顾你吧！”

“今天换过药了，”檀禅意说，“乖，你快回去休息吧。”

檀禅意刚握上消防门把手，被女孩揽腰按到墙上，女孩扑到檀禅意怀里，泪眼汪汪地抬头注视她：“姐姐，我真的很担心，请让我看看你的伤，我会很轻的。”

檀禅意背后撞了一下，她蹙眉忍痛，仍轻声安抚女孩：“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必须好好休息，我的伤不重，今晚我朋友在，你......”

檀禅意话未说完，被女孩捂住了嘴，她踮脚吻上自己的手背。

可这场景，放在刚推门寻檀禅意的魏悟眼里来看，两人是真真实实接了吻。

假如脑海里的文字能被看见，她周身都让“檀小姐看起来不像直的”这句话缠裹地喘不上气。

这他妈的，怎么跟蒋除以解释。

檀禅意拉开女孩，跟魏悟四目相对。

魏悟脚步挪动不了，进退艰难，她承受着檀禅意阴沉的目光，尴尬咧嘴，笑道：“那个，小樨洗漱完了，指定让你讲睡前故事。你没，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一个星期后，无论在景点还是学校，魏悟都没再见过檀禅意。

街舞课结束，接送蒋木樨的周姐，给魏悟带了个保温餐盒。

周姐和善地说：“檀小姐说，上次请小魏老师吃饭，你不太满意，这次是檀小姐亲手做的虾饺。”

魏悟抱着餐盒觉得烫手，正要拒绝，周姐又说：“檀小姐对美食很用心，小魏老师千万别辜负了我们檀小姐的好意。”

魏悟：“她的伤......”

“你也知道，檀小姐工作起来没有时间观念，”周姐说，“这不，刚打电话说，晚上赶着准备会议资料，又不回来了。好像说什么后天随研究院的老师去哪个大学访问什么佛学院，参加座谈会。说实话，我来的这几天也就见过檀小姐两次面。小魏老师实在担心，不如亲自问问檀小姐。”

魏悟要是知道怎么开口联系檀禅意，也不至于纠结这么多天。

手机屏幕的聊天窗口，打出的字删了又重新敲上，最终只发送了两个字“谢谢”。

三天后，景点忽然来了很多游客，单日出票量已达原来的三倍之多。

国叔高兴地跟魏悟打电话，要求她最近白天尽量待在景点帮忙，魏悟站在景点一天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游客们大多是年轻人，女孩居多，排着队举着手机先跟魏悟合影，国叔五申三令，让她别摆臭脸。

一脸疲惫的魏悟下班后，国叔拉着人又继续叮嘱：“咱们反应还算迅速吧，你看，都上热搜了，凭你一张脸就能让盘活景点，早知道现在流行这个，至于我们几个老家伙愁白了头发。”

“叔，”魏悟豪放地坐在石阶，一口气灌下半瓶水，“我给您提个不成熟的建议，凭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如果，经费允许，您多花点钱，请几位Coser，扮上那，那掐丝玻璃上的仙女仙翁仙童的，准比现在火，要做就做彻底，咱们争取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好好好，你这主意好，我们研究研究，”国叔疑惑问道，“Coser是啥？”

魏悟：“......”

魏悟刷着手机，放大屏幕上的照片，就是这张被传到压缩模糊的照片，引来这么多游客，她试着联系了原作者的商务合作号，对方很痛快答应面谈。

对方是位平面模特，因为那天出外景，两人就约定在远郊的一处巴洛克风格的酒庄碰面。

魏悟买了门票，四处转了转，在二楼找到了偷拍她照片的女孩。

魏悟随意依在廊柱，等女孩工作结束，这时却被几道闪光灯晃了眼，她直身走到拍摄者面前，好脾气地说：“在你接受到我的律师函之前，请把有关我的照片全部删除。”

拍摄者是名矮胖的男人，披肩发，长着点络腮胡，眼睛弯成一条线：“你的气质独特，不自觉地就吸引了我，我是一名专业摄影师，小姐有没有意向跟我们公司签约......”

“没有。”魏悟断然拒绝，执着道，“照片。”

拍摄者犹豫片刻，还是把关于魏悟的照片全部删掉，并且表示了惋惜。

这时，事先与她约好的女孩卸完妆，碰巧见到离开的摄影师，她跳到魏悟面前，痛心疾首：“老师，你怎么给拒绝了？多好的机会，那位可是给许多著名的杂志拍摄过封面，更是很多明星的御用摄影师呢！老师不是想造势吗？你的先天条件完全碾压我们这些小透明啊！”

魏悟把手机屏幕放到女孩面前：“这张照片你拍的吧？我倒觉得你的摄影技术更胜一筹。”

眼前这位就是那天医院见到的穿洛丽塔裙的女孩。

“老师，我也是，也是情不自禁，哦，我叫路安婳。”女孩赧颜，忙说，“老师，不是找我合作吗？我们一楼咖啡厅，坐下谈？”

两人简单谈了合作事项，具体还需国叔的人拟合同什么的，大体敲了个方向，天已经黑透了。

路安婳的同事招呼她下班，路安婳临走前，悄声小心翼翼问：“老师，请问，能不能推给我，檀小姐的联系方式啊？”

魏悟警惕：“你想做什么？”

路安婳举手做投降状：“我知道我知道，檀小姐像一尊古朴文物，又娇又贵，不需要多少颜色衬托，她站在那，我就知道，别伸手，赔不起。我，嘿嘿，纯属就是想扩列。”

“......我不信。”魏悟起身就走。

路安婳撒娇瘪嘴：“老师......”

魏悟不清楚自己从哪个门出来的，总之，这边一个人都瞧不见。白天观赏建筑群，晚上再看就不是那么回事。

黑幢幢的影子，宛如矗立的利剑，走在期间，像是随时能将身体扎破。

魏悟没吃饭，有点低血糖，晕乎乎地，恍惚看着这些黑影，心底更是毛孔悚然。

她打开手机地图，跟着提示走到大门口，门卫室都空无一人。她尝试叫车，半个小时，这范围派不到一辆车，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倒是找到一辆共享单车，却是坏的。

魏悟扬天叹息：“一个联系方式而已，混账东西，护什么短？蹭个车，说不定这会儿都到市区了。”

夜晚，凉风习习，魏悟搓了搓花臂，决定继续徒步往市区方向走，可就在这决心下定不到十分钟，手机电量出现警示。

她用仅存的电量，发了条朋友圈，点赞的人数不到一分钟就点亮三排头像，不断有人打电话慰问怎么回事的，可这些人，不是鬼混喝了酒，就是陪对象看影院吃饭，终于有一个答应过来的，没出市区，车抛锚了。

魏悟坐在路边缓气，扶着晕沉沉的脑袋，汗珠顺着额间碎发打湿地面，接着水珠越来越多。

雨线越来越密，空旷的荒地，避无可避，魏悟几乎手脚并用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仅仅几步路，魏悟感觉走了很久很久，透过雨幕，模糊地看到一点亮光，并且亮光移动的速度很快，她来不及多想，“咣唧”一头栽进路中间的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