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粉色小卷毛年纪看着小,顶着头显黑的彩色鸡毛脸却一看就能掐出水来,一双狗狗眼长睫毛扑闪扑闪,瞧着就软化人心。然而小孩个头却着实算不上迷你,蜷缩在原本用来放扫帚拖把的细长储物间中,难以抑制地散发出一种让人捧腹的滑稽感。
“这就是你感应出来的?”以袅抬抬下巴,“哨兵雷达?”
“除了你,大家的能量波动都长一个样,也没想到不是队长发出来的啊。”知闻一脸无辜,“我又不是半仙,哪能掐指一算还能算出来有个半道进化的。”
方怀瑾不在这儿,但他们发现了一个幸存者,大抵还是个刚刚觉醒的小哨兵,应该是普渡之心幸存下来的学生。这粉色小卷毛运气不错,估计是被异种打了个大伤,濒死觉醒后满血复活,躲进这储物柜里又恰好被异种完整地送进了里世界空间,因此毫发无伤地存活到现在。
派来救他的哨兵都死绝了,他还活着,命硬——然而在这种世界上存活下来,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以袅抬头望去,发现那粉色小卷毛憋得眼泪快下来了。
“你们是谁?是人吗?是来救我的吗?所以我现在能下去了不?”小孩被硬生生整出了哭腔,倒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憋屈,“老实说,我感觉有点撑不住了。”
“下来不就好了?”知闻道。
“……怎么说呢?”粉色小卷毛有些扭捏,“你能接我一下吗?我有点害怕。”
“怎么不能?”知闻露出一个微笑,“你下来,我保证接着你。”
结果粉色小卷毛摇摇头:“真的吗?我不信。”
知闻继续微笑:“那你下来吗?”
粉色小卷毛:“下来。”
知闻微笑:“那你跳。”
粉色小卷毛“我不敢。”
知闻:“那你别下来了。”
粉色小卷毛:“不,我下去。”
知闻竟然还在微笑,他似乎想了一下,道:“那好吧。”
“我帮帮你。”
“谢谢……啥?”粉色小卷毛还在傻乎乎发愣,却突然感受到数只无形的大手无差别拽住了自己的全身——随即径直向下猛地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粉色小卷毛跟被磁铁吸下来的一般,坠落速度极快,“唰”地一下便从柜子里摔了出来,跟跳水似的一口气猛扎下去,知闻有眼力见地预先往后闪了闪,避开了粉毛少年带起的黑泥飞溅。
“呃,不是?”粉色小卷毛从黑泥里抬起头,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泥浆还在“扑扑”地从他的睫毛上抖着往下掉。
他懵逼地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我,呃?”
“别一直站在原地,容易陷下去。”以袅对粉毛少年道。
“噢噢噢噢好!”粉色小卷毛反应不慢,虽然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但已经下意识站起了身,显然适应能力极强。他一边回答一边实践,两只脚迅速在泥地上来回倒腾,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忙得不亦乐乎:“天呐,我看见柜子融了就往上爬,扒在那儿不知道悬了多长时间,终于能动了,我脚都——麻——了——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笑得。”知闻站到以袅背后躲粉色小卷毛跺起来的黑泥,看热闹不怕腰疼,“趁早适应适应,往后更疼——”
“啊。”粉色小卷毛一愣,“啊??”
以袅反手掐了知闻一把,听见背后那人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才叹了口气道:“不用听他胡说,具体情况现在没时间解释,你只用知道这是正常状态,等出去之后再跟你解释——”
粉色小卷毛也是心大的主,对陌生人的话丝毫没有戒备心,单纯得要了大命,一听人家说没事刚刚吓你的脸上立马多云转晴,长舒一口气道:“哦哦哦那就好,吓死我——啊啊啊不是,怎么还这么疼?!”
以袅接着刚刚被打断的话继续道:“但你得先适应一下,往后大概都是这么个痛感和敏感度。”
“啊?”粉色小卷毛大跌眼镜,“说话不带这么大喘气的……”
以袅一勾唇角:“怪我?谁叫你插话。”
粉色小卷毛皱着张苦瓜脸还在反驳:“我哪有……不过咱们这是在哪儿啊?怎么黑黢黢的——唉哟这踩着怎么跟泥地一样,好恶心!”
掉下来半天了才想着看周围的风景,这反射弧长也是没谁了。以袅不禁觉出点佩服的味来——这小粉毛心态真好。
于是他心情挺好地道:“我是以袅。”随后他向身后指了指,“那个人是知闻。”最后,以袅微笑道,“你叫什么?”
“赛莱。”粉色小卷毛道,“我叫赛莱·彭客斯。”
以袅道:“好,那么塞莱……”
“哇!这是什么东西!”塞莱兴奋叫道,“这儿怎么会有小松鼠?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以袅歪头,看了一眼那只突然出现在塞莱手心的松鼠:“这个也是说来话长,它叫精神体,是……”
塞莱也就象征性一问,他胡乱冲以袅点点头便捧着那只松鼠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来回揉蹭:“这也太可爱了!妈呀,尾巴这么大,好蓬松!好舒服!”
松鼠也兴奋得吱吱叫,两只小短手紧紧抱住塞莱的脸颊。
以袅见状,贴心地闭上了嘴巴。他看着小孩,罕见地心里没有任何不爽快的意思,反而脸上露出了点微笑。
他目光还在塞莱身上,嘴上却开口问道:“知闻,除了这个小孩,你还能感受到其他哨兵的踪迹吗?”
知闻踢开脚边的黑泥,摊手道:“没有了。”
“嗯——”以袅拖了个长音,但没说别的话。
塞莱还在抱着他的松鼠不撒手,笑得一脸灿烂。然而这傻乐不过持续了两秒,突然,这只松鼠如同被扎爆的气球般“嘭”地一声便猝然消失在了塞莱的手心中。
“嗯???”塞莱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随即双手开始胡乱从上到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衣服,上蹿下跳,满脸不可置信,“毛毛呢?”
才多长时间,连名字都起好了。
“它跑到这里去了。”以袅弯下身,用手点了点塞莱的额头。
塞莱看着以袅的眼睛,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慢慢安静下来。他用双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哦……哦……”
“怎么样,身体哪儿还有不舒服吗?”以袅问道,“或者觉得奇怪的地方?”
塞莱听话地回答道:“不,不,都很好。”
他的双眼依旧乖巧地盯着以袅。
以袅微笑:“你今年多大?”
塞莱仔细想了想,道:“二十六岁。”
知闻没绷住,乐道:“你要有二十六,我就有八十。”
以袅反手拍了知闻一下让他闭嘴,转而微笑着对塞莱道:“二十六岁么。那怎么这个时间点会在普渡之心?学生在十六岁之后就毕业了,你难道是老师?教的哪一科?”
这一问,塞莱也愣了愣。他眼珠转向上方,做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然而无果,塞莱像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那双狗狗眼随着以袅的问题陷入沉思,原本舒展的眉毛皱起,头上柔软的卷毛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塞莱迟疑着摇头:“不知道,我只能回想起来过十六岁生日那天的事,后面……”
他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张天真烂漫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我不知道,不,我不知道。”塞莱道,他下意识便紧紧抓住以袅的手,用力到指腹发白,“但我是普渡之心的学生……二十六岁,我真的是二十六岁!”
以袅看着塞莱,没有立刻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露出一个微笑,眼睛弯起:“当然,我相信你。”
“真的吗?”塞莱手劲微松,眼睛里面还泛着点泪光。
“真的。”以袅继续微笑,“你只是长得像十六岁。”
塞莱·彭客斯就这样长舒一口气,眼睛又重新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安抚好塞莱,以袅站起身。
知闻贴过来,莫名其妙有些酸不叽叽:“真会哄。”
以袅:“不然怎么办?你同龄人。”
知闻:“我哪有。”
以袅揉揉鼻梁:“现在就有。我不想打嘴仗,进来的时候倒是爽快,现在人也找到了,怎么出去倒是一回事。闲着不如找找出口,不然一旦它停止传送新的空间,我们就得被同化到死。”
他现在要撤回自己觉得这里是异种内部的话,这里绝不是一个用来消化食物的胃部。异种毫无疑问是个空间系,然而它选择传输的物质大多并非有机物——尽管它也曾因为攻击而试图传输过以袅的半条腿,但主要吸引它的显然还是空间——更重要的是,如果这里是胃部,按照黑泥吞噬实物的消化速度,绝对不至于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
整条甬道按照被异种传送进来的早晚排列,进来晚的在前,进来早的在后,而随着时间流逝,所有被传输进来的内容物都会最终被这个空间同化,同化的物质便是脚下的这堆黑泥。如果真的要形容,以袅甚至更觉得这里是一个与“表世界”相对的“里世界”。表里时间流速不同,这样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小孩只记得自己过了十六岁的生日却坚称自己有二十六岁的年龄,那并非因为精神错乱,而是因为他在这里无意识地度过了他的“十年”。
这异种当然还能改变根据空间建立的,人的意识。
“我们进来多久了?”以袅心想,“如果出去了之后表世界变成一百万年之后怎么办?还有意义吗?”
一下温热的气流从耳朵尖吹过来,以袅忍不住浑身战栗,整个人一下子又痒又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知闻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发什么疯!”以袅捂住自己的耳朵。
“谁叫你没事喜欢自己瞎想?”知闻笑道。
以袅呼吸刹停。
知闻说的对。热气从他的脸颊浮涌出来。
“那是要继续往下走吗?”还在发懵发热的以袅听到塞莱对知闻道。
“不。”知闻笑着回答,言简意赅。
只这一句话,以袅便明白知闻也已经看懂整个异种运行的系统。甬道也许是无限长的,最初与最后连成一整条循环,由于异种在不断并噬,这个圆的半径便也在不断扩大,但最终都会被里世界同化,同化成属于这里世界的物质。
是自己太过自信,见过两次异种便想当然把它们自动归为了一类,然而情况并非如此——以袅深呼吸端正了自己的目光,再次望向甬道无尽的深处: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物种。
更重要的是,它想要做什么?
“这地方绝对有什么用处,而这用处没准就是出去的关键。”以袅摩挲着下巴。
塞莱抽动鼻子,突然道:“你们闻到了吗?好像有什么味道。”
哨兵天赋发动了。
刚刚一直东想西想,直到现在,以袅仿佛才真正将塞莱纳入思考对象的范围。他看着活蹦乱跳的小粉毛,不禁猜想着他的异能是什么。
塞莱跟个小狗一样嗅觉敏锐,淡淡的血腥味似乎随着他的话音开始在四周散开。以袅和知闻显然也闻到了他说的“异味”——
血腥明显,夹杂着一股腐臭味。
以袅的目光很快落到了甬道再深数米的地方,纵然这里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黑泥当中露出的一个小白点——那白点实在小,如同原本坐在教室中的学生在写题时不小心洒出来的一滴涂改液。
以袅与知闻对视一眼,知闻没有说话,偏头露出了一颗小梨涡。以袅摇摇头,往前走到了小白点边。
他用脚扒拉了两下,让原本只露出了点白尖的东西现出全貌:
浓稠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出来,尸体腐烂的味道也跟着一涌而出,瞬间便充斥着狭窄的通道——那是一具半残的□□,半只眼睛还悬在眼眶外,嘴唇全没了,露出仅存的两三颗牙,那白点便是这具匍匐在地上的“尸块”躬身顶起的脊椎骨尖。
周围大抵是被它的血液搅拌成的血泥,都快干涸了。
后边的塞莱发出一声惊叹,但声音却并没有害怕的意思。
以袅站起身:“是在这里死亡的。”
知闻饶有兴致道:“不像是被困死的,倒像是被啃的。”
“肉都吐出来了,不是捕食行为。”以袅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从旁边的泥堆中扒拉出了细碎的肉块。
“……”塞莱跑到以袅身边,看着那具只剩半边稀碎的脸的尸体,“安东尼奥?”
“你认识他?”以袅看向塞莱。
塞莱摸摸鼻头,似乎回想得十分困难:“是,有点印象……但具体的——”
“往后退!”以袅突然打断话头,一把拉住塞莱的手腕便接连后撤了数步。
“啊?啊??”塞莱满脸写着懵,然而身体反应却比脑子快,就算腿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稀里糊涂地竟也跟上了以袅的步伐。
地面的泥浆猛地涌动起来,如一口被煮沸的汤锅,“咕嘟咕嘟”向上冒着热气。甬道开始晃动起来,震动愈演愈烈,就连傻子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来里面闷着一个不简单的大家伙。
知闻没跑,他站在发现尸体的原地,双眸微眯盯着甬道活跃的某处。
“哦,在那儿。”他看着几乎快要往外喷汁的甬道心下了然,“出来得这么艰辛,要不要帮帮它?”
知闻就着这半踩着墙根的姿势轻轻扬起了一根手指,下一秒,黑泥跟被指挥了一般猛地火山爆发似的喷溅,一股接着一股往外刺棱——那泥柱压强不小,估计被泼到就是一个被捅成对穿的透心凉。
而知闻却跟没看见一样踩着泥潭往前走,随着他的步子,被喷射出的漫天泥柱雨跟长了眼一样自动往两边闪,为知闻开出了一条通往漩涡中心的康庄大道来。
塞莱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大眼珠子忍不住跟着知闻的动作晃悠。
甬道不大,但漩涡基本占了大道的三分之二,坑洞的圆并不规则,四周延伸出许多触角,由是远远看过去像一个摄人的天坑。知闻仿佛没事人一样,走到坑边便将头伸了出去观察坑内情形。漩涡内部是空洞的,并没有被泥浆填满,然而却一片黝黑、深不见底,与知闻想象中的吸力相反,它反而散发着一股向上的气流柱,这气流十分强劲,几乎像被枪炮发射出的子弹,带得坑洞内壁的泥浆向上迅速攀升,形成了恐怖的冲击力。
知闻的头发被气流带得向上飞起,露出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他神情放松,似乎在探寻着什么,直到一个瞬间,知闻似乎看到了什么,那双湛蓝色的瞳孔渐渐放大,整个人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他冲坑洞内的东西伸出手,似乎抓拽住了什么:“上来。”
“知闻的话如同命令。”章灼珏曾经这样讲过。以袅当时只是点头应和,现在,他对于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即使没有靠近,单凭震动,他也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死命挣扎着、被迫破土而出。
“刹——”
随即,以袅听到知闻的声音,遥远得像在另一个时空——
“我认得你。”他道,语调有种近乎残忍的天真和疑惑,“奇怪,你怎么还没有死?”
最近终于闲下来了,耶耶耶耶耶耶!!!!!!!!!前段时间备考结果考得还是跟**一样,搞得我身心俱疲!!今天一觉睡到下午起床开始写文,打字打得一身汗,非常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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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