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陈遇双手撑着桌面,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已经把这段视频重复倒带,看了不下十遍。
视频画面中,尾随男子低着头,戴着帽子和口罩,伪装工作做得很好,就算放大了三十倍,依旧很难找到线索。
“再退回去看一遍。”
小严照做以后,和陈遇一起盯着屏幕。
“跟踪者应该事前做过调查,很懂得避监控镜头。”
陈遇眉头不展,沉声:“嗯。”
视频自余念从仲丘大楼出来,男子从拐角跟上开始,重新播放。
接受肉眼确实很难在第一时间取得进展的事实后,陈遇泄气,对小严说:“把视频交给技术部,看看他们能不能发现什么。”
小严应下,着手准备工作。
突然,陈遇表情一肃,对小严说:“还有件事,从今天开始,安排人24小时盯着洪展三。”
小严疑惑地看了眼视频:“这件事和洪展三有关系?”
并不是陈遇从视频中看出了些什么,只是他灵光乍现,回想起那天在仲丘大楼门口,许透对着余念喊的那声名字——栀栀。
……
第二天,陈遇如约来接余念上班。
知道余念不是个可以把别人对她的好视为理所当然的人,一定会想太多,一个人在心里拧巴得死去活来。
见到面的第一眼,陈遇就背着光,特没心没肺地冲余念扬嘴一笑。
好像语言并不足以让余念这个傻瓜知道,每天都能在清晨见到她,对他来说才不是什么麻烦事。
余念的脚步一顿,当真就没那么踌躇了。
想着陈遇或许还没吃早餐,余念特地带了三明治,也算是对陈遇来接她的一点小回馈。
上车后,余念将三明治递给陈遇,询问:“昨晚有查到什么吗?”
陈遇接过来,有些过意不去:“还在查。”
余念点点头,不想增加陈遇的压力,便没有追问了。
陈遇:“你放心,我保证,在抓到人之前,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对于陈遇的承诺,余念没有怀疑,只是她也想尽快抓到人,于是急中生智了一个法子。
“监控画面看不出什么来,对吗?”余念倏尔睁大眼睛,问。
陈遇:“嗯,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余念:“我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比较快地抓到人。”
陈遇看了余念一眼:“什么办法?”
余念:“你不需要每天来接我上下班,只要安排一个人远远地跟着我就好。等昨晚那个人再一次对我下手的时候,不就可以抓人了?”
余念似乎觉得这个方法有很大几率能奏效,没有注意到陈遇脸色的变化,还补充说明:“我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找到机会现身。”
哪知道,陈遇不容分说地拒绝了:“不行。”
余念的遐思戛然而止。
陈遇态度严肃而认真:“他跟了你这么长时间才下手,说明不是莽撞的人,一定会在确保周围环境对自己没有威胁的情况下才行动。要引这样的人出来,我们跟着你的距离就不能太近,这个方法或许真的能抓到人,但是是建立在把你曝光在危险的基础上。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余念欲言又止。
陈遇还有些生气:“这件事就交给我们警方处理,你不要再想了。”
陈遇很少这么强硬,余念愣了半晌,只好悻悻地结束这个话题:“好吧。”
到了公司,陈遇摁下车窗,余念冲他挥了挥手。
陈遇:“下班的时候联系我,我再来接你。”
余念:“......好。”
视线一直跟着车,直到车子消失在了街道尽头,余念心想,这样下去果然不是办法。
如此,刚刚在车上的提议又抽丝剥茧,冒了出来。
可是想到陈遇的态度,余念摇摇头,还是作罢了。
与此同时,39层办公室,邱弋站在落地窗前,恰巧将这一幕看进眼里。
......
之后,连续几天,陈遇都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不是他亲自接送余念,也会让同事替他。
这天,余念正聚精会神,伏案画着剖面图。
如果不是陈遇来消息,余念压根没意识到,又忙到一个凌晨了。
陈遇:“快结束了吗?”
余念停笔,回复陈遇的消息:“嗯,结束了。”
陈遇:“想不想吃宵夜?”
余念才想起来,好像晚饭还没吃。
不说不觉得饿,一说起来,肚子就开始抗议了。
余念摸了摸胃,回复陈遇:“想。”
陈遇:“我在门口等你,你好了就下来,带你去吃宵夜。”
余念看完消息,扬起嘴角,将桌面收了收,准备下班。
设计部灯火通明,还有好几个人还在奋战。
余念放缓脚步,尽量不让鞋跟发出太大的声音。
乘电梯的过程中,陈遇发了两家店给余念选择:“吃海鲜还是烧烤?”
两家都是他们曾经光顾过的店,那家海鲜余念记忆犹新,海鲜现蒸,隔盘下面放着白米粥,海鲜在蒸的过程中,汁水源源不断渗进粥里,味道香甜可口极了。
光是想想,余念就觉得胃里漫上一股暖意。
余念:“海鲜吧。”
陈遇:“好。”
拍板之后,余念眼里都是期待。
出电梯,带着这股期待的神情,余念和正对面电梯出来的邱弋撞了个满怀。
瞬间,余念的脚步停滞在原地,明媚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
一股微妙的气氛悄悄漫延。
视线交汇了几秒钟,邱弋率先从电梯里走出来,语气略带倦意,低沉沙哑:“下班了?”
看起来,今天休战。
余念跟着走出电梯,淡淡“嗯”了一声。
邱弋松了松领带,看得出来有些疲惫,
余念走在他身边,两个人之间仅隔着一步的距离。
真想不到他会到邱伯伯的公司上班呢。
余念感受着邱弋在身边的那股气息,心绪慢慢延展开来。
他和邱伯伯的关系,现在应该也好转了吧?
余念走在邱弋身边,漫不经心想着心事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影已悄然落入陈遇眼帘。
对于余念和邱弋同时出现,陈遇是有些猝不及防的,不过他只是表情微微一顿,旋即又弯起眼角,对余念露出柔软的笑意。
公司今天的融资出了点问题,邱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决皮毛。
和余念走在一起,片刻的时光里,邱弋烦杂的心难得平静下来。
回忆顺藤摸瓜,攀着这股静谧,悄悄爬了上来。
邱弋想起谈恋爱的那时候,他骑着电摩,她抱着他。
每次放学经过回家的那座桥,夕阳总是把天空染得姹紫嫣红,一片绚丽。
那时候的风也好温柔。
……
回忆还未结束,陈遇的身影赫然出现眼前。
邱弋停下脚步,余念跟着停了一瞬,继续往前。
邱弋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余念经过他身边,走向了另一个人。
陈遇把余念接过来,礼节性地和邱弋点了个头。
邱弋看着站在一块的两个人,想到这段时间频繁看到陈遇的车停在公司门口,宛如当年一下课,邱弋就骑着电摩,在校门口等她一样。
邱弋眉心一跳,原本处在沸点以下,大大小小各占一角的事情,都在同一时间爆发了出来。
邱弋看着他们,问:“你们打算结婚吗?”
余念登时一怔。
好比在火山周围行走的旅人,虽然眼下风平浪静,内心总是惴惴不安,预感下一秒会被热浪吞灼。邱弋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虽是面无表情的,给人的感觉却好比那座按捺的火山。
陈遇也被这没有任何起承转合,直接的问题给问愣了。
虽然和余念商量过,为了了结余念和邱弋之间的藕断丝连,对于邱弋的妒火也好,误解也好,他们一概含糊其辞,任其滋长。
但结婚,这个问题比较大,陈遇垂眸,期望从余念的脸上获取一些信息。
只见邱弋目光灼灼落在余念脸上,在赌,在挑衅。
有本事,你就回答。
她能怎么回答?
两个人又沉入时光造作出的泥潭中,开始互相伤害了。
随即,陈遇开口打破沉默,回答邱弋的问题:“也许吧。”
云淡风轻三个字,却给了陈遇一记重击。
就好像说出这句话的人一样,总是在无形中以柔克刚。
那种感觉,就好像斜立在高处边缘,手中有一条绳紧紧绷着,邱弋的命就悬于绳子另一头,执绳人的手中。然而,执绳人连招呼也不打声,就无情松开了手,邱弋只能从高空,一点、一点坠落。
尽管他已经在坠落边缘坚持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坠落了。
邱弋只是轻飘飘地将视线从余念脸上,转向陈遇。
紧接着,绷紧的表情以极不自然的过渡方式缓和了下来,以为的火山爆发,没有发生,
反而,邱弋脸上露出一抹令人感到不安的笑意,冷冷地说道:“是吗?那可要恭喜你了。”
别说是余念和陈遇,就连邱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理智似乎已经被魔鬼夺走了一半。
只见邱弋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步一步走向陈遇,瞥了余念一眼,似讥若讽对陈遇说:“你别看她白天冷冷淡淡,晚上主动热情得很。”
话说出口后,余念和陈遇双双怔在原地。
“哦,也是。”邱弋已入魔怔,覆水难收:“应该不用我说,你也已经体验过了吧?”
“啪”地一声。
一旁余念忍无可忍,走上前扇了邱弋一耳光。
在这之后,余念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拉开车门,把自己关了起来。
邱弋的视线还定格在被扇了一耳光后停留的方向上,没想动,他的世界已经停止了运转。
往往,当局者迷。
虽然很想揍邱弋一顿,但陈遇相信,不会有比余念的那一耳光,更强有力的方式,来让邱弋清醒,自己到底有多过分。
陈遇只是丢下一句:“你太混蛋了。”
邱弋何尝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但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自打六年前,方栀栀离开他的那一晚起,他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直到现在,邱弋还是相信,栀栀的离开不是无缘无故的。
她没有上大学,就是最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可能放弃高考。
她骗他,离开他,他都可以接受。
他不能接受的是,她的身边有了另一人。
六年前,她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骗他的。
可是六年后,她却是真的不爱他了。
邱弋恨就恨在,出了事,哪怕栀栀跟他商量一下,他们也许就可以不用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