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白色蝴蝶撞上我的左眼镜框 第114章 第112章

时空流转，岁月变换，这里依旧是神圣之都。

但显然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一个。

艾兰赫斯从未见过这样的神圣之都。

一向辉煌巍峨的神殿被火光和鲜血沾染，甚至还发生了一部分坍塌，无数神圣一族的战士们浴血而战，濒临死亡。

大地的阴影像腐烂的脓疮，四处蔓延，神圣一族的人们在生死存亡之间拼命搏杀，用鲜血和尸骨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艾兰赫斯出生之前的神圣之都。

当时，大地的阴影复苏，神圣一族的王，也就是艾兰赫斯的父亲战死，王后独自带着残损的族人苦苦支撑，与来自黑暗的敌人作战。

又是一场鏖战过后，王后受了伤，卧床不起，德托家族最出众的医者都聚集在一起，穆莱家族的长老乌瑟法也在。

“无论如何，要保住我的孩子……”王后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虽然知道眼前的场景并非真实，仅仅是过去的回忆，但艾兰赫斯看着王后衣带沾血倒下，脸色还是变得凝重起来。

宋为妍握紧他的手。

艾兰赫斯感觉到她的安抚之意，原本僵硬的手指勉强松了松，却还是忍不住悬着心。

德托家族的医者们合力诊治了一天一夜，王后才终于醒来。

但是，她一醒，就从医者和乌瑟法口中得知了一个堪称噩耗的消息。

“王后，您在战场上受了伤，被阴影的力量所侵蚀，如今，那于阴影之中诞生的黑暗力量已经有了独立的意识，他想要以具象化的模样，真正降临这个世界，您的孩子，就算保得住一时，接下来恐怕也……”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后撑着虚弱的身体，质问道。

“阴影的意识想要侵蚀您腹中孩子的灵魂，借此降临世间，王后，这个孩子不能留啊——”为首的医者跪下道。

“住口！滚出去！”王后震怒，将那些医者都赶了出去。

只有乌瑟法还跪在原地，沉默不语。

“你也想劝我杀了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王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人看上去虚弱，气势却前所未有的强硬。

乌瑟法跪着行礼：“属下不敢。王上已逝，殿下还未出世，他是我神圣一族的希望，属下绝不敢劝王后放弃殿下。”

“那你说，我要用什么办法，保住这个孩子？”

王后心里其实很清楚，那些医者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阴影的力量已经几乎覆盖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神圣一族的领地纷纷陷入苦战，被分割开来，被迫各自迎战，人类更是几乎全部沦陷。

那个于黑暗之中诞生的意识，利用她的伤势，侵入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生命，还想要吞噬她尚未出世的孩子的灵魂，借此降临世间。如果真到了这一步，一切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无论如何，她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打赢这一场几乎毫无胜算的战争。

乌瑟法跪在地上，低着头：“请王后给属下一些时间，穆莱家族秘法众多，属下一定可以从中找到办法。”

恰如乌瑟法所说，他查遍了穆莱家族世代累积留下的所有的魔法典籍，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纸堆里，随便翻开一页，都是能轻易引起各种麻烦和动乱的禁术。

最后，乌瑟法找到了一个记载着关于另一个世界存在的术。

为此，王后耗尽了大量的力量，将艾兰赫斯的灵魂送往另一个世界。

无形的时空缝隙被强行撕开，留下一个无法合拢的空洞，至今没有修复。

神圣一族最终还是打赢了这一场战争，将黑暗的阴影击溃，让它重新龟缩到了大地深处。

神圣一族的王之继承人，艾兰赫斯，最终在一个春夏之交的日子里，在神圣之都顺利降生。

为了庆祝这场战争的胜利，为了庆祝给他们带来希望的艾兰赫斯的降生，神圣一族将艾兰赫斯诞生的日子定为神圣日，举族欢庆。

从此，艾兰赫斯的名字成了神圣一族所有人心目中最重要的名字，他的出生，是希望，是胜利，是神圣一族重回鼎盛的象征。

如果没有艾兰赫斯，神圣一族就没有未来，将在战后一蹶不振。

然而，没有人知道，艾兰赫斯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在留恋什么。

王后察觉他的异样之后，封印了他的记忆。

于是，就连他自己也忘了。

但是时空的空洞还在，这成为了一个无解的隐患。

所以后来，普利莫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逐渐生出野心之后，又利用禁术，召唤了更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作为自己的下属，发展自己的势力，企图掀起一场风波。

直到宋为妍来到这个世界，艾兰赫斯再次遇见她。

那些失落的记忆，在时光碎片中被回溯，再次复苏。

从记忆世界出来之后，艾兰赫斯看上去仍怅然若失。

宋为妍看见珀西瓦尔走过来，提醒他：“艾兰赫斯。”

“我没事。”艾兰赫斯借着袖子的掩护，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

珀西瓦尔走到近前：“艾兰赫斯殿下，您顺利回来了。不知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记忆山谷最近……”艾兰赫斯故意停顿了一下，看见珀西瓦尔略显心虚的神色，这才接着说道，“那几位副领主，劳苦功高，也是时候休息了。珀西瓦尔，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提醒过你，好好清理你的记忆山谷，你做得怎么样了？”

“殿下恕罪，”珀西瓦尔暗自叫苦，“请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一定尽快收拾好自己的领地。”

“我可以再给你两年时间，”艾兰赫斯下了定论，“要是过了这两年，你拿不出我想要的东西，那这记忆山谷，我就换个人来收拾。”

珀西瓦尔又跪下了：“属下愚钝，请殿下明示，您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艾兰赫斯看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宋为妍。

宋为妍会意：“艾兰赫斯殿下，我有个建议。这不听话的刀，与其留着割手，不如废了，重新锻造。”

珀西瓦尔震惊地抬起头，看见宋为妍云淡风轻地朝他笑了笑：“珀西瓦尔领主，你是艾兰赫斯殿下的属下，记忆山谷是你的领地，自然应当对殿下忠诚不二才对。这种道理，还需要殿下明示吗？”

“属下明白了！”珀西瓦尔朝艾兰赫斯低下头，“属下愿为殿下肝脑涂地。记忆山谷上下，当为殿下马首是瞻。”

出了记忆山谷之后，艾兰赫斯迟迟不愿意先开口，他知道，接下来，他应该独自返回神圣之都，去找乌瑟法，将那个与另一个世界有关的禁术弄清楚，而宋为妍会独自返回风雾之城，开始着手关于魔法师协会建立的各项事宜。

这意味着他们要再次分道扬镳，暂时分别。

艾兰赫斯沉默了一路。

最后还是宋为妍先打破僵局：“就到这里吧。”

“阿妍，”艾兰赫斯索性直言不讳，“我舍不得你，我一天都不想见不到你。”

“魔法师协会的建立，需要神圣一族与人类合作，我们多的是见面的机会，”宋为妍看上去比他冷静清醒得多，“你该走了。”

艾兰赫斯半开玩笑地盯着她：“阿妍，你真狠心。”

宋为妍“狠心”地推了下他的肩膀：“你够了啊，要是让别人看见了……”

艾兰赫斯任凭她把自己往后推了半步，收起玩笑：“要是有外人在，我自然会收敛一点，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

这话听着还是不怎么正经，宋为妍无奈地抬头看天，伯劳的身影正从远处逐渐靠近。

最后还是艾兰赫斯留在原地看着她先走的。

等回了风雾之城，宋为妍首先还是去找了金百莉，与她商量魔法师协会的事。

两人谈完正事后，已经是晚饭时间。

金百莉留宋为妍一起用餐，席间提及新月之城。

“塔素尔公主的大婚，算算时间，也有一段时日过去了，”金百莉随口感叹了两句，“估计再过不久，新月之城就会有继承人诞生的消息传来了。”

宋为妍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听到继承人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如果那个蛰伏的阴影意识想要卷土重来，或许会故技重施，选择一个合适的灵魂，取而代之，降生世间。

那么，什么样的灵魂会是他的首选呢？

作为人类同盟之主的金百莉城主没有孩子，作为神圣一族王之继承人的艾兰赫斯也尚未大婚，只有新月公主刚刚成婚，正值盛年，夫妻恩爱，很可能马上就会有孩子。

宋为妍突然变得忧虑的神色没有躲过金百莉的眼睛，她敏锐地提出疑问：“怎么了？”

面对金百莉的疑问，宋为妍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城主，大地的阴影并没有消失，他只是暂时蛰伏了，迟早还会再次苏醒。人类的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来自黑暗的战争，只怕在不远的将来，又会再次到来。”

金百莉其实隐约猜到了一点：“所以，建立魔法师协会，训练新军，与神圣一族合作，这些都是未雨绸缪。”

宋为妍看着她并不算太惊讶的反应，难得有些意外：“城主知道？”

金百莉替她倒了一杯酒，笑道：“我虽然不是魔法师，但我身边有你，还有那么多人，人类的未来，在我有生之年，或许不会有昔日河畔王国的辉煌，但至少，不会重蹈覆辙。”

金百莉的远见，总是让宋为妍也感到触动，她似乎依然是当初旧城主府里的那个女公爵，在面对一步之遥的权位宝座、被你死我活的敌人刀兵围困之时，依然选择放弃最强的护卫，选择去救那些被怪物围困之人。

而在成为人类同盟之主后，金百莉的目光，更是从来都不曾仅仅局限于一座风雾之城。

“你有任何忧虑，任何想做之事，只要是为人类的将来计，只要我还在，自然会支持，因为我知道，你是人类最好的魔法师，你会为人类，战无不胜。”金百莉举杯敬她。

宋为妍举杯，一饮而尽。

自从金百莉成为风雾之城的城主、成为人类同盟之主以来，她在无形之中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好像不知不觉间，像萝拉那样，敢于挣脱束缚的少女就变得越来越多，她们有的像萝拉一样，摆脱了家族姻亲，选择进入城备军，有的像丝柏凌一样，通过城卫队考核，成为预备魔法师后，又成为正式魔法师，等将来魔法师协会成功建立以后，等着她们的就是更多无限的可能，还有的，像柯伊芙琳一样，选择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或是做生意，或是凭借一技之长自力更生。

风雾之城的城主金百莉没有孩子，所以成为像她一样的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逐渐习以为常。

“城主，我觉得，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将来，也许还会有更多。”宋为妍喝完这一杯，抢过酒壶，给金百莉也倒了一杯，敬她。

金百莉笑着收下她的赞誉：“你也是。你是不知道，如今，整个人类同盟之中，仰慕你魔法师大名的人，不计其数。”

对于这样的赞誉，宋为妍安之若素：“估计怕我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城主刚刚提到，塔素尔公主大婚之后，或许很快就会有继承人诞生，”宋为妍捏着酒杯，“我有个现在看来，还过于捕风捉影的忧虑。”

“你觉得这个继承人会有问题？”金百莉猜道。

这个结论，是宋为妍想说的，但原因却不是一回事。

宋为妍解释道：“我怀疑，那个黑暗中蛰伏的意识，会选择吞噬一个未出生的灵魂，降临世间，从而觉醒自己的力量，侵蚀大地。”

金百莉一下子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倘若塔素尔公主有了孩子，那么，这个在人类同盟中举足轻重的新月之城继承人，就是最好的傀儡。”

话虽如此，但眼下，这些不过都是如宋为妍所说，捕风捉影、没有实质的猜测罢了，她们暂时也做不了什么。

宋为妍也只是提了这么一次，就开始忙于魔法师协会建立的事。

几个月后，因为魔法师协会建立的事，宋为妍见到了不少神圣一族和人类的魔法师，前者来自神圣一族的各个领地，包括暮春之地的老熟人塞西莉亚，也包括艾兰赫斯的心腹，穆莱家族的西瑞尔，以及大魔法师克洛斯本人，至于后者，除了新月之城一向为人所熟知的菲里茨家族，还有不少隐居多年，被吸引而来，再次现世的人类魔法师。

见到劳瑞迪恩的时候，宋为妍先恭贺了他新婚大喜，然后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句：“我们金百莉城主可是很关心塔素尔公主，不知道公主最近如何了？你们新月之城，该不会又要有什么好消息了吧？”

一旁的克洛斯稀奇地插嘴：“你还挺多事，这么好奇，不如自己去新月之城溜达一圈。”

宋为妍立马撇清关系：“不是我问的，都说了是金百莉城主关心塔素尔公主。”

劳瑞迪恩不明就里，但还是正经答道：“替我谢过金百莉城主，不过，公主与我，暂时不打算培养继承人。”

宋为妍和克洛斯一左一右看了劳瑞迪恩一眼，各有各的不信。

“这是公主的想法。”劳瑞迪恩肯定道。

除此之外，他还特地加了一句：“公主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宋为妍想起当初在新月王宫的时候，这位菲里茨魔法师还真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对塔素尔唯命是从，一心一意。

克洛斯听了这一句，倒是没有继续说什么，转而提醒宋为妍：“魔法师协会的邀请帖，这段时间正送往各地，堕落一族那边应该也收到了吧？”

宋为妍像是才想起来：“这……我差点忘了。要不我现在写一封？正好大魔法师也在。”

克洛斯一时都没看出来她是故意的还是真忘了。

邀请帖是由人类同盟和神圣一族共同发出的，因为是发给各地魔法师的，落款上面留的是宋为妍和克洛斯的印信，分别代表人类和神圣一族的魔法师。

克洛斯眼看宋为妍取了信纸，提笔沾了墨水，然后在上面画了个符文，那只笔就自行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起字来。

“你就是这么写邀请帖的？”

对于大魔法师的疑问，宋为妍理所当然地表示：“那么多邀请帖，要是我一一手写，岂非是要累死，做个符文，定好内容，统一定制，省时省力，最后落个款就行。”

克洛斯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又给宋为妍记了一笔，她现在连创造性魔法都信手拈来了，就算只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也不是任何一个人就能做到的。

除了魔法师协会的建立开始提上日程，宋为妍还开始着手推动各城各地之间的交通枢纽建设。

按照宋为妍的设想，以人类同盟成员所在的城池为根据地，分别设立交通驿站和瞭望塔，在其中设立大型的转移式魔法阵，无论是平时，还是将来有战事，都可以迅速传递消息，还可以用来运送物资，紧急转移机动战队。

这些频繁的举措让一部分人觉得相当振奋，也让另一部分人惴惴不安。

就连神圣一族当中，也有人忍不住提出疑问，认为人类动作频频，像是在厉兵秣马，居心叵测。

宋为妍听到这样的传言时，当着克洛斯的面就笑道：“厉兵秣马、居心叵测？这是在夸我。艾兰赫斯知道吗？”

大魔法师也很淡定：“艾兰赫斯殿下说，他可以和你一起。毕竟如今神圣一族和人类是亲近的同盟关系。”

宋为妍笑起来：“是他会说的话。”

克洛斯等到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找机会问：“你和艾兰赫斯殿下到底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宋为妍反问，试图糊弄。

可惜大魔法师没法糊弄。

宋为妍只好多说了一句：“就这样而已，能怎么样呢。”

克洛斯看上去仍然不解。

宋为妍怀疑地看着他：“艾兰赫斯没有告诉过你，我既然不是此间之人，就必然不能永远留在此间之地吗？”

克洛斯直截了当地表示：“我可不敢问。”

“你不是他的心腹吗？”

“我是艾兰赫斯殿下的下属。”

宋为妍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这世上有些事，不能强求，我明白，他也明白。”

所以，选择止步于此吗？克洛斯没有回答，这一刻，他突然窥见了一瞬，艾兰赫斯殿下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