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陈书仔细了料理好父亲的后事,将他和母亲一起葬在祖坟。
之后,他举办了一场选举赛,让小镇上的居民选出自己心仪的镇长。
得票最高的是一个庄稼汉的书生儿子,叫谢良,今年二十七岁,四年前考中了秀才。
谢良活得很通透,也知道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不是他一个寒苦家里走出来的秀才能承受的,所以在他考中秀才之后并没有继续参加考试,他回到了家乡,在镇子上的学堂当起了教书先生。
但他亦有鸿鹄大志,于是他跟着柳镇长一起治理好镇子,也出台了许多利民惠民的政策。
谢良成为下一任镇长,说实话,柳陈书并不意外。
在柳镇长下葬日子,小镇上的所有居民自发来送。
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垂髫孩童,都来了,把陵矶山围得水泄不通。
结束后,谢良找到柳陈书,看着对方憔悴消瘦的模样,谢良心里不是滋味。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还是柳陈书开口打破僵局,“恭喜。”
谢良笑了一下,“柳镇长是一位很好的镇长,他把陵矶山治理得很好,你看见了吗?小镇上的所有居民都来送他最后一程,他在我们心中永存。”
柳陈书抬眼看他:“你也会把陵矶山治理的很好的,对吗?”
“当然。”
柳陈书点头,转身要走,谢良再一次叫住了他,他说:“陈书,你要好好的。”
柳陈书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我会的。”
他的眼神虽然沉寂,但是深处还有名为生的火焰。
谢良笑了,他说:“小镇上的居民大多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都会是你的家人。”
柳陈书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说的很容易,但两天之内失父失母,让这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病倒了。
连日来高烧不退,食欲不振,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宋玉林坐在他的床边,看着形销骨立的柳陈书,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苦痛。
柳陈书如今的状况很像当年的他。
可当年的宋玉林有妹妹,有活下去的动力,还有父母多年来打拼的产业,日子并不算很难熬。
而现在的柳陈书是孤家寡人一个。
心累了,身体撑不住。
林姨站在一旁抹眼泪,这几天她一直给柳陈书变着花样熬一些汤,但都是无用功。
柳陈书清醒时,可以吃一些清粥小菜,可昏迷时,连鸡汤都喂不进去,更别说药了。
宋玉林看着眼前又吐药的柳陈书,眸色沉了沉,他对林姨说:“林姨,您先去忙吧,我在这儿照顾陈书就好。”
林姨想了想,发现自己留在这里确实没什么用,于是对着他说:“那就麻烦你照顾小少爷了。”
“不麻烦,您慢走。”
看着林姨离开的身影,宋玉林起身关上了门。
坐在床边看着躺在上面的人,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容颜,最终停留在那人苍白干燥的嘴唇上。
宋玉林先是仰头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准备用空芯的叶茎渡给他,虽然有点不卫生,但也是没有办法了。
可惜这个办法不管用,喂是喂进去了,但是柳陈书不吞咽是不行的。
想了想,宋玉林又仰头含了一口药,嘴对嘴喂给了他,发现有用之后,宋玉林抛开了内心的那点旖旎,专心的将剩下的药都已这种方式渡给他。
宋玉林现在内心毫无杂念,可他没发现屋内的窗户没关,让那窗外的人看见此番场景,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苏沐瑶站在窗外,看见宋玉林的动作,内心十分惊讶和嫌恶。
她还记得当年和宋玉林婚约未退时,她想亲近一下对方,都会被对方直白的推开拒绝。
没想到,曾经以温和有礼而在镇子上闻名的玉林公子,竟是一个好男风的断袖!
觊觎的还是视他如好友的柳陈书!
苏沐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眸色黑沉翻涌。
她未过多停留,悄声离开,房间里的宋玉林没觉察到她的来去。
宋玉林在柳陈书的房间待到黄昏时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路过前院时,看见假山后有一片白色衣角。
他微微皱眉快步离开,却听见一声女子的嘤咛。
宋玉林刹那间顿住脚步,心中怒气翻涌,目眦欲裂。
那声音他不会听错,是苏沐瑶的声音!
可恨柳陈书尚在病中,她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拉着她的姘头到柳家来?
生气归生气,宋玉林又不能直接上前去将那二人揪出来。
光听那模样就知道两人定是衣冠不整,看了会做恶梦,还会恶心。
于是他就找了个偏僻不易察觉的地方等着,他倒要看看那奸夫长什么样子。
宋玉林蹲在地上等了好久,从黄昏一直到夜幕低垂,他才看见两人走出来。
宋玉林都有点佩服那奸夫的胆量了,他们在假山那会儿,又不少人都从那路过,两人硬是不出来。
好几次都有帮佣凑到假山旁,他都替他们捏了把汗。
不过如果胆量不大的话,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借着皎洁的月光,宋玉林大致看见了那男人的长相,约莫和他一样的身量,五官倒是周正英俊,但做出的事情却让人不齿。
那男人他没见过,应该是外来客。
但是他是怎么和苏沐瑶搭上的?
陵矶山地沃物丰,在山脚下的这个小镇上也是每户都住满了人,没什么空余的房子,也没见过有什么外来客在这儿定居的。
而且这个男人出现的时机很巧,在柳家父母双亡,独子重病的时候出现,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抱着怎样的目的来的。
如今柳陈书卧病在床,苏沐瑶可以凭借着那疑似柳陈书血脉的儿子掌管柳家。
宋玉林看着那男人对着苏沐瑶的姿态,确定这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变态。
那孩子是否是柳陈书的血脉实在是难说。
看着两人走远,宋玉林等了一会儿才从杂草堆里走出来,一个人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宋玉林心中生出一抹欣喜,即使是无法确定的事,也阻挡不了他内心卑劣的欣喜。
他深深唾弃这样的自己。
第二天一早,宋玉林就到了柳家。
走进柳陈书的房间,看见他身形单薄的坐在窗前。
宋玉林看见他醒了,还未露出笑容,就发现他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袍。
他皱眉上前拿了一件厚一点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晚秋了,天气凉,得多加件衣服。”
柳陈书转头朝着他笑了笑。
“哥,我想吃桃子。”
“你不是不爱吃吗?”
“现在想吃了,哥,你帮我买一点回来吧。”
宋玉林看着他,慢慢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问道:“我让人去买好不好?”
“可是我想吃你买的。”
“都是一样的桃子,我买的会更甜吗?”
柳陈书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盛满笑意,像细碎星钻铺就的星河,“会更甜。”
话都那么说了,宋玉林还能怎么办?
当让是答应了。
“好,那你乖乖等我。”
“嗯。”
柳陈书看着宋玉林离开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嘴唇。
其实他发烧昏迷的那几天,只是眼皮睁不开,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所以他很清楚这几天都是宋玉林在照顾他。
一开始喝药还好,他尚有力气,可后来他的身体渐渐疲软,连吞咽都做不到了,于是便有了昨日那场喂药。
柳陈书知道那只是给他喂药的方式手段,但他内心的悸动做不了假。
他抚上心口,感受到一种酸楚的甜蜜。
他似乎对宋玉林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宋玉林出去买个桃子直到晌午还未回来,柳陈书有些担心,想出去找找。
他也是难为宋玉林了,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桃子了呢?
依着宋玉林的个性,定然是不把桃子买回来自己也不会回来。
正当他准备起身穿衣时,苏沐瑶牵着球球来了。
看见那孩子,柳陈书心中好似落了一场雪,冻住了所有,寒冷刺骨。
啊,他怎么忘了他有儿子了,即使不在他的期待下到来。
苏沐瑶见他看着球球却不说话的样子,下意识绞紧了手帕,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下人把摆放好。
因着柳陈书刚醒,所以餐食都是比较清淡营养的。
如小鸡炖蘑菇,胡萝卜清炒西兰花,香菇青菜,山药木耳,还有南瓜小米粥。
苏沐瑶上前一步隔绝柳陈书的视线,将筷子递给他,说:“陈书,先吃饭吧。”
柳陈书收回目光,道谢后接过筷子。
球球看着母亲和爹爹,年幼的他咬着手指,走到柳陈书的面前,伸出手对着他说:“爹,抱抱。”
柳陈书动作一顿,却没有第一时间抱起他。
球球并不灰心,他很喜欢这个爹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很久不来找他,但是没关系,他来找爹爹就好。
看见柳陈书没有反应,球球上前自己爬到柳陈书的腿上,窝进他的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见状,苏沐瑶有些紧张,她看着柳陈书没什么表情的脸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态度。
柳陈书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单手将他护在怀中。
“想吃什么?”
球球伸手指了指青菜,柳陈书用公筷夹了一点放进碗里然后喂给他,然后小家伙又指了指其他的菜,柳陈书一一夹给他。
球球人小,吃了几口就饱了,柳陈书拿了一块红枣糕给他拿着吃,接着把他递给一旁的乳娘。
柳陈书换了双筷子继续吃饭,苏沐瑶坐在他的身旁替他夹菜。
从远处看,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图画。
可在暗处的男人倒是觉得这副景象刺眼的厉害。
“柳兄,好久不见。”
听见这个声音,柳陈书身体一愣,抬头看向来人。
是崔淮。
如果宋玉林在这,一定能认出这个男人就是那晚和苏沐瑶在假山里的人。
不仅柳陈书见到他有点意外,苏沐瑶更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
昨晚被男人弄得腰肢酸软,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苏沐瑶暗暗咬了咬嘴唇,虽说她做这种事不光彩,但她绝对没有要在这个期间把对方弄到柳家来到打算。
可是昨晚上的男人像是嗑药了一样,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与拒绝,露天席地的弄她,让她在那一刻恨死了他。
柳陈书看着崔淮,倒是没太注意到苏沐瑶的表情。
“崔淮?”
崔淮笑着摇了摇扇子,眉眼弯弯,“可幸柳兄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他?
一个背地里耍阴招的小人!
柳陈书想到崔淮做的那些事,脸色冷了下来,“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哎,别那么无情,好歹咱们还同窗了几年。”
“谁跟你是同窗?”柳陈书捂嘴咳了几声,皱眉嫌恶道:“滚出去!”
“好吧好吧,柳兄自然是不愿意与我这等人有过同窗之谊,不过……”
柳陈书等不到他的下文,无意识皱眉问道:“不过什么?”
说个话忸忸怩怩,说不完全,最讨厌这种人了。
找存在感是缺爱吗?
崔淮倒是看出来柳陈书的不耐烦,但那又怎么样?
只见他慢悠悠的坐下来,合起扇子,在桌子上敲了敲,这是一个很不礼貌的动作。
“镇子上的客栈住满了,我没地方去,不如柳兄收留我几天?”
柳陈书刚要开口拒绝,却想起父亲生前乐善好施,绝不会拒绝上门拜访求助的人,若是他今天拒绝,岂不是在父亲身逝后留下污点?
忍了忍,柳陈书也不愿再开口和他讲一句话,也不想知道一向冷清的客栈怎么会住满人?
觉得脑袋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疼的厉害,柳陈书撑手捂住脑袋,挥挥衣袖,让人带着他去客房。
崔淮起身对着他散漫行了一礼,离开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苏沐瑶。
烦人精走了,招人稀罕的还没回来。
柳陈书皱眉暗自恼悔,早知道就不说要吃桃子了,不然还能看看美颜洗洗眼睛,听听天籁洗洗耳朵。
苏沐瑶看着柳陈书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轻声说道:“陈书,我扶你去床上吧?”
可能是被那一天的对话留下心里阴影,柳陈书一听她要扶自己去床上,立刻就醒了。
摆了摆手,又对着球球道别,随后自己去了里间睡了。
苏沐瑶无法,只好让乳娘带着儿子回他房间睡觉,自己则在花园的凉亭里坐着。
今天柳陈书醒来,球球一直求着她带他去找柳陈书,她原本是不想带的,但是转念一想,球球只有这么一个小名,还未取名,趁着柳陈书醒来,正好让他取一个。
但是没想到崔淮会来。
打乱了她所有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