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袅额头冒出一排黑线,但非常审时度势地没有反驳。
“你!”列昂尼德瞪大双眼。
“我怎么了?”知闻弯着眼睛看他,依旧一脸纯良无辜。
“列昂尼德,行了吧?试了那么多回还不行就别试了。看那下三儿的样子,我都替你丢人。”章灼珏站起来向以袅这走,在靠近列昂尼德时随手一拨。
不知是列昂尼德没有防备还是怎得,这么一个力气大得吓人的肌肉男竟差点被这下推得摔在一旁。
章灼珏扫了眼旁边的知闻,明白这是他的手笔。她暗自唾了一口:这家伙嫌脏不想上手让他人代劳的本事真是日益熟练,也不知道是遭了几个人练出来的。
“章灼珏……知闻,你们别太过分!”列昂尼德摔得不轻,他反应过来章卓珏一个人没这般力气,半撑着要从地上站起来。
“崴了就别乱扑腾了,虽然说哨兵恢复速度快,骨头错位也得个六七八分钟,你再动动赶不上恢复速度,等会儿得多难受。”章灼珏嗤笑道,“恢复也是需要攒那么一小撮‘沉沦者’,别折腾到最后还不如不折腾,那多磨人。”
她惯会打蛇捏七寸,一把就戳中了列昂尼德的痛处。
“你以为你是谁?!”列昂尼德咬牙切齿。
“我谁?我是你姑奶奶。”章灼珏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她朝以袅的手看去,秀气的眉毛挑了一下:“哦哟,手都给人家整红了。怎么样,还能碰一下吗?”
以袅向章灼珏伸出手,章灼珏一笑,爽快握了上去。
仍旧什么也没发生。
“同和别人握手也没什么两样,说实话,我一开始就觉得这玩意不靠谱。”章灼珏耸耸肩,她松开手,拍拍以袅的肩,“没不好的意思,别介意。”
“没关系。”以袅收回手。
“方怀瑾,麻溜儿滚过来!”章灼珏冲窗户那边喊。
方怀瑾摇头:“不用了。”
章灼珏挑眉:“怎么,嫌死得晚不是?”
方怀瑾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他和章灼珏对视良久,最后还是缓缓走过来,向以袅伸出手。
风平浪静。
章灼珏叹一口气:“你也不行啊。”
方怀瑾嗯了一声,眼睛却在打量以袅。
以袅察觉到他的视线,于是也看向方怀瑾,在对视的一瞬,他仿佛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某种审视的意味。
方怀瑾收回了手。
至此,房间内的几名哨兵都完成了所谓的实验。以袅看向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乔伊。然而乔伊摇摇头,他微笑说:“不需要,我不是哨兵。”
“哦?”以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乔伊,“这倒是意外。”
门外喧嚷起来,会议室内突然像下饺子般地挤进来了十余人。
“怎么就突然集合了?”
“不是说谁暴走了吗……”
“那不知闻哥吗?”
“旁边那个脸不熟啊,是不是知闻驼回来的那个?”
“就那个啊,把知闻从暴走救回来的那个?”
“真的……你看知闻现在活蹦乱跳的!”
……
“这里是哨兵支队的所有人了。”乔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看起来很真诚。
“……”
“没事。”以袅说。
“除了有点吵。”他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乔伊先前跟他介绍时说有三个支队长,然而眼前这群人再加上屋子里确定哨兵身份的,拢共算下来也不过十二、三个,那么平均下来每支队伍的人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对于一个支队来讲,实在是有些少了。
“那我们开始。”乔伊冲人群拍了拍手,“谁先?大家排队来吧。”
*
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几个人,以袅坐在座位上呆滞伸手,机械般地和每个人都握一下。
他的五感发达,如果只是几人的空间倒还能勉强忍受,但现在嘈杂的环境让他如同那天从马路中间醒来般无措和难耐。
吵闹声、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味和不停在面前放大又缩回的脸,都让他无端涌上一种呕吐的**。头晕目眩,就像一只陀螺被连续抽打多圈,在经历无数次高速旋转后跌跌撞撞才停下。
哨兵支队的队员在他面前排成一长串,跟流水线般一个接一个走过。
最初的几个哨兵在与以袅握手后发现什么都没发生,露出了很是沮丧的表情。然而队伍逐渐接近尾声,也没有任何能与以袅通过握手产生净化反应的人出现,这时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愉快地说笑起来。
你不行,我不行,大家都不行。没人成功证明大家都不是失败者。
总有两三个不死心的人,一次不行就要缠着试第二三四次——直到被身旁知闻笑眯眯的眼刀子赶走。虽不至于像列昂尼德一样折磨人,但也让以袅感受到了疲惫。
终于轮到倒数第三个人,但还没等他走近,一股腥臭熏人的酒臭混着一股子尿骚味就扑鼻而来。这味道冲击太大,以袅生理性干哕,差点没弯腰吐出来。
这人裹在一团看不出本色的衣服里,整个人如同从泔水桶中打捞出来的一样,脸上印着干涸的沟沟壑壑,胡子拉碴,鼻子以上的面貌被乱草般的枯发遮得半半拉拉,只能从缝隙中看到一双阴森的眼。
以袅向他伸出手,那人咧咧一笑,毫不客气地抓住。
这回自然也是毫无反应。以袅正准备像之前那样松手换人,谁料手腕被他紧紧抓住,抽出不得。
这人竟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只干瘪粗糙的手如蛇一般沿着以袅裸露的肌肤开始攀摸:“……有没有人说过,你好甜啊。”那人一脸陶醉地吸了吸鼻子,“跟其他哨兵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啊妈的,真是太……”
然而不待他把话说完,坐在旁边的知闻先一步利落地打掉那只令人作呕的手,站起身就一脚将那人踹在地上。
动作行云流水,以袅敏锐地捕捉到他这回没有像同其他人那样刻意地保持接触的间隙。
“怎么个事儿?不是洁癖吗?”以袅腹诽道。
“挺护短啊。你相好的?”那人趴在地上,抬起那只刚刚摸过以袅的手慢慢舔了起来,“味道挺不错。”
知闻仍是一张笑脸,他眼睛的弧度明明是弯的,却无端让人心底一凉:“哦,你觉得是就是吧。”
那人闻言砸吧了两下嘴,结果刚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动作,四肢跟被钉死了一样无法动弹——活像待宰的猪。他的表情瞬间变了,本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脸拧成了复杂度极高的麻花,抖着嗓子道:“知闻……”
知闻还是一脸漂亮到无辜的笑,开口却如淬了毒的冰,道:“趴着吧,我让你起来了么?”
紧接着,他点点鞋尖一步跨上前,冲那人腹部就是两脚。
知闻下了死劲,况且那人本就被胡七八混掏空了身体,嘴里霎时喷出几道血柱子来。知闻没停,继续向下猛踩着,这回一脚跺到了那只手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骨头碎裂和惨叫的声音。
“疯……疯子……”那人声音碎裂,自然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
“都知道了还来惹我。”知闻又一次抬起了脚,他唇角勾起,道“你说到底我是疯子,还是你是疯子?”
“停下。”
“够了知闻。”
方怀瑾和以袅突然一前一后开口道。
知闻动作一滞,仿佛思考了瞬间,然后慢悠悠收回抬起的脚。
“活腻歪了随时找我,我不嫌累,陪你练两把。”知闻的嘴角明明是上扬的,然而发出的声音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用来踩人的皮鞋,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晕,废了双鞋。”
知闻皱着眉头叹口气,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我们以前认识或是,很熟吗?”以袅感受到身侧沙发下陷,开口问道,“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为我出头,而且是两次。”
“……没见过,我乐意。”知闻回答,声音里透着一点郁闷。
“谢谢,可以说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以袅知道这群人的德行,说半句藏三句,聊天主打一个靠猜。于是他没有刨根究底,转头便向下一个人伸出手。
这是一头柔软深褐色卷发的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模样,脸上甚至还有一点未褪下去的婴儿肥。他有一双不符合年纪的沉静的眼睛,默默地观察着以袅和他的手。
一个声音蓦然插进来:“我跟我哥一起可以吗?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说话的人是最后一名哨兵,那也是一个小男孩。
以袅看过去,发现他们两个是一对双胞胎。不过与第一个男孩神情不同,另一个男孩眼睛里散发着烂漫的光,鼻子和脸颊上带着一些雀斑,他笑嘻嘻地看着以袅,一片天真可爱的样子。
“我是安德鲁,这是安德烈。”他补充道。
以袅向这对双胞胎伸出两只手。
“等一下,你先竖起来一个手指。”安德鲁说道。
以袅动作停顿了一下,听从地竖起一根食指。
安德鲁捅了捅安德烈,安德烈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叹了口气。
“千万不要眨眼。”安德鲁笑着打了个响指。
以袅的指尖蓦然闪现一道小小的火光。
那是一朵迷你烟花,从他的指尖腾升、盛开、绽放。流光从烟火中溢出跃动的碎金,在空中缓缓炸开,最后消散在四周。细小的水流从烟火绽放的地方缱绻淌出,裹藏着还未完全散去的金色花火旋转。
水浪啜饮火焰,火星驯化水滴,水火交织。
“送你的礼物!”男孩笑眯眯地说。
以袅用另一只手点了点那朵在他指尖静放的花火,它们便化作无声无息的水流卷上他的手心,舔舐掉脏污。
“谢谢。”以袅道谢。
“那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安德鲁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好多了。”以袅向他们伸出两只手。安德鲁和安德烈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分别握住以袅的两只手。
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吧。”安德鲁看起来有一瞬间的沮丧,但很快笑了出来,“只能多去做几次‘抽取’了。”
安德烈则抿了抿唇,眼中恍惚间有某种情绪闪过,但很快便消逝了。
他的眼神隐蔽而柔和。
以袅看向那双眼睛,心脏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那眼神里隐藏着对死亡的觉悟,不该属于一个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孩子。
*
没有人能通过握手得到净化。乔伊看起来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把那点细微的情绪藏得很妥当,没有人发觉。
“就这样吧,具体情况科研院会再进行一些研究和说明。今天先结束。以袅还是先跟我回科研院——”乔伊·琼说。
“等一下。”知闻开口,“我还没测。”
“有必要吗?”乔伊问。
“原本没有,现在有了,不然你让我留在这儿干嘛?”知闻眉梢飞扬,盯着明知故问的乔伊,流出一抹笑意。
他的笑容就像沾满甜浆的玻璃糖纸:“上次感受不到位,这次再体验一下。”
以袅不知道知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虽然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知闻不一定会害他,但他总觉得事情的进展有些不对。
知闻牵住以袅,皮质手套触感冰凉,但一瞬间,微弱的蓝光从他们相扣的手心散出来。
起初,两人双手之间只是漏出了一小点的亮色,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相接的掌心却变得如造了一片银河那般璀璨。
蓝光淹没了整间会议室。
一股引导的本能再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以袅的内心深处,它疯狂叫嚣着空乏,从两人肌肤相接的地方不断索取着来自知闻的能量。
知闻看着那道蓝光,眸色接连闪烁了几下。
光映在知闻的双眼中,如他的瞳色一般,为会议室镀上了一层波光样的滤镜。如梦如幻,而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数十秒,以袅便感受到了知闻可被吸收的一点力量已经干枯竭涸,于是那道蓝色的光便渐渐微弱下来,最后如同没有出现过那般消失不见。
会议室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都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幕的场面真实地发生了。
以袅松开知闻的手,眼底浮现出几分诧异,疑惑从他的瞳孔中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看向知闻仍然打着石膏的胳膊,它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所以这明显不是一种对身体损伤的治愈,但为什么向之鸣称自己为治疗师?还是说……他的大脑飞速转动,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
净化。
这个词在以袅的脑海中检索出来,他迅速整理着自己已经知道的信息链,哨兵、异种、暴走、抽取、净化……
拼图的碎片被重新打乱又整合,他觉得自己一步步靠近了所谓的“真相”。
“你的眼睛怎么了?”一旁,知闻却突然发出声音。。
踢得这么狠是有原因的!!!可能很后面才会讲到(对手指)
谢谢大大们的支持,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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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