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白色蝴蝶撞上我的左眼镜框 第118章 第116章

“雷吉诺德，你是不是忘了，静默之河是谁的领地？”艾兰赫斯看似云淡风轻的质问犹如一颗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力度不大，落子时，却有千钧之重的威慑。

静默之河领主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艾兰赫斯的不悦。

雷吉诺德背后的冷汗雨似的接连滑落，几乎要渗透他身上那件华丽的礼服。

“殿下恕罪，属下愚钝，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望殿下明示。”雷吉诺德动作利落地单膝跪下，行礼道。

“殿下是在问你，你是真的不知自己有何错处，还是想自立门户？”一直站在艾兰赫斯身后的西瑞尔终于开口道。

西瑞尔·穆莱，如今的穆莱家族年轻一代的翘楚，乌瑟法长老年事已高，西瑞尔将来必定是月光森林的继任者，也必定是艾兰赫斯的心腹。

雷吉诺德惊恐地抬起头，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发现西瑞尔·穆莱就站在这里，如果是克洛斯也就罢了，大魔法师的力量早就登峰造极，可是为何他连西瑞尔的存在都会忽略？

雷吉诺德一下子想起方才人类魔法师离去前，那一个看似无意、却威慑满满的眼神。这位静默之河领主的心彻底凉了，他什么时候，已经不再是神圣一族当中的顶尖魔法师了？

“静默之河从来都是神圣一族的领地，若是有不臣之心，雷吉诺德，作为领主，你当引咎退位。”西瑞尔看出了艾兰赫斯的厌烦，替他开口道。

雷吉诺德终于意识到，今日之事不是他几句轻飘飘的言语可以蒙混过去的。

“殿下明察，属下绝不敢有二心，静默之河也绝不敢不忠于殿下，”雷吉诺德咬了咬牙，推卸责任道，“是……多洛莉丝，她有意借茉伊拉的婚事，拉拢静默之河的贵族，是她居心叵测。”

艾兰赫斯不置可否：“是吗？多洛莉丝与你一向感情亲厚，我还以为，你应该替她求情才是。”

雷吉诺德顿时觉得，自己怎么说都是错了，他无奈承认：“是属下的错，不该放任多洛莉丝肆意妄为，请殿下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留她一条生路。”

艾兰赫斯对这位应答之间毫无准则的静默之河领主彻底失去了耐心，雷吉诺德嘴上说得好听，但是静默之河这些年来，阳奉阴违的事可没少做，而这些事，也都有雷吉诺德的默许，甚至首肯。

说白了，如今的静默之河，对艾兰赫斯来说，就是一把不够听话的剑，已经开始生锈了，要么重新磨一磨，短时间内还能用，要么就为长远考虑，废了它，重新锻造，一劳永逸。

艾兰赫斯轻声笑了笑：“雷吉诺德，你言重了，还不至于此。”

雷吉诺德稍稍松了一口气，没有察觉艾兰赫斯这笑意里的冷漠。

棋盘上，黑白相间的棋子互相交错，像一场不见血腥的无形交锋，停在战况胶着处，未完待续。

刚刚撂下那一颗棋子的宋为妍重新回到了宴会上，她一出现，就有不少人过来寒暄。

宋为妍应付起这些，自然是得心应手，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话题引到了刚刚的比试上。

“风雾之城的魔法师，自然比不上神圣一族底蕴深厚。”对于旁人的奉承，宋为妍谦虚道。

她还顺便把安蜜莉亚喊了过来，将她介绍给几位在场的魔法师：“安蜜莉亚年纪尚轻，接下来，我打算将她带在身边，去军中历练几年。”

“属下愿为魔法师大人效犬马之劳！”安蜜莉亚略一低头，举手投足间顿时又多了几分稳重。

在场之人纷纷称赞起来，无论是真心，或是客套，不远处的多洛莉丝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中有一句格外刺耳：“所以说，别管是不是出身贵族，这最出色的魔法师，就算出身籍籍无名，只要有本事，那也胜过那些纨绔百倍，最重要的是，这待人接物啊，如沐春风，最有分寸。”

“就是啊……”有人意有所指地附和道，“这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光是有个贵族名号顶什么用，还不是要攀附权势。”

“那也得攀对了，攀得上啊！”先前那人毫不客气地回道，就差指桑骂槐了。

欧葛出身静默之河的贵族家族，今日此行，显然是为讨好雷吉诺德领主，其中大概还少不了多洛莉丝的推波助澜。

其中有多少弯弯绕绕，静默之河以外的人未必都清楚，但光是看见席间那几番眉来眼去，也足够他们随意猜测了。

这时，一个侍从恰好扶着欧葛回到了宴席上。

方才还志得意满的欧葛这会儿已经成了一株蔫了的草，脚步甚至还有点虚浮。

艾兰赫斯没给人留情面，但好歹还算是手下留情了，除了给他留下心理阴影，没要了他的命，也没给他留下残疾。

欧葛直奔茉伊拉公主而去。

茉伊拉的脸色微变，方才席间那些流言蜚语她同样听在耳中。

这个欧葛丝毫不懂得避嫌，仿佛觉得别人都没长眼睛，对她献殷勤道：“公主，属下让您失望了。但是您放心，下次，我一定不会再……”

“够了，”就连多洛莉丝都听不下去了，“欧葛，一场小小的比试而已，魔法师协会人才辈出，你就不要多言了。”

欧葛却没听进去，愤愤不平地望向安蜜莉亚所在之处：“我不过是一时不慎，那个人类与我如何相比？也就是协会规则限制罢了，若是让我和她也比试一场，今天的胜出者，必定只会有我一个。”

他们站的地方距离不算近，可是也不远，以魔法师的耳力，若是有心，必定听得见。

安蜜莉亚倒也罢了，她身边站着的可是宋为妍，还有诸多围着宋为妍的高级魔法师，神圣一族与人类皆有，其中还有穆莱家族的人。

让穆莱家族的人听到这些狂妄之言，等于让大魔法师克洛斯听到，而让克洛斯听到了，那和直接在艾兰赫斯殿下面前胡言乱语有什么区别？

再者，以如今神圣一族和人类同盟的合作关系，得罪人类同盟，也是一件大麻烦。

这个欧葛就不明白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多洛莉丝狠狠地瞪了欧葛一眼，让他闭嘴。

茉伊拉听了这话，终于也皱起眉，再也难以掩饰脸上的不耐。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欧葛出身贵族，又靠着她亲姑姑多洛莉丝的引荐，她绝不会容忍此人一直在自己身边纠缠。

她顾及与父亲和姑姑的亲情，一再容忍，却只是让自己一再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而已。

随着欧葛的狂言，茉伊拉不由得看向安蜜莉亚所在之处。

那个年轻的人类魔法师，正站在宋为妍身边。

茉伊拉看见宋为妍的一瞬间，同样想起了当年在蝴蝶湿地偶然见过的那一面。

那个时候，对方也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魔法师，但是已经独当一面，正率军前往人类夜月之战的前线支援，军容整肃，令行禁止，与大魔法师克洛斯同行，毫不露怯，反而隐隐才是掌控局势的那一个人。

更别提现在，宋为妍已经是人类同盟之中举足轻重的灵魂人物，又是魔法师协会的创始人。

这不，她一回到宴会，就自然成了许多人眼中的焦点，想趁机攀关系、说上两句话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围上去了。

宋为妍放任那些闲话发酵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又和人闲聊了两句，这才仿佛刚看见多洛莉丝和茉伊拉站在不远处一样，对她们遥遥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至于欧葛，宋为妍自然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安蜜莉亚，”宋为妍随手挑了一杯酒，吩咐，“去敬多洛莉丝副领主一杯，答谢她今日对你的指教，顺便请茉伊拉公主过来一叙。至于其他人，不必理会。”

“是。”安蜜莉亚接过酒，恭谨道。

欧葛在宋为妍的目光看似不经意扫过来时，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眼看着安蜜莉亚端着酒，奉命过来寒暄了两句，而后又十分有礼地对茉伊拉道：“茉伊拉公主，魔法师大人请您一叙。”

全程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曾给过他。

欧葛气得微微发抖，却又在多洛莉丝再三的眼神警告下，不敢再出言不逊，横生事端。

茉伊拉刚一过来，宋为妍就对周围的人道：“诸位……”

她甚至没有将话说完，众人就纷纷很有眼色地各自找借口散了。

“茉伊拉公主，久仰。”宋为妍稍稍举起手中的酒杯。

茉伊拉摸不准她有何用意，但还是轻轻将酒杯放低，道了谢：“多谢魔法师。”

“我不过是与公主一见如故，闲聊两句而已，公主谢我什么？”宋为妍故意装作听不懂。

茉伊拉自嘲道：“魔法师一句话就助我摆脱了无谓之人的纠缠，我自然要道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才欧葛一回到宴席，就上赶着去对茉伊拉献殷勤了，半分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

宋为妍冷笑：“公主自己既然清楚，又何必忍气吞声。静默之河的公主，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等境地了？”

茉伊拉被这话刺痛，却没有恼怒，只是谨慎地看了一眼多洛莉丝所在的方向，见她似乎并没有听见什么，才放低声音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魔法师无关，我不想牵连他人，还望魔法师见谅。”

宋为妍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透明酒杯中的淡色酒液：“不必担心，公主想说什么，大可以随意开口，我的隔音魔法，在座的除了大魔法师和艾兰赫斯殿下，没人能察觉。”

而这两位，现在都不在席间。

茉伊拉猛地一抬头，震惊地发现，宋为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她们二人的谈话空间悄无声息地和众人分割开来。

其他人在说什么，宋为妍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听或是不听，而她们二人的谈话，其他人却无法窥探半分。

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件事，如果不是宋为妍特地提醒，茉伊拉自己也不会察觉到。

可是，她们分明还站在这人声鼎沸的宴会上，四周的人与他们相隔最多几步远。

宋为妍神色自若地站在那里，茉伊拉却宛如看见了天崩地裂。

什么时候，人类当中有了如此可怖的魔法师，不过十几年，她的力量，就已经一骑绝尘，让那些动辄几百岁的神圣一族魔法师，也望尘莫及。

难怪艾兰赫斯殿下会同意重启与人类同盟的往来合作，难怪大魔法师对人类牵头成立的魔法师协会也如此上心，茉伊拉想起十年前，人类的战争刚刚结束时，她也曾听闻过，人类同盟当中，那一位号称战无不胜的魔法师惊才绝艳的名号。

而现在，十年过去了，这位魔法师的实力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已经走到了无人知其深浅的地步。茉伊拉甚至有些惶恐起来，艾兰赫斯殿下和大魔法师知道这一点吗？还是说，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有如今与人类同盟的亲密合作？

“魔法师，你今日当真只是想与我闲聊吗？”茉伊拉开口道，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还有些控制不住的细微颤音。

那一刻，她确信，即便是她的父亲与姑姑，静默之河的领主与副领主，在力量上，也远远不能与眼前的人类魔法师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