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陆官的宅子,天已经黑了,青拉着道长要去逛夜市买吃的,道长自然无所不应。
谢陵没兴趣在一旁碍事,跟道长告别一声后就回太玄观了。
“谢陵平白跟我们来这一遭做什么?”道长不禁思索,谢陵当时说要跟他们一起来陆官这,他以为谢陵有新仇旧怨来报复的,结果……
“道长管那么多干嘛”青拽了他一下,道:“你不是说要陪我逛夜市的么?”
“你想吃什么?”
“且行且吃”,青逛夜市颇有一番心得:“吃饭这件事得和眼缘,不到见到的时候怎么会知道呢?”
“歪理!”
青笑笑不说话,径直拉着他去了。
等两人打算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宵禁了。
青看着面前已经关了的坊门:“道长我们怎么回去啊?”
道长看着他怀中抱着的新买的琵琶斥责他:“我让你早点回去,你偏不!”
买琵琶也就算了,还非要在舞坊让人教你,不知道咱们出门出的晚么?
“要不然咱们直接神行千里回去?”青开始在一边出馊主意。
为什么说这是馊主意呢?
因为长安城是禁止使用法术的,不管大小,无论人妖。
他们从梧桐镇回长安时,也就神行到了长安城外,然后走回来的。
此事有太、祖当年特制的律例规定,归朱雀台管理。
道长沉默了一下说:“长安城内刻有阵法,使用法术会被阵法感知到的,并且会留下痕迹。”
每个人的气息都不一样,今晚使了法术,明早朱雀台就能找上太玄观。
“道长也不能避开这阵法?”
道长在阵法方面的研究和天赋可是鲜有敌手的,也会被这阵法困住?
道长难得迟疑了一会儿:“……这阵法,是我参与设计的。”
青:……
道长怕他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又补充了一句:“我和断夏、非庭一起布下的。”
“……”栽倒在自己身上也是难得一见。
断夏是谁青是知道的——两人多年好友,朱雀台的第一任长史,赫赫有名的捉妖师。
至于非庭,是一位大妖,在梁朝太祖立国初年朝廷就派人与妖族订立了和平共处的盟约,当时妖族的代表就是非庭。
两人无法,只得在坊内找了家客店住下。
道长申饬他说下次再胡乱耽搁误时间就不陪他来了。
青朝他一撒娇说过段时间给他弹琵琶听,三下两下就糊弄过去了。
道长冷哼说他想起一出是一出。
青也不在意这些小事,顺利抱得美人归。
不过,第二天就出事了。
事发经过是这样的,这家客店也算有名的客店了,又加上临近集市,来此歇息住店的也不在少数,林林总总住了几十号人。
今早掌柜如往常一样让店里跑堂的给客人送水,跑堂挨个房间去送,到二楼拐角那个房间时,发现客人还没起,心里觉得有点意外,因为跑堂记得往常这间客人都卯时初就起了。
不过跑堂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这间的客人起晚了,不过,等半个时辰之后再来看时依旧如此,跑堂的觉得不大对劲了,他敲了敲门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跑堂立刻找来了掌柜,破门而入——
道长已经起了,正在屋里打坐冥想。
青正在睡,听到屋外不远处的尖叫也醒了过来。
“我去外面看看,你接着睡会儿。”道长微皱了下眉走过来说。
青正好伸手拽住:“等下,我和你一起。”
等两人收拾好出来,拐角处的房间处已经围了不少人,凑一块小声叨叨个不停,不过他们面前房门关着,门口也有两个壮士守着,听闲谈好像死人了,门口的人大约是店家为了保护现场。
掌柜在一旁劝着人:“……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请诸位散开回屋,在官府来人之前,还请诸位稍安勿躁,不要离开本店,避免横生枝节,在小店发生此事,老朽在此为诸位赔罪,免除诸位近五日内在小店的费用,还望诸位见谅。”
这家客店的掌柜一看就是有几分本事的人,人情世故往来条清理晰。众人听掌柜的这么一劝,都不好再围观,纷纷散去。
道长觉得这房间气息不太对,上前说明来意,掌柜直接拒绝了说这不是他们可以看的。
道长递了一个玉牌过去。
“太玄观的?”掌柜有些迟疑。
道长应了声,并表明只是看看不会乱动的。
太玄观掌柜还是知道的:“行吧,快进快出来,我已经派人通知朱雀台了。”
道长点点头表示了然,心中更加确定事情不简单。
道长推开门也不进去,只站在屋外打量,屋里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几个凳子,一张床,几个摆件,以及一些简单的日常器物。
靠近桌子的地上,倒着一个人,不过已经不能用正常人来形容了。面容恐怖,皮肤紧皱,像是丢失了血肉一般,纠结虬扎似的紧紧附在骨头上,形若干尸。
常人见了定是要做好久的噩梦,比如刚刚客店的跑堂,此刻正后院呕吐呢。
除此之外,屋里还布置了结界,约摸是这结界的作用,昨晚一点动静都没,谁也没发现不对。
道长打量着常人看不见的结界问:“青,你能看出这结界有什么问题吗?”
“唔……”青又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摆设,最后目光又移回尸体上:“这……尸体是按五宫阵摆的?”
“还有呢?”
“还有……五宫阵和这个结界相辅相成、相互牵连。”
道长点点头,这种结界叫做介虚结界,本身并没有什么用处,一碰就毁,但它和某些阵法结合起来就难弄了。
譬如此时见到的,五宫阵以人的五体为媒,布下阵法,可遮掩自身的位置现状生机等等,而五宫阵和介虚结界结合后,一旦毁了结界,五宫阵连同五宫阵里的东西都一起毁了。
“主事人何在?”
掌柜听得楼下声响寻思应该是朱雀台的人,立刻下楼相迎。
道长也转头看了看楼下,果然是朱雀台的人。
掌柜又讲了一遍事情缘由,一边带朱雀台来的一行三人来查勘现场。
为首的那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气质沉稳,瞥见门口还站着两个人,不免跟掌柜嘱咐一声:“让闲杂人等都离开,这些不是他们能围观的。”
谁能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寻常人不可在此搅扰。
掌柜的在一旁忙道:“这两位是太玄观的,老朽这才同意两人刚才看了看。”
宋词这回注意力完全放到了两人身上:“你们是太玄观的?”
他不等两人说话又道:“我记得太玄观只有四个人。”
而谢陵和立秋他都是认识的,不过他突然想起来太玄观的道长和青大人回长安了……
道长也没想瞒着人,随即表明了身份。
宋词三人当即见礼:“朱雀台宋词(赵磊、冯逖章)见过道长、青大人。”
道长收起玉牌,把屋里的结界和阵法说了一遍,见宋词三人眉头紧皱一脸虚汗茫然,便知他们对这些并不懂。
“沈杨呢?怎么派你来?”
不是道长对他们三人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三人一看就刚修道不久,道行明显不深,也就宋词看起来沉稳一些。
而根据道长观察,屋里的介虚结界常人布置不出来,至于屋里的尸体,刚才他和青商量了一下,大约是个大妖。
闻言,宋词不由得苦笑:“不敢欺瞒道长,沈大人在闭关,朱雀台已经没什么人可用了。”否则怎么会是他们几个没资历的来处理这事。
宋词见他疑惑便解释了一番。
原来大约一个月前梁朝各地陆陆续续出现了多起妖族和修道者死亡的事。
朱雀台现任长史沈杨半年前修炼遇到瓶颈,正在闭关,若能顺利出关,修为必定更上一层楼,若是失败……轻则重伤从此止步,重则身死道消。
因此朱雀台众人也不敢去打扰他,朱雀台诸事都由典事章丘子管理。
朱雀台本职就是处理妖族和修道者的事的,自然不能不管,就把朱雀台的人都派出去处理这些事了,于是朱雀台就只剩章丘子一个光杆将军和几个小兵了。
青突然想到,御画院出事,他之前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皇帝放着由捉妖师组成的朱雀台不用,要太玄观来解决,看来是朱雀现在无人可用了,怪不得……
道长听完了然的点点头,思考了一下说:“你派人去太玄观把谢陵叫来,让他协助你们处理这件事。这事你们也不必担心,晚些时候我会跟章丘亲自说一声的。”
宋词自然听出道长这是想帮他们,连忙道谢。
谢陵他们自是知道的,虽然谢陵年岁不大,又是半妖,但长安城内却没人敢小瞧他。毕竟长安城谁不知道“谢十三郎”的厉害。
道长和青也不能在客店多耽搁,今天可是约了萧韶的。
“你是回观里,还是和我一起去见萧韶?”道长问。
虽然他比较喜欢和道长待在一起,但,道长和萧韶谈正事他也帮不上忙,一直粘着对方未免太过无趣。
“我去一趟朱雀台吧,去看看章丘,他既然知道你回长安了,想必不久就会来找你。”青选择去做一些需要做的事:“估计你这几天没什么空,还是我去走一趟,问问怎么个情况?”
道长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开,青却没放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两下。
道长皱眉,轻斥道:“胡闹。”
青嘿嘿一笑,先放手离开了。
道长无奈又好笑抿了下嘴角作罢。
不过虽然如此说,青却不着急,他看的出道长对御画院的事游刃有余。
至于朱雀台,它和太玄观的关系属于亦敌亦友的那种。
朱雀台第一任长史断夏就是捉妖师出身,所以朱雀台注定就是一个以捉妖师为主的地方。
朱雀台延续至今已有几百年了,算是朝廷治下的一个衙门,虽然自由度很高,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得听朝廷调令。
而太玄观,和朱雀台正好相反,保持着小而精的传统,颇有大隐隐于市的志向。
虽然观主是个人,但其余三个,一个妖、一个半妖、一个灵火。
而妖族奉行实力为尊,一般就算有事,也就私下解决了,不会找到太玄观这,太玄观也乐的清闲。
等他散步到朱雀台时已经过了辰时。
“哎呀,青大人怎么来朱雀台了?”章丘顶着一脸迎合讨好的神色来打招呼,虽然青并不觉得他会想不到他要来,但他那枯瘦削薄的身材衬着这副神情倒有些猥琐了。
而青也不是是个和人自来熟健谈的,寒暄不来。
他几句话就说明来意,章丘摆摆手完全不介意这事,并且大夸特夸地表示对道长的深明大义,回顾了朱雀台和太玄观之间久远而深厚的友谊。
并且表示希望能让宋词三人接着参与这事的调查,混个资历。
青自然是无异议,这事本来就属朱雀台管,宋词他们参不参与都是朱雀台的事,他自然管不着,也就章丘这典事面面俱到,什么都要说到。
果然章丘又一顿夸赞,将青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偏偏这话和他的气质不符,让人听了很想打人。
青赶快打断他,问起他沈杨的事。
沈杨的事很简单,就是参道的时候出现了偏差,不得已闭关。
“道”之一字,实则天地之本始,万物之根源,造化之枢机。所谓求仙得道不过是对“道”的探究、顺“道”而为。
可“道”之一字又怎是轻易能洞知的?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各人理解不同,“道”亦不同。
道可道,非常道,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大道三千,却总会殊途同归。
青又问起各地大妖和修道者无故死亡的事。
其实这很不正常,通常来说大妖和修道者命数长久,几百上千年不在话下,这些人毕竟在少数,平常死一个都是大事,更不用说一下死好几个了。
不过朱雀台的人调查还没回来,章丘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是听说他们死的挺惨。
有时青真的很怀疑章丘这样只会打哈哈的人是怎么当上朱雀台典事的?沈杨脑子被驴踢了吗?一问三不知,一点管事的风范威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