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来回江城时,金鲤仍在出差,她忙完拆迁谈判工作后常常会去一户栽种了一片沃柑果园的人家。
沃柑很新鲜,颗粒饱满,鲜甜多汁。却有不少果树无人摘收,很大一部分熟透了烂泥土地里。
这户人家的老人们淘宝和互联网都不会。
每年都是这样结果,这样烂掉。
这样的果农家庭在这个崇宁乡还有很多,绝大多数村民收入较低,果实始终无销路。岁数大的留守老年在崇宁乡的比例也很高,日子通常过得很清贫。
金鲤很快地联系上了助农博主,半夜三更点着灯地在地里蹲着,嘴里还衔着半片儿沃柑的果瓣儿。拍照拍得腿都半麻了才起身,差点没栽个跟头。
这户人家的奶奶打着手电叫金鲤回来,还给她做了一碗面糊糊当宵夜。
“小金呐,快回来,趁热吃碗面糊。”奶奶端着碗,面带慈祥的笑容招呼着她。
金鲤抓紧时间撇下沃柑,一路小跑着钻进了奶奶生火的小窝,和里头的小男孩小女孩们共享那一锅香喷喷的糊糊。
明明是个吃大企业食堂都要挑三拣四的一张嘴,这时候吃起面糊糊来那叫一个香。
“小金,谢谢了。”
奶奶的眼眶好像红红的润润的。
这段时间来她们家的几个年轻人都不错。本来以为承包商拆迁是一件叫人极为恐惧的事情,没想到这群年轻人这么热心,不仅耐心地跟她解释,还为她们家争取到了一笔可观的拆迁款,现在这个小姑娘又在这帮他们村想办法卖沃柑。
这姑娘心地好,真是一打眼就瞧出来了。
“不谢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金鲤上前掏出纸巾,帮奶奶擦了擦眼角,“咱们崇宁乡好,江城才能好,盛清集团也才能开发出漂亮的旅游胜地,咱们的生活和日子才能越过越好不是吗?”
奶奶说客气话:“你是个好领导。”
“奶奶,我才不是什么领导,我就是个基层小员工,我是打工的。”金鲤连忙笑嘻嘻地端着筷子表明身份。
“那你也是个好姑娘。”
金鲤笑笑。
奶奶继续问道:“小金?我记得你之前讲过你属虎。”
“是的奶奶,您还记得。”金鲤咽下一口面糊礼貌地回应。
“27了,你可成家了?这个年纪最好了,该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奶奶背过身去,走了几步,将屋内的灯又点得更亮了些。
“奶奶,忘了告诉您了。”金鲤将嘴里的东西咀嚼完,放下碗筷,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刚刚订完婚,就上周。父母昨天才告诉我婚期应该定在下下个月,三月份,那时候天就暖和了。”
“那是好事呀。”奶奶又坐回来拉住她的手,“对方是什么人?”
金鲤因这话停顿了,“嗯”了一声沉思良久,认为不太方便透露徐清来的真实身份,于是极为认真地回复:“在我眼里,他是个很好的人,一个有着喜怒哀乐的普通人,一个随时随地能读懂我心意的人。”
“我了解他的不完美,但是我爱他。”
婚期将近。
金鲤终于在成为新娘子的前一周回到了江城的主城区,返回盛清集团,回到自己岗位的一亩三分地上发挥余热。
这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极佳,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金鲤总是喜气洋洋,气血充沛。
这段时间,她已经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出身。
也明白了真正的幸福,往往不是获得,而是付出。
当自己有了能力变成给予者,那么,无论是爱的给予者,还是物质的给予者,都一样能够成为幸福的载体。
而物质财富转化为生命能量时,真正的返璞归真才正式开始。
今天的盛清大厦还是像往常一般忙碌,金鲤也是职场中默默无闻付出的一份子,她这两天很小心谨慎。
关于婚期的事,她和徐清来十分默契地保持一致,并没有选择在集团内公开,更不会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本该声势浩大的婚礼,在金鲤的一再坚持下变得十分低调。
金鲤确实不想让集团的人知道,更不想让集团下边的名屋置业有限公司的员工们知道。
奈何订婚仪式两位新人已经缺席,正式的婚礼如果新娘和新郎继续缺席,那就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销售部A区的部门主管,也就是金鲤的顶头上司是个很好说话的小年轻,男孩,名校毕业,说话做事都非常讲原则,听到金鲤说因为结婚需要请婚假,二话没说就给金鲤在公司APP上点了通过。
但也仅仅停留在部门主管这一步。
截止时间已经过去了48小时,趁着这段时间销售部业务宽松,金鲤终于扣响了销售部总监王意松的办公室门。
为表诚恳,金鲤还特地手签了相关请假书信,郑重其事地递到了王意松的面前。
至于礼节方面,金鲤该下请柬。但是她不敢。
她不好说这是徐清来的婚礼。
王意松先是摆了好一通架子,叫金鲤进来办公室后,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更不要说看看那张诚恳的请假条。
只是一味地给金鲤下马威。
“小金,你去倒水。”
金鲤这下明白了王意松这是在给自己家人王朝晖王主管找回面子,看来还是上次那件事惹得王朝晖不痛快了。
王朝晖这人,看着挺大男子主义的,打起小报告来倒是挺快。
性格还挺小气。
金鲤倒是不卑不亢,领导叫我倒茶倒水这是正常的,我倒就是了。她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高兴,反倒是遵照着标准沏茶的规格,好好给王意松王总满上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送到他嘴边,还问领导烫不烫。
王意松一看金鲤这么淡定,坐不住了,茶是根本不想喝一口的,满肚子牢骚不知道往哪儿发。
就这样终于拎起了那张请假条,用手指尖弹了弹,讥讽道:“小金啊,请假三天?这个三天都够你二婚了吧?你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你见销售部有哪个员工敢像你这样请假?”
“我看你倒是小聪明不少啊。”
“三天婚假,正好又赶上周六周天,你真是挺会算日子的。足足五天不用来名屋上班,还能按照法律规定照常拿工资。你们这些小姑娘,我都不想说你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你的产假了?我请问,你们这群女的,到底能给公司创造什么效益?不就是爱钻空子,薅羊毛吗?”
金鲤进行了适当反击:“您言重了。没有其他想法,婚期是长辈定的。”
“请假请假,天天请假,A区B区D区,天天都是你们这群小姑娘请假,一天天的,能别那么多事吗?”王意松心情不佳,一肚子火正好找到了发泄点。
“王总,我跟部门主管提前一周报备过的。”金鲤淡定回复。
这不说话还好,一张口说话,王意松就跟被刺激到了似的,炸了毛了。
“部门主管报备过,你怎么这么牛呢?你这么牛你别找我来请假啊?你有种你去找集团新任董事长啊!你去他办公室好不好,你找他批假。”
这话显然是王意松的气话,但金鲤这时候也充当了一回“激进”的职场人,就这么直冲冲地杀到了徐清来的办公室,把严特助都吓了一跳。
严畅记得,徐董从来不跟金小姐在公司私下碰面。
但老板貌似也没说过不允许金小姐来找他。
因此,他拦都没拦,任由这两人去了。
总秘卢盼盼和行政二秘宁雅芙也是有些惊讶,见到金鲤这个老熟人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严畅给拖了出去。
徐清来这时候正忙里偷闲,打开手机正要给他们家小鱼发消息。下一秒,他心里想的人就这么冷不丁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也惊了。
多少次他主动邀请她过来她都不肯。
怎么今天跟抽了风似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冲进办公室,一看手机里一条她的短信都没有,招呼都不带打一声就这么冲进来了。
这是怎么了?
“徐清来,什么意思啊,你这公司什么破规章制度啊?请个假怎么这么麻烦,怎么还要请示这个请示那个,这也就算了,讲了一大堆废话之后,还不让我请,什么意思啊,欺负小职工他还有理了是吧,当领导了不起啊……”
他的声线倒是不急不缓,温润低沉:“别着急,你慢慢说。”
“你这婚你还结不结?不结拉倒!”金鲤摆烂。
徐清来骨节分明的双手撑在桌面上,他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袖口,没有着急发言,而是冷静后悠然地向后一靠,修长如玉的指节和缓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腕表名贵,指针有规律的滴答转动着,能清晰看到白皙手背上的脉络和青筋。
他一言不发,忽地就从桌面上荡起来一支钢笔,朝着金鲤伸出手。
“拿来,我签。”
徐清来签字书写时漫不经心,笔迹却苍劲有力,尽显风骨,最终写下“人生大事,予以批假”。那支钢笔笔尖在“请假事由”这一栏洇开墨点,是一个很有力的停顿。
这张签署了徐清来名讳的文件很快被金鲤甩在王意松办公室。几个字而已,噎得他哑口无言。
却也气得王意松在金鲤离开办公室之前暗暗骂了句“新来的实习生是不是脑子都不好”。
王意松先是不理解,随后他在茶水间这种八卦流言蜚语聚集地听到了些风声,瞬间就明白了究竟怎么一回事。
他认为。
金鲤有病。
可能还有大病,妄想症那一类,妄想自己是个有钱人的那种病症。
两个女员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那里讨论金鲤。
王意松听到这个“金鲤”的名字,瞬间来了兴趣,躲在冰箱后边假装自己在收拾盆栽,听话里的意思,两个女同事貌似还在说金鲤的闲话,说的话还挺尖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听到不是什么好话王意松就更来劲了。
“对啊,你想那多假呀,就跟塑料似的,就是塑料,这世界上都没有这么大钻戒,反正我在博物馆里都没见过,假得不能再假了呀。”其中一个穿着玫红色包臀裙的女销售摇摇头,脸上都是鄙夷。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觉得这个新来的这个金鲤有点装哈。”另一个大波浪回应。
“你想啊,平时穿优衣库的人戴那么大个儿钻戒怎么可能啊,就是假的,我看她平时背的那些包估计也是假的。”
“不能吧,一个轻奢包也没多少钱吧?”
“你懂啥,轻奢也能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