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见世界的声音 第2章 聆听

“……”

顾晓囱沉默不语地关上门，湿漉漉的雨伞在进楼前就甩掉了多余的水分，一路上不甘心的滴滴答答许久，到进家门时还是沉甸甸的，含水量过重。

顾晓囱换了鞋，瞬间矮了一截，脚上轻盈许多，紧绷的腿部肌肉也得到了释放。

她推开阳台的落地滑门，开放式阳台上错落摆放的绿植在风雨中摇头晃脑，因为有玻璃围栏遮蔽，只有飘摇的雨丝偶尔瞄准失败，降落在这阳台，大部队全都一股脑扎进了大地的怀抱。

下雨的时候，空气除了湿度变化明显，味道也会有鲜明区别，说不上是泥土还是植物浆液，那种纯粹自然的味道让人感觉钢筋水泥的沉重一下子荡然无存，仿佛瞬间回到了田野乡间，彼时年少，少年恣意。

顾晓囱蹲下来，感觉到冷冰冰的雨丝一视同仁落在脸上，刚从风雨里步入屋檐下，脸上的温度还没有起来，往日里总让人一激灵的冬雨，今天失去了威力。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混沌无常，思绪过于繁杂，行为完全依赖迟钝的本能，身体的机能受心理因素的影响也开始出现延缓，眼神游离，投放出去的目光，仿佛拖拽着沉重的粘液，停留在某处就扎根生芽，迁移到下一个地方需要开一个冗长的家族会议。

“啪啪……”雨渐渐大起来了，雨点子砸在绿植的叶片上，雷厉风行地组建起了一支打击乐队。

老天爷像是一个不耐烦做家务的崽子，明明母亲大人让他用簸箕筛豆子里的沙子，他干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撂挑子，眼珠子一转，拿起了旁边小妹的泡泡机，对着一个个刚面见世界，懵懂的泡泡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张牙舞爪地在泡泡中横行一遭，惹来小妹嘶声裂肺的嚎哭。

窗外的雨势变得凶猛起来，风在一旁看热闹还不够，不甘示弱且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呜呜的风声仿若幸灾乐祸的伴奏。

母亲大人被妹妹的哭声招了过来，扫视现场，来龙去脉心里门儿清，抄手就跟提溜鸡崽子一样搂起熊孩子，大巴掌实打实地呼在了熊孩子防御力极低，肉乎乎的屁股蛋子上面，响声清脆悦耳，熊孩子的哭声嘹亮，好听就是好屁股蛋子。妹妹见大仇得报，不由得开怀大笑。笑声和哭声连成一片，好不热闹。

雨也下得十分热闹。

呜呜的风声，刷刷的雨声，噼里啪啦雨打树叶的声音还有时不时插进来显摆存在感的闪电雷鸣。

但这一切，和顾晓囱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晓囱蹲到自己脚麻，才被迫迟缓地起身，又麻又酥的酸爽让她失去了表情管理，龇牙咧嘴毫不掩饰，站起身走路就像是悬崖峭壁走钢丝，摇摇欲坠。就像她掉了一地，糊在地上的世界观一样，世界观现在就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她活了二十三年，学了那么多年的唯物主义、科学价值观，平日里还会时不时看看《走进科学》、《地球脉动》，虽然受小时候看的仙侠剧的影响，至今仍对玄幻世界有着无法割舍的爱恋，但是她清楚明白世界是唯物的，仙人、魔法都是不存在的。

这一点她一直坚定着，但是现在好像被动摇了。

不不不，应该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潜意识里对于玄幻世界的渴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出现了生理性的幻听？

顾晓囱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就抛弃了相伴多年的科学理论，她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挽救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顾晓囱掏出手机，进入浏览器搜索“幻听”，家里网速很快，没有出现转圈之类折磨她的画面，点击搜索之后，眨眼间便跳转到下一个结果页，搜索引擎给出的置顶百科答案是——

幻听（auditory hallucination）是一种歪曲或奇特的听觉，并没有相应的外部声刺激作用于听觉器官。患者有时会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但这种声音在现实的外部声场中并不存在。临床研究认为，幻听是大脑听觉中枢对信号错误加工的结果。

“嗯……”顾晓囱，一个非医学专业，中文系本科毕业大学生，疑似生物拉胯，缓慢地自行理解了一下。

这个意思，就是说如果出现幻听，多半是脑子出问题了，是这个意思吧？

想想自己年纪轻轻，今年公司安排的体检也没有什么红标异常项，检查的时候医生也就是让自己注意一下，有轻微炎症，小心感冒，结果出来的时候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情不怎么愉快导致的轻微乳腺增生，药都不用开的那种，小心翼翼问来的医嘱就是一句“保持心情愉悦就可以了”。

脑子应该没啥问题吧。

顾晓囱排除了这个病理性原因，划拉着往下看，听觉过敏、听觉障碍、听觉疲劳、听觉适应……嗯，三长一短选最短或者三短一长选最长的选择秘技在这个时候派不上用场，凭借最直观的理解和认知，顾晓囱觉得其中最有可能和自己挂钩的应该就是听觉疲劳了。

尽管她每天勤勤恳恳睡足8个小时，坚定自我，从不参与加班事宜，一到下班时间就铭记公私分明的好习惯，关掉所有的工作软件，愉快进入个人休闲时间，从以上生活习惯来讲并不像是能和疲劳扯得上关系的人，但是真的从这几个原因里面进行pick，顾晓囱只有强行疲劳一波了。

在粗略进行判断后，就要定一个有效的方案了。

那么，除了好好休息，还有什么其他的更草率直接的针对性疗法呢？

由橙至白，渐变色，半透明的自动雨伞被顾晓囱撑开，晾在了露天小阳台上，和噼里啪啦的雨中打击乐队共享一片天地，成了其中仅有的观众。

顾晓囱拉上落地滑门，留了一道缝隙便于屋内空气流动，然后就趿拉着可爱的兔子棉拖鞋往厨房走，昨天从超市买了一只孜然烧鸡因为战斗力不足，还有一半获得了缓刑，今天可以热一热，加上一杯热牛奶，作为晚餐。

烧鸡装盘放进微波炉，旋转按钮，定好加热的时间，伴随着嗡嗡的声音，在橙黄色灯光下，烧鸡在微波炉里缓慢的旋转，越来越油光水滑，表面的油脂随着一圈一圈的旋转，变得紧致，焦黄，微波炉换气口透露出来的香气里满满的都是诱惑的气息。

顾晓囱听见了轻轻的“滋啦”的声音，她突然觉得自己好饿。

没有人可以拒绝如此肥美而脆香的烧鸡。

顾晓囱反正是不可能拒绝的，烧鸡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它已经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如此坦诚且色香味俱全，难道还不值得你动心吗？

顾晓囱心动了，并且付诸行动。

一顿美美的晚餐之后，顾晓囱拿手机连上蓝牙音箱，给自己点上喜欢的歌，伴着令人享受的音乐开始洗碗。

音乐总是令人愉悦的。

这一点，是顾晓囱爸爸教给她的人生哲理之一。

顾爸爸是个热爱音乐的人，在年轻的时候，那时物资匮乏，吃食也不多，但是顾爸爸卖完菜之后还是会留出一部分去买磁带机，然后买磁带放歌，等到后来出了CD、DVD，顾爸爸又购入了影碟机，家里的音响也是一应俱全，不说是多贵重的东西，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始终为自己的爱好保留了一分余地。歌曲也从龙飘飘、邓丽君、高胜美，逐步听到了刀郎、凤凰传奇，然后现在紧跟潮流，哼起了《酒醉的蝴蝶》。

顾晓囱挑挑拣拣片刻，给自己点了一首SHE的《我爱雨夜花》，轻快的前奏过去，曾经的女团顶流，声音清脆唱起闽南歌词：“彼条菅芒比人高的路，弯弯曲曲通到山脚，山脚有一个庄，阿公就住置彼，青味青味的竹林，常常拢嘛随风底唱歌……”

顾晓囱当初被推送到这首歌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最近《爱拼才会赢》听多了，被网络大数据发现了自己对于闽南歌曲的偏好，像个投其所好的佞臣贼子，迫不及待的呈上自己有版权的歌曲来讨用户的欢心。

每日推歌是根据近期点击红心收藏的歌曲类型，推荐相似风格类型的曲目，然后借此让你感受到毫不费力被戳中喜好的贴心，从而去留下用户，其中的算法如何不得而知，至少顾晓囱有被俘获到。

当时她在拿着掌阅青春版阅读器看最近攒下来的小说，故事情节里的女主正千帆过尽，回到了儿时的小木屋，但是她最爱的家人早已在乱世中离散，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轻快而隐晦忧伤的闽南歌响起时，颇为应景。

不知道是哪个歌手的，还不错诶，怎么没听说过。

心里还以为是发现了沧海遗珠，毕竟有的沧海遗珠，可能仅有一首歌能够惊艳到自己，等你点进他的歌曲列表就会发现，遗珠被大浪淘沙是淘掉也是情有可原的。结果没想到是早已声名四起的女团，啊，这，果然实力派女团火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

你看吧，很多事情，无论好坏，总是可以用一句“果然是有原因的”来进行总结。

所以，只要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起来之后，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就像以往每一次感冒难受都觉得自己要英年早逝，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最后都只是臆想，虚惊一场，第二天见不到太阳的原因更多可能是多云或者下雨。

早早洗漱上床，顾晓囱睡了一个无梦的觉。

清早晨光熹微，透过未拉紧的窗帘缝隙打在被子上。

顾晓囱在闹钟开始工作之前便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的铃兰吊灯在晨光下白乎乎的有些胖壮美丽，鸟鸣声清脆，不远处的车鸣偶有，是平日里听惯了的声音，没有什么稀奇。

很好，生活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昨天果然是自己紧张过头了。

哈哈。

顾晓囱摸摸头，放心地笑了，把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直到她打鸡蛋想给自己做一个爱心早餐的时候，这虚假的平静才被打破。

那颗鸡蛋在被打进平底锅前，一副人生哲学家的语气感叹道：“原来不想长大的意思就是停留在最美好的年纪。”

“……”顾晓囱手一抖，鸡蛋没有全部掉进爱心模具里，奖励自己的爱心煎蛋没有了。

英年早逝鸡蛋先生：怪我太过优秀，总是打破平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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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