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萧韶引了道长静室坐下:“道长请坐。”
静室是萧府后花园的湖边的一处他平常作画的画室,较为清静。
道长没有坐,问询道:“我能在这儿到处看看吗?”
萧韶不明所以,却依旧道:“您请便。”
道长在画室看里面的画,萧韶一旁净手焚香泡茶。
论风流雅致这长安城的公子王孙到少有能及得上萧韶的。
“这支笔是你的?”
“嗯?”萧韶回眸望去,见道长拿起了笔架上的一支不甚起眼的笔。
他应声道:“不是,这支黑檀木的笔是我叔叔专用的,他去世后就没人再用了。”
他又思考了一下,道:“我本来想用它画完《江山社稷图》的,但……也就被搁置了。”
萧韶遇事敏感,又问:“这支笔有什么问题么?”
道长执笔在纸上写了个字,仔细端详,点点头。
把笔放萧韶面前示意他看看。
“道长请用茶。”
道长是学不来萧韶的文雅的,论文雅他连青也比不上,不过他也在意这些。
萧韶拿起笔仔仔细细的查看,说实话,他从小就爱胡闹,这笔他也从小就拿着玩,笔上有什么纹路,什么地方有几道擦痕他都一清二楚。
“在下愚钝,还请道长指教。”
“这笔已经生了灵智了。”道长说。
“什么?灵智?”萧韶拿起笔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不同。
道长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按常理来说,器物生出灵智是很难的一件事,一般来说年代久或是具有重大意义的器物才能出现。
比如黄帝的轩辕剑饮血千万,早已生出剑灵,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了的;再或是泰山上的封禅石碑,集天下气运,有镇山守土之责。
除此两种,其他情况也有,比如青,不过也不太一样,青乃天生灵智,非后天所生,天地所孕育,夺自然之造化。
活物得道是为妖,器物得道是为灵。
在这灵气逐渐稀薄的今天,能得道的人妖越来越少,更何况更为艰难的器灵?
道长起初以为是那幅画有问题,就把画拿回太玄观了,但晚上的时候,谢陵来找他说在萧韶这又找到了一幅和《江山社稷图》风格相同,但作画时间在《社稷图》之后的画,他又想这会不会是萧梦御去世后,痴于作画魂魄不愿离去造成的种种离奇事件。
于是他昨天傍晚又去了陆官那询问了萧梦御的情况。
但陆官说,萧梦御已经于两个月前入了轮回,陆官身为冥界之主,主管三界轮回,说的话自然不会错,那只能说明道长又猜错了。
直到刚才看见这支笔,他才发现一切不过如此简单,只是不容易想到罢了。
“这么说,并无什么麻烦了?”萧韶接受的很快,毕竟他连喜欢的对象都是个半妖,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嗯”道长道:“萧老大人一生爱画成痴,生前夙愿未成,其笔有感于此执念,遂生灵智。”
“那我可否见一见这个生出来的灵智吗?”萧韶问。
一支他叔叔用的笔竟然能生出灵智也是奇事一件。
道长沉默了一下说:“此事,萧大人还是找谢陵更方便一点儿。”
萧韶:?
道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并不愿多说。
道长又将之前的《社稷图》和《残荷图》还给萧韶,“这支笔的灵智还不太隐过于脆弱,若不加以稳定于其不利。”
“有劳道长了。”萧韶倒是立刻会意。
道长摇摇头表示并不妨事。
萧韶又想起来《社稷图》问:“这《社稷图》如此顺其自然是否可行?”
“社稷图算是笔成灵的执念,画成之后整体殊无二致,也算是全了萧老大人的一番心意。”
萧韶也松了一口气,并不是他有意推脱这事,只是他的画风虽说尽得萧梦御真传,画风接近,但细节处总是不同的,,且他自觉境界比不上他叔,万一一个不好虎头蛇尾,堕了他叔的名头那可是罪过大了。
现在这样也好。
又在萧韶这呆了一会儿道长就回去了,半路拐到朱雀台顺便把青领回去了。
“……我要被气死了,以后我再也不要和章竹竿同室共处了,简直就是对我的折磨,一问三不知,问啥啥不知道,他怎么当的典事,沈杨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脑袋被人砸了吧,这么没谱……”青一边走一边跟道长疯狂吐槽:“以后这种别找我了。”
道长笑笑,也不知道谁自告奋勇要去的。
不过道长想起来一件事:“你怎么又给人乱起诨名?”
青:“他瘦的跟一竹竿似的还怪我?”
道长想起章丘的形象也不由得弯了下嘴角:“沈杨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找你麻烦呢。”顿了下又正色道:“不过,俗言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形容之事不可过分在意。但是这诨名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青这回不说话了,还向旁边错了一步。
道长一愣,伸手拽了下他衣袖,大庭广众下的他也不好太过分。
青看了眼他,无波无澜。
道长心中叹息,青最近越发任性妄为脾气大了,寻思着得找个时间好好整治一下他。
不过现在——
道长低声道:“我没训你。”
青还是不说话,过了会儿又把脚步不动声色地错了回来。
他俩回到太玄观时,立秋和谢陵都还未归,道长就有些意外了,谢陵的案子是有点难度的,可以理解,但是立秋去了两天了,还没回来就不太正常了。
道长起卦为她算了算,卦象显示,坤卦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这是说,就像是道路及覆盖着坚冰的河湖,表面会变得平直、规整、宽广,即使无法找到常走的路,也不会遇上不利的灾祸了。
道长便放下心不管了。
又过了一日,到了第二天傍晚,立秋和谢陵依旧没有音信,谢陵昨晚也没有回太玄观,若是按照以往惯例,他不回来便会告知一声,这次却悄无声息……
日薄西山,残阳夕照,长长的光影,微凉,穿过乔公街,斜洒道观大门上。
光影流转,日影渐斜,日落,月升——
不一会儿,星辰隐现,趁着夏夜的风,清晰旷远,浩荡繁多。
道长拿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的石桌前,点了油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翻着看。
道长此人十分安静,便是如此看上一夜,也习以为常,不觉厌烦。
但偏偏有人喜欢扰他——
铮铮地琵琶声从大堂的屋顶传来,嘈嘈切切的弹拨声,乱人心神。
道长不通曲乐,并不知他弹的甚么,一般也听不出好坏。
只是今日不同以往,实在是青琵琶才学没多久,这人在这上面也没有什么天赋,纵使是道长听来也觉得这琵琶弹的不怎么样……
偏偏青还要问他弹奏的如何,青坐在正对他的屋檐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闲闲的垂下来,慢悠悠的晃荡,偶尔拨着琵琶弦,不像名镇一方的大妖,倒像个卖唱的。
道长被问的烦了,招手让他下来:“青,我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青将琵琶收起来,跳下来走到道长身后,从后面搂着他,手指抚上他的侧颈,耳后也染上了对方温热的气息:“道长,你这是嘲讽我么?”
温热干燥的指尖掠过,道长握着书的手没动,眼睛却很轻的眯了一下。
片刻,身后的青又开口:“不然——我再给道长弹一首《梁间燕》?”
说着,他令一只空闲的手轻而缓慢地遮住道长眼睛,却留出了一些距离,而后便侧首吻上道长的脖颈,咬住他颈侧的一块软肉,磨了磨牙。
道长和之前姿势并无二致,只是若仔细看,便可发现,道长眉头微微皱起,更遑论手中的书,被攥的轻微折叠。
青手掌拂过道长肩头,用力翻过,又猛然将他按在身后的桌沿边上,倾身吻上他浅淡的唇。
桌沿磕上道长的背,道长轻哼一声,随后便闷进了粗重的呼吸中,手中的书再也握不住,啪的落在地上。
青的手掌离开了他的眼睛,道长抬眼望向上方的人,冷淡中又带着些微迷蒙,像秋日清晨的水雾,冷而清。
道长片刻眨了眨眼,轻轻推开他:“你不是说要弹《梁间燕》么?”
青无奈又好笑,轻声道:“道长没听过《春日宴》这首词么?一人弹,不如两人共弹之。”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后语便消失在了道长的吻里,他不会花言巧语,也学不来青的语浅情深,,他只是从来不会拒绝他罢了。
青反客为主,按着道长加深这个吻,手指刚落在道长衣领处,远处传来“轰”的一个巨响——
青和道长同时吓了一跳,抬头向远处眺望,“这是……?”
道长平复了一下呼吸,头脑不是十分清明,开口也有点低哑:“是城中某个地方发生什么事了吧?这事一般都归朱雀台……”
“朱雀台!”青猛皱眉道。
“什么?”道长平时无波无澜的眼睛微微瞪大,带着点儿茫然无措。
青立起身,示意刚刚发生巨响的方位:“那是朱雀台的方向!”
朱雀台!
道长立时清醒过来,也朝朱雀台的方位望去,立刻又合上眼,手上快速掐算了一番。
“怎么样?”青问。
道长轻轻点了点头:“是朱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