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闻是一眼看过去就令人窒息的漂亮。只是站在那里,天生就能吸引所有目光。
他漆黑的半长发微微蜷曲,在后脑扎成一束,漏下几绺发丝温驯地垂在肩膀上,与脖颈处露出的白皙皮肤形成一种瑰丽的映衬。那对浅蓝色的瞳孔边缘晕着一圈藏蓝,眼尾上挑,像只揣着点坏水的猫,眼神却又清澈得无辜。左眼下睑有一颗小痣,为混血样的面孔染出些许东方异域的美感。
大概是出来得急,黑色长款风衣被随意披在知闻身上,衬得他更加身材高大。风衣里面穿一件灰色的衬衫,而两只手都戴着黑色皮手套,一只自然垂下,另一只却隐藏在外套里面,露出皮质手套的一角,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偏白的光泽。
此刻,他的唇角正酝酿着一股清浅的笑意,脸颊浮现一颗小小的梨涡。
知闻这张脸杀伤力极大,无疑是一位有能力让人疯狂的美人,然而以袅的注意力并未完全集中在他的美貌上。
“杀人犯。”以袅打量着他,脑子里飘过向之鸣的话,“看着倒不像。”
等转了一圈想完,以袅才莫名回过神来为自己的想法挑了挑眉毛:他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只会以貌取人的颜狗。
不像。确切来说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以袅,眼前这个人不是一名罪犯。
不过这与自己何干?以袅瞥过眼。
然而在回头的一瞬,他察觉到知闻看了自己一眼,但又好像没有,只是自作多情。
那目光飘忽,仿佛一闪而过的错觉。
知闻朝后勾勾手指,立刻有人递了瓶什么东西过来。他十分鸡肋地避开那人握着瓶身的手,接过那瓶东西便上下摇了摇,龟毛地冲着面前的空气就是两下。
“什么玩意儿?”章灼珏问道。
“消毒液。”方怀瑾回得言简意赅。
“我了个去。”章灼珏咋舌,“行吧,这破毛病。”
知闻这骚包矫揉造作,但着实漂亮,所以值得原谅。
“知闻,你还有脸过来!”向之鸣突然爆发冲向知闻,他的一只手攥成拳头,狠狠向知闻砸了过去。
“哦,我为什么没脸?”知闻笑起来,垂眼看着伤痕累累的向之鸣,叹了口气,“都成这样了。”
话音刚落,他划过一个轻巧的旋闪身避开,用露在外边的那只手在向之鸣肩颈处劈了一个手刀。动作干净利落,只是一下,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向之鸣便两眼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蔡助理,麻烦了。”知闻插兜,用脚尖点点趴在地上的向之鸣。
“……应该的。”蔡金低头,很快叫来担架将向之鸣移走了。
“怎么过来了。”方怀瑾擦拭着枪口。
“暴走预警,被分配过来戒备的。”知闻露出一个微笑,他耸肩,手指了指门外,“整个走廊的红灯都在闪。”
“疯了吗?叫一个伤号来戒备。”章灼珏捏捏鼻梁,一脸无语。
以袅这才发现,知闻隐藏在大衣中的那条手臂被打了石膏绷带挂在脖子上,显然是骨折了。这让他回想起知闻在小巷中,扭曲着耷拉在一旁的胳膊。
“别歧视伤号。”知闻道,“这回又是谁啊,门口站着都能听见一口一个‘知闻去死’、‘知闻活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掘了他家祖坟。哦对,暴走的那位呢?”
“萧啸,已经击毙了。”方怀瑾将擦好的枪放了回去。
知闻眉心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散开。他露出一个有点惊讶的表情:“不会吧,萧啸起码也是三年级别的哨兵,这么快就被‘安抚’了?”
“哈,暴走了,但也没完全暴走。你可以好好问问你那位小朋友。”列昂尼德咧了一下嘴。
知闻顺着列昂尼德的视线看过去,以袅站在那里,也正抬眼看向他。于是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产生了彼此之间清醒时的第一次对视。
“是你啊。”知闻视线停滞两秒,随即唇角稍稍勾起,很难说出这是个什么意味的表情。
以袅没对他的话有什么回应:他昏迷前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场景、人物,对究竟发生了什么则没有任何头绪,但毫无疑问,自己会出现在这个人生鬼不熟的地方和面前这个“大漂亮”脱不开关系。
而且这人针对自己自带引力,到底算个什么事。以袅忖度。
“你们认识?”列昂尼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两个互动。
“算不上。”知闻敷衍地回答道。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套的边缘,一副难以忍耐的表情,小小“啧”了一声,随后转过头看向方怀瑾:“没什么事我就先撤了。”
方怀瑾点头,于是知闻便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突然,列昂尼德叫住了他。
“别急着走,知闻,难不成心里有鬼吗?你再跟我们讲讲那天的情况。”列昂尼德道,“是这家伙救了你吗?”
“都是你们自己猜的。”知闻侧头。
他斜睨了列昂尼德一眼。那只是一个眼神,甚至知闻的一张脸还是笑着的,但列昂尼德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沿着脊背爬上来,整个人突然被冰了一下,手心竟隐隐发凉冒汗。
列昂尼德无意识地将手贴着裤缝擦了一把。
只是一眼,知闻很快便收了回来,又换回了那副懒散调笑的表情,带着吊儿郎当的语气:“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乔伊,怎么乱传话?”知闻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乔伊一眼。
乔伊无奈地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我没有,你那天回来的情况可不止我一个人瞧见,别冤枉好人。”
列昂尼德咬咬牙,冲知闻嚷道:“你再讲一遍。”
知闻叹了口气:“还问?说都说烂了。”
他斜靠在门楣上,摆出一个无所谓的姿势,上嘴皮往下嘴皮一碰,开口道:“那天我快要暴走,本来想着要不自杀算了,结果意识不清醒半路昏了,醒过来这家伙就在我怀里躺着。哦,握着我的手,抽都抽不出来,可可怜怜缩成一团,身上大伤小伤,还一直发热,衣服破得乞丐路过都得捐点。看着实在难受人,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说到这里,知闻扬起那张俊逸的脸冲以袅抛了个媚眼。
“怎么样?考虑一下呗,要不是我,你估计现在还在边缘区躺着,算算时间应该也该冻成冰棍了。”知闻道,“无以为报可以以身相许,我有耐心不介意赊账,但最好还是即时结清。”
以袅被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面上不显,只是淡淡地看着知闻,然而手臂上的肌肉却不自觉地向上抽动了一下。
“真绝情。”知闻捕捉到以袅细微的动作,笑了一下,可惜道。
“碰一下,又是碰一下。”列昂尼德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看向乔伊,“琼博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乔伊扫了一眼以袅的手:“不排除有通过接触来抽取‘沉沦者’的可能。”
“说话真严谨。”列昂尼德说,但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眼睛仍然看向乔伊。
乔伊把视线转向以袅,他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但实际上只是斟酌了一下,便开口道:“或许,以袅,你愿意配合我们做个实验吗?”
“还怪礼貌,但我有拒绝的余地吗?”以袅的面部肌肉无法控制地抽搐一下,他看着眼前虚模假样还在耍花腔的乔伊,忍不住冷笑着想道,“恐怕这里面随便一个人单手就能把我撂翻。”
“好。”他回答道。
“知闻,你也留一下。”乔伊说。
“无所谓。”知闻回答道。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以袅,最后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
“清理。”方怀瑾收起枪。
“遵命,队长。”知闻笑道。他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向上的动作。动作幅度不大,弧度却莫名赏心悦目。而与此同时,躺在地板上的尸体缓缓上升,最后浮到了距离地面一米半左右的位置。
知闻原本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他朝室内走了两步,然后手微微向外一撇,萧啸的尸体竟是径直朝门外飞了出去,缓缓落在门廊的地板上。
这一套动作知闻做得漫不经心,但优雅流畅,如金色大厅中的指挥家那般从容。他本就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宛如雕刻出的艺术品一般,配着一双皮质手套,给人一种禁欲的美感。
“搬走吧。”知闻收回手,对一直在那里等着的两名医疗队队员说道。
以袅看着原本是为了陪伴自己的医疗队员抬着那具尸体离开,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蔡金对自己说过的话:“先生,您马上就可以知道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蔡金没有说谎,这大抵就是他们所说的“哨兵”的能力。
以袅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缓缓张开之后又握住。耳畔列昂尼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也是一名哨兵,而且是一名相当特殊的哨兵。”
*
这实验并不是只要清场子,乔伊在蔡金耳边说了什么,蔡金便点头退出了会议室。而原本就在会议室的众人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以袅本来自己占据一张沙发,但现在比开始多了一个知闻,于是座位便显得不够了。
“坐。”知闻笑道。
“不了,你是伤患,你坐。”以袅没什么心思跟他争座位。
“手断了又不是腿瘸了,我站会儿。”知闻伸出手,单手拉过以袅,然后按住他的肩膀,轻松便将他推在了沙发上,“客套什么?”
明明手和肩膀相接的地方触感是柔暖的,但那一只手仍具有一股以袅不可反抗的力量。以袅感觉自己被向下拽了一下,随即陷入柔软的沙发中。他和知闻对视着,感受到沙发的包裹,渐渐地从高度紧张的神经中镇静下来。
知闻站在以袅面前,他们距离很近,以袅甚至能够呼吸倒知闻身上的烟草气息。
……于是他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小喷嚏。
知闻的声音在以袅头顶响起:“怎么,别感冒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知闻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对他呈现出了某种围护的姿态,于是以袅思考片刻,觉得自己没必要树敌,抬头挺客气地对他回笑了一下。
“谢谢。”他说。
知闻一顿。
很快,以袅就为自己刚刚的道谢感到后悔,因为知闻下一秒突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沙发不小,但也不大,两个成年男子坐着显然有点拥挤,以袅的膝盖和知闻的膝盖碰在一起,连大腿都要贴得严丝合缝。
以袅看向知闻那张漂亮得晃人的脸:“站会儿?”
知闻:“是啊,站了一会儿,现在想坐了。”
他转头观察了一下以袅的脸色,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害羞了?不应该啊,我们……”
以袅准备站起来:“好吧,那我……”
知闻:“不用。”
他将那只完好的胳膊抬起来放在沙发的靠背上,刚刚好将以袅整个人半包裹起来,手一把将准备起身的以袅又按了回去。
“沙发很宽敞啊。”他无辜地笑了一下,“坐着多舒服。”
以袅看着两个人快要打架的腿,微笑:“是吗?”
“嗯,特别舒服。”知闻后仰在沙发,手在碰到以袅一瞬迟疑了一下,然后放回到了沙发靠背上。
列昂尼德冷不丁出声:“不算熟?”
知闻手指点了点:“现在开始打算熟起来了。”
*
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安定了下来,连地板上的血迹也被处理得干净。
以袅看向乔伊:“你说的‘实验’……算了,我等会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和每个人握个手就行。”乔伊托着下巴看向以袅,他打量着知闻和以袅的距离,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测试一下你是否能净化除我以外的其他哨兵。”知闻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像一团雾气在耳边化开,高热的鼻息洒在以袅耳侧,痒痒的。
“或许就从我们这个房间里的人开始也可以。你们谁先来?”乔伊转向其余几人问道。
沉默片刻,列昂尼德第一个站起身。他大步走过来,站在以袅面前伸出手,罕见地有些紧张和期待。
以袅垂眸,思索了一下,便握了上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列昂尼德懵了,整个人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对……不应该……是不是接触面积不够大?不行……不可能!我再试一次!”
他松开以袅的手,随后又立刻握了上去,这次他紧紧贴合着皮肤,甚至抓住了以袅的手腕。
还是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列昂尼德明显慌了,他一遍遍松开又握上,用的力气一回大过一回。
很快,以袅手上的肌肤露出一圈红痕,活像上过吊的脖子。
列昂尼德的手劲大,从他面不改色随手一抛就能把小刀扎进火山石里便能看出来。但那东西是个死物不能吭气,对疼痛指数道不上一二三——此刻以袅切身体会,突然便能和火山石共了情。
太他丫疼了,跟要把手腕从胳膊上给他剁下来一样,说是剥筋断骨都不过分。
这是个毛线的握手,截肢还差不多。
“怎么会这样?”列昂尼德不敢置信,“明明,他们两个都……”
“虽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烦请注意下手的力气。”以袅还试图保持着平和。
手都快给拽断了,能不能想想可持续发展?
“滚他叉的,你别说话!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列昂尼德压根没听以袅说什么,他疯魔了般,与以袅的距离贴得极近,伸手就要去再抓回以袅的手,整个人都要扑上去一样——然而,半途被知闻挡了下来。
隔着几厘米的空隙,知闻虚把住列昂尼德的手臂。明明没有切实握上,列昂尼德却再不能移动分毫。
列昂尼德已经红了眼,鼻腔里喘出极重的粗气:“知闻,少管闲事。”
知闻无辜地眨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个笑:“天大的误会,这是哨兵间互帮互助、团结友爱,促进和谐之气蔚然成风——怎么能算管闲事?喜欢握手啊,那我来和你握,握个够,不是很好吗?”
“你他妈……”
“列昂尼德,人得知分寸。”知闻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衬得小梨涡格外漂亮。
列昂尼德感到被握住的手臂蓦然扭了一下,肌肉筋骨被撕扯得让他差点痛呼出声,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知闻。
而知闻声音低柔,却莫名漾出两分笑音。他侧脸,似乎回忆了一下什么,然后学着列昂尼德称呼的口吻说道:“你弄疼‘我的那位小朋友’了。”
谢谢大大们的收藏鼓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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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知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