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年的经历,早就给了黑瞎子许多人道的启示,再去念到一些通俗如“人走茶凉”“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文雅如“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之类的词句,又会有额外的感受。
不是他黑瞎子学问深,爱搞文人酸臭那一套,主要是人生经历都到这儿了,是吧,他又天资卓绝的,有点学问很正常。
黑瞎子自认不是个对万事万物充满爱意的人,但和这人间比起来,竟也算是深情了。
或许只有奔波于生死之间时,才会遗忘那些注定的离别,遗忘人间薄情。
收拾了宿醉的残局,饭局就被定在了一天后。
小小的聚餐并没有正儿八经上餐桌,这道冷菜盘儿放在了茶几,那道松露汁煎虎虾放在液晶电视底下的长桌,这道翰林鱼翅和花瓶挤挤放同一个小圆桌,那道清真石斑鱼就干脆被胖子拿在手中试图独占了。
聚餐的这些人,有的瘫在沙发上,有的拿沙发靠背当坐垫,有的干脆席地而坐,吴邪搬来一把餐桌椅,坐了一会儿嫌夹菜不方便,干脆把坐垫扔了直接在上面放饭菜,把椅子当桌子用了。
解雨臣看着自己好好一个客厅,被一群哈士奇折腾成这样,脑袋上也是一阵黑线。
胖子看他正儿八经的样子劝道:“害,咱这在家吃,就是为了吃一个随性吗,讲究这么多,直接去饭店还有人伺候着多好。”
吴邪赶忙拦着,心知小花要是真计较,这时候早就翻脸了:“诶,诶,你端着鱼干什么,我还没吃呢!”
“干什么,你小子以为我要独占是不是?胖爷我是这样的人吗?”胖子骂了两句,举起菜盘不让吴邪抢到手,“诶,我还真是~”
黑瞎子猫着步子溜达到胖子身后,筷子一夹:“哎呀!手滑!”
一整条鱼就飞向张起灵的脸上,被他用冷碟空盘完美接住,甚至一滴汤汁也没落到地上。
吴、胖:“卧槽?”
解、张:“……”
唯有黑瞎子乐不可支。
解雨臣、吴邪、张起灵,附带个王胖子,或笑或闹,或喜或嗔,黑瞎子把这些人的面孔一一印入脑海中。
九门也好,张家也好,汪家也好,都说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这一场牵涉众多的复杂的机锋之中,他确实前所未有地和好几个人建立了深交。
这样深厚的亲友之爱当真是令人容光焕发,活过这二百余年的岁月,黑瞎子觉得自己最年轻的时候,正是与这几人相遇、相知的时候。
而在这一场空前盛大的宴席渐渐散去时,他的心也将要死去了。
他想起自己困在地下时,对苏万说过,有一个朋友,让他愿意付出生命去实现他的理想……现在看来,委实是再狡猾不过的言语,因为他愿意放弃的生命,在他心中已经没了重量,那么所谓的付出生命,也只是随手而为之的事情。
那时候,或许是想到这些终将落幕的计划与感情,不知不觉,就已经心怀死志,疲惫的心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支撑他认认真真地寻找出路。
终将失去意义的这轻如鸿毛的生命,最后在他的计划中发挥些许余热,死亡来临之前,把无辜的小孩从地下送出去,这就是他为自己临时谋划的最完美的收场了。
不想要白头,只想最后再年轻一回,放肆一回,也就不枉此生了。
本应当是这样的。
黑瞎子仗着自己的特殊体质,开了几瓶白酒,敬酒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说道:“我准备走了。”
“别啊,再喝两杯啊,”吴邪按了按发昏发胀的太阳穴,推了推身边的张起灵,“小哥,上!喝他!”
黑瞎子笑骂:“仗着哑巴惯你是吧,你小子今天哪杯自己老实喝了,真没出息。”
黑瞎子又说:“行了,就这几天有空,我还得去看看那个还在上学的小徒弟呢;下次再聚啊。”
张起灵抬头看他,心中若有所感,解雨臣则站起身,说:“我送你。”不等黑瞎子拒绝,又说:“就送到门口。”
最后送到了小区门口。
炎炎烈日,耀眼的阳光烧得人睁不开眼,解雨臣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如何去挽留一朵将随风飘远的云。
黑瞎子笑了笑,把自己的墨镜掏出来,端端正正架在了解雨臣的鼻梁上;解雨臣没忍住眨了两下眼睛,因过盛的日光而酸涩的眼睛顿时好受了很多,眼前的人像也清晰起来,只是蒙上了一层黑白。
“怎么这副表情,又不是见不到了。”
“呵……少自作多情了。”
“哎,看看,堂堂解家小少爷,没了我,连个帮忙打伞的人都没了,前途堪忧啊。”
“……你现在也没帮我打。”
“行,记我账上,反正不差这笔了,下次见面一定给你补上。”
其实也没什么欠账了,至少不是欠他的,毕竟一开始走的基本也不是私账,解家那些产业散了就等于债权转移了,约摸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特地上门找黑瞎子要账便也是了。
而且这上门到底是谁遭殃也是个未知数,解雨臣对此看得很开。不过……
“那我就记着了,私账,计息的。”
“你小子……”
黑瞎子失笑,恍惚间好像又看到那个面颊稚嫩却撑起整个解家的孩童,啊啊,那时候的小解雨臣看他的眼神还真是如狼似虎的……当然,若非如此,也不会一眼被他注意到就是了。
突然想伸手揉一揉他的脑袋,只是抬起手,又发觉当时的幼童早已经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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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借口去找小徒弟溜走了,但实际上黑瞎子并没有提前买好车票。
于是在街上慢慢地游荡,漫无目的地,飘游无依地,连一个视觉的落点也找不见。
在这样虚无的洪流之中,倘若连一点执念都没有,那才真要完全地迷失了。
黑瞎子本没什么必要的执念,散漫地追求财富,追求生存,也算苦中作乐了;他真的很能理解张起灵,穿越人海时那种风过无痕,那种无意义与无价值,简直要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了——唯一区别在于,张起灵拥有一个确切而坚定的执念,那就是他的过去。
在他无法截留自身的记忆与感情时,黑瞎子偶尔会觉得,他真是世界第一悲惨又第一幸运的、走了他妈绝世狗屎运的人;但现在他已经不会再面临失忆,面临无法领悟人间感情的问题,如此,这个最惨又要落在自己头上了。
当然,黑瞎子也明白,张起灵如今似懂非懂的眷恋,多少是因为他的“童稚”来得太迟了,没办法及时从无果的缘分中抽身,倘若太过认真,就难免在第一段缘分中早早夭折。
……哼,也就是有个神仙妈给他兜底了,这个好运的家伙。
微风缓吹,前方的转角传来温柔的低唱声。
“即便如此,无论多少次还是会尝试~”
“即便如此,无论多少年还是会等待~”
黑瞎子低着头闷笑了两声,拨开三三两两驻足旁听的人群,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悠然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仰着头,闭着眼,向前伸展开腿脚,脚尖微微晃着,像是被风拂过的草尖。
他走上前去,在她的面上投下一片阴影,抬起手用拇指压在她的嘴唇中央,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里?”
曲幽稍稍仰身,不过感受到黑瞎子并不愿意收回手,也没有勉强,似蹭似吻他的指腹,说:“我觉得你现在可能需要我。”
如此大庭广众的狎昵也被她做得平淡如水,反而一两个行人受到惊吓,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声音,这让黑瞎子觉得很有趣,但她的回答还是令他有些不快的。
黑瞎子沉下声音,语气冷淡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并不需要。”
“啊,是这样吗?”曲幽讶异地看向他,想了想,又说,“没关系,因为我想你,所以还是会来等你。”
这就是完全的谎言了,黑瞎子对此心知肚明——
封印记忆后的,如今的曲幽,心中只有些许对人间万物普遍的冷淡爱意,对张起灵这个便宜儿子有点额外的体贴注视,如今倒也会对他说两句情话了。
只是这些情话说不上是发自真心,更像是一种选择,一种愿意费点功夫取悦他的选择。
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黑瞎子一力促成的结果,过去他没少为此暗中得意,满足于这样的偏爱,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没办法安于现状了。
因为语言中的感情有限,更不能理解她取悦自己的选择从何而来;这让黑瞎子联想到目前网络上一些养成类小游戏……玩家作为父母会对养成中的角色说我爱你,但实际上不能说深爱,只能说作为“父母”,对“儿女”的名字都记不了两个星期。
相处之中并没有感知到太多温柔,只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察知力与耐心,即便这些亲密的行为是在黑瞎子有意暗示下养成的习惯,也很难真正感到情爱,加上那些涉及从未接触过的神秘领域的教学实践内容,反而有一种自己在被养成的错觉。
原本,在听到她的声音那一瞬间,由心而生的暖意与归属感,已经渐渐消散殆尽。黑瞎子愈发感到,呆在她身边,只是饮鸩止渴;不要说有爱,只是他一个人的,单方面的执念而已。
掌心中满盈着她面颊的温度,像是捧着云,乍看仿佛是捧了满满的一捧,实际上一无所有。黑瞎子低垂的视线从她的眉眼、鼻尖、嘴唇掠过,最后也如那虚无的云朵,落在了自己的手心。
他乍然一笑,似乎把一切的情绪都泯灭了,只剩风轻云淡的笑意:“你真是……说不出一句我爱听的。”
曲幽将手覆在他的手背,眼瞳剔透而清亮,看上去无辜又清纯:“你骗我,你爱听的。”
黑瞎子骤然压下身,以吻封缄。
这种行为搁在十年后还要引人暗搓搓地围观,放在这时候那就是要被路过的朝阳群众大骂流氓、有毁市容的地步,不过黑瞎子特立独行惯了,区区流言根本造不成打击,甚至觉得那些被自己扫一眼就噤声退走的人有点好笑。
笑死,什么人也敢管你黑爷闲事了。
了无兴致地起身,忽然被拉着胳膊轻轻地吻在了嘴角,黑瞎子又高兴起来,并且已经学会不去问那种答案会令自己不快的问题。
黑瞎子:“看来你准备和我走了?”
“嗯,”曲幽拉着他的臂弯起来,顺着小臂摸索下去,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十指交握,“方便吗?”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黑瞎子领着她慢悠悠地走,“顺便让小徒弟认认师娘。”
……是师娘,还是师祖啊?她不好说。
黑瞎子继续道:“怎么去呢?来都来了,不然你御剑飞行载我吧。”
曲幽:“倒也可以。”
不过黑瞎子显然并不满意这个选择,没有理会她的应和,反而说:“不如我带你坐坐火车怎么样,你还没坐过吧。”
曲幽:“不是说那需要什么证?”
黑瞎子:“无所谓,我会带你逃票。”
曲幽:“原来如此。”
……
具体如何操作就不可言明了,总之曲幽这次确实是跟着黑瞎子坐着交通工具去了某市,到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黑瞎子说自己的住处荒废许久一时住不了,于是两个人在招待所开了一间标准房盖被聊天睡了。
说来除了最初那一次动机不明的自暴自弃式主动勾引,黑瞎子和曲幽这几年来都没有再做过床事,最多也就是接吻的程度,非常的“发乎情,止乎礼”。
……黑瞎子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怪不靠谱的,实际却是非常反差地在乎礼仪呢。
应该说,他已经抓住了“礼”的内核,不是虚伪的交际,不是麻木的形式,更无关于任何利益与制度,而是你来我往之中的尊重与分寸。
当然,很现实地说,一个不够强大的人,只能服从于利益与制度,遵从千篇一律的规范,这是生存之道,黑瞎子并不会因此看低一个人,但毕竟很难与这样被同化的人有太多的交心,看得多了,更觉得自身格格不入。
标准间是有两张床的,黑瞎子虽然嘴上一直在撩骚,行动上倒是率先洗漱好躺在了床上;曲幽洗去车厢中沾染的一身烟尘后,打眼便看到黑瞎子躺在床上,似是睡着了。
想了想,没上自己的床,而是睡在黑瞎子旁边,半搂着他的腰;黑瞎子其实也没完全睡着,胸腔颤动一瞬,似乎是笑了一下,向曲幽的方向侧过头,便没有更多动静了。
曲幽说:“晚安。”
黑瞎子答:“晚安。”
于是一夜安眠。
在曲幽看来,黑瞎子真是一个乐观的理想主义者。
所以身处混乱的漩涡中,也能够精神昂扬地向着未来展望。
只是自身的能力已经达到极限,甚至与那个张起灵堪堪齐平了,最后不论是他还是张起灵,仍然无法抵抗社会或者说世界运转的规则,甚至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的心中仍然相信着会有一个更完美的未来,只是或多或少地,不再认为自己能做到这种事,能活到那一天了。即便是新国成立以来,一切欣欣向荣的现在,对于他这样的人,他所能生存的空间,都在被急速挤压着。
今天还能逃逃票,未来哪一天或许就只能去死了。
预见了这样光明的未来和自身的穷途末路,若不是黑瞎子心境开阔,早就启动反社会人格决意与这整个社会同归于尽了——能不能做到那另谈。
所以曲幽对他的意义,不是单纯一个情人,不是身边的许愿机,也不是满足他过剩好学精神的师长,而意味着一片栖息之地,一个真正能够容纳自己存在的地方。
——不是指虚无缥缈的“她身边”,而是切实可触的“鬼界”,以及沟通鬼界人间的“身份”。
相对的,他逗留红尘人间的每一天,都是在为最后的告别做准备。
次日,二人走出招待所,便有人来接,最后把他们送到了一家小巷中的眼镜店,想必是黑瞎子提前联系好的人。
这是曲幽第一次来到黑瞎子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只能看到一片苍白。
整个房子,包括前厅与后室,几乎只被单调的兴趣点缀,看不出太多生活的痕迹,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处记录馆,只是解读资料的密码只被他一个人掌握。
通常的眼镜店,会把昂贵的镜框放在玻璃柜里,而相对耐造的墨镜随意摆放,方便顾客随意试戴。但在这个店面中恰恰相反,柜台上公开摆放各种镜框,而陈列柜则都封上了玻璃,抹开表面厚厚的灰尘,才看到里面竟是一副又一副墨镜,有的款式早已过时。
黑瞎子进店就像回家一样,敲敲打打搞了一波小机关,拿出一个陈旧但精致的木箱,开锁一看,里面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墨镜。
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对手套戴起来,双手拿出其中一副,说:“我这双眼睛,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坏了;那时候墨镜可是稀罕东西,我又是个小废物,费了不少功夫才整到一副,太宝贝它了,也是我用的最久的一副眼镜,有点裂口也用,眼镜腿弯了掰掰也还能用,得用了有二十来年。”
曲幽接过看了看,这副墨镜并没有鼻托,镜片内侧是八字形,想必这才方便固定在鼻梁两侧,不过她也注意到,这对镜片上竟然没有一丝划痕。
黑瞎子说:“当然,这不是原来那一副了。原来那一副早就在某次暴乱中丢失了,后来偶然看到一副长得一样的,感觉和我有缘,就买回来了。”
箱子里的收藏太多了,装了整三层,恐怕仅仅这一个箱子里就有四五十副眼镜。黑瞎子神色平淡地拨弄了两下,便把曲幽手中那副墨镜重新放了回去。
黑瞎子这辈子想说的最多的话,想必就和这些墨镜一起,封存在这箱子里了。
若没有听众捧场,特指曲幽这个唯一的听众,他很难就这样把独角戏唱下去,心里或多或少也觉得,都过去了,他都要离开这人间红尘了,墨镜这类俗物难道有什么可珍惜留恋的吗?
可是曲幽走上前,同样伸出手,轻柔地拂过那些镜框的边缘,简直像是信手捉到了他的过去,捉到了他的心一样,说:“其他这些眼镜的故事,也可以讲给我听吗?”
黑瞎子笑了笑:“有的年代太久远,我可不一定记得清啊。”
……表面说记不清,真讲起来,却直讲到了下午四点多,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去找小徒弟叙叙旧了,于是意犹未尽地喝口水,住了嘴。
曲幽:“还有这些呢,不说了吗?”
黑瞎子神秘一笑:“下次过来的时候再讲给你听。”
看来这个眼镜店也是他不愿轻易割舍的回忆之地了。
手机上有苏万的联系方式,不过黑瞎子还是决定搞个突然袭击,去他学校门口逛逛,说不定还能偶遇他被打劫呢。
黑瞎子问曲幽是要和他一起去,还是先去饭店开个包厢吃点东西等他,曲幽说和他一起去,黑瞎子笑着说那他们可以直接去小徒弟家蹭饭。
两个人到学校门口时正赶上放学,自动门一开,就看到几个活泼的学生迫不及待地从路口冲出来,直奔小卖部,也不知道最近是有什么限量商品了,当然,也可能是单纯喜欢冲第一个,这样就不用排队了。
他们站在奶茶店的窗口不远,一人一杯奶茶并肩站得很近。
大夏天的,这样的社交距离即便是情侣也觉得难受了,但黑瞎子和曲幽二人都不是普通人,一个把阴气化用来当空调吹,另一个一年四季都干爽温暖。
黑瞎子最近外穿大裤衩上瘾,这天也只穿了条沙滩裤,幸亏照顾着别人的心情,上身也多少套了一件衬衣——扣子都大剌剌敞开三四个的那种。他出门特地带上了墨镜,把它卡在了衣领中间挂着,似乎这样更像是在沙滩边旅游,假如脖子上再套一条拇指粗的金项链,再戴个金表,再叼根雪茄,整个形象就非常完美了。
曲幽这身衣服还是黑瞎子给搭的,短裤吊带小外套,花色与他的衬衣相仿,都是黄艳艳的向日葵,只是被她一身沉静淡然的气质一压,行人往往注意不到她的衣服花色,只觉得旁边那个男的穿衣服太夸张。
两个人都是一手拿着奶茶果饮,另一手交握着躲在沙滩裤的口袋里,黑瞎子就爱捏着她的手指手掌拳头玩儿,感觉很解压。看着一大波学生正在走出校门,他歪了歪脑袋,突然闷笑了两声:“我看你要是走在这些学生中间也很和谐吗?”
曲幽说:“你走到这些学生中间,应该能够形成一片真空地带。”
黑瞎子乐不可支。
他那样的装扮即便在当时文明的城市街道上也是有些非主流的,从学生的真实反映看,好几个学生在绕行中放弃了买奶茶,来买奶茶的人也下意识安静下来,拘谨地叫买。
不多时,黑瞎子在人群中看到了苏万。
这个小鬼还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舒展的五官中可以看出他的心境依旧宽阔而平和,和周围几个同学一起,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门。
黑瞎子这次没特地躲在暗处或什么不显眼的地方,看到苏万从校门出来,就把领口的墨镜架在了鼻梁上。
顺便通过阴阳眼的视野观察了一下,可以看出苏万自身的能量场不算强大,但很干净,很稳定,通常拥有这样能量场的人能够轻易融入多数团体之中。
——其实这样的能量场并不少见,只是更多出现在年纪较小的人身上,能在复杂的社会中守住本心,才是了不起的事情。
苏万看到他了。
黑瞎子熟练地切回正常视角,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等他告别几个同学颠颠地走过来,才拉下眼镜,裸眼看向他:“你小子,还挺白净的啊。”
苏万上来就被哽住:“你……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黑瞎子笑眯眯地收起墨镜,无比自然地又拉起曲幽的手塞进口袋。
“……”苏万被喂了一口人类不应当吃的高营养食物,礼貌道,“师娘好。”
见曲幽微微颔首,黑瞎子心满意足,松开手又摸出一枚护身符交给苏万:“喏,你师娘的见面礼。”
苏万低头看了看这枚似乎还在掉粉的青色护身符,不禁露出疑惑的眼神。
曲幽说道:“你贴身放着,不要打开。平日能辟邪免灾,遇到危险时能挡一挡死劫。做得粗糙些,以防遭人觊觎。”
黑瞎子笑说:“这有什么好提醒的,就算真送个两块钱的地摊货,他也得乖乖收着。”
苏万超大声:“谢谢师娘!”
真服了这个老六师父,不想再吃狗粮!
稍稍玩闹一下,无形中便打破两年不见的社交壁垒,拉近了三人的距离。
“你不戴墨镜了?”
“没必要啊,这天多明媚。”
“……那你刚才干嘛要戴。”
“这不是怕你只认墨镜不认人,回头站你跟前你认不出,多尴尬。”
苏万沉默了一下,视线瞥过黑瞎子的衣装和小辫子,不太确定道:“那还是认得出的,大概。”
这小子,平时没事儿的时候真是憨得让人手痒。
气得黑瞎子一乐,往他脑袋上一顿呼噜,勾着他肩膀不让他整理发型,等他认了错才松开手:“你小子,要不是你师娘在,这事儿可不能轻拿轻放。”
看到黑瞎子又溜回女朋友身边牵着她走,亲密又融洽,挺让人欣慰的,但同时苏万也在心中表示,恋爱须谨慎,粘人精社交婉拒了。
“来来来,今天你瞎子师父送你一程。”
“诶诶……我什么都没说。”
“还没说呢,都写脸上了,我不会看?”
“……可我今晚上还想补一下英语呢。”
“问题不大,我给你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