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听见世界的声音 第1章 风声

虽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突然到根本没有人反应得过来，当人们彻底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那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城市。

顾晓囱却觉得，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变化的。

入冬之后，整个城市都进入了倦怠期，随着温度下降，人们生活的热情也逐渐向下走，说不上冷漠，但却肉眼可见地变得动作迟缓起来。

当然变迟缓的可不包括下班之后回家的脚步。

人们一个劲儿得叫着“冷啊”，哆哆嗦嗦的好似七老八十的年迈老人，一个字能拖拉出七八个颤抖的气音。但是一到饭点的时候就像是磕了药一样，两眼放光，亮晶晶的目光就像是夜深人静时亮起的车灯，可以说是非常地显眼了。

顾晓囱每天的快乐就是干饭和下班的时候。

万事抛身后，什么也不用愁。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顾晓囱觉得自己这种啥事也不往心里去的性格，非常适合出家。奈何现在出家的门槛分外的高，够不上也就算了，即便是降低门槛了，那么符合标准的人就可以排出老长的队，等轮到顾晓囱的时候，估计顾晓囱也已经凭自己的毅力熬到了退休。

顾晓囱现在的工作就是一般的文员工作，但也算不上是纯粹的文员，互联网里负责对接的，承上启下的一个环节，听起来仿佛是轴心一样的重要存在，但实际上处于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尴尬位置，但你要说有多难做，倒也不至于。可真要是想在这上面搞出点新意来，让自己过得更加快乐，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真要是奔着高工资去，不如换个公司换个岗位来的快。

就像她前面好几个还没来得及熟识的同事一样，手脚利索很快就跳了槽，图什么心里门儿清，也非常直白坦荡。

顾晓囱格外地羡慕，有些向往，但是又懒得动弹。

她没有什么特长，也不爱和人打交道，本身的技能也不算过硬，最不喜欢的就是面试。现如今找工作，要为长久计，五险一金也要纳入考虑，左筛右选，符合顾晓囱要求，而顾晓囱也符合人家招聘要求的，着实不多，甚至条件和目前的工作不相上下。

左一思量，右一琢磨，几个月就过去了。

顾晓囱在拖延一道上，也算是颇有建树了。

所幸她还有个优点，就是不怎么爱和自己过不去，非常善于和现实和解。

自己的能力在哪里，所能够获得的又有多少。水再多，杯子小，也装不了多少。

其实，碌碌无为过一生，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顾晓囱趁着接水的功夫，溜达到靠窗的位置看看23楼下蚂蚁大小的人和花生米大小的车，又开始新一天的顿悟。

“轰隆隆——”

雷声毫无预兆，劈开了灰蒙蒙的天地。

顾晓囱眯着眼看着远处天空一霎那间出现的紫色闪电，雷声缓了一两秒才跑进顾晓囱的耳朵里。

那是什么东西？

有些近视的顾晓囱推了推眼镜，没有来得及多加辨认。

雷声格外任性，劈开了天空，打翻了老天爷的水缸子，关掉了办公室的静音按钮，开启了蹦迪模式，整个办公室为这突然而猛烈的雷声炸开了锅。

“啊呀吓死个人了哟！”

“这大冬天的哪儿来这么大的雷？”

“我今天没带伞呀咋整……谁顺路呀？有多的伞不啦？”

“……”

叽里呱啦，大家受到惊吓的模样短暂的出现了一下，然后开始满面红光地你来我往讨论起来之后怎么办。

很少人会关注当下，那个闪电究竟带来了什么。

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讲，冬天的雷声虽然不多，但也说不上是什么罕见的存在，再说了，天老爷的事儿，一般人也没那个闲心去琢磨。

琢磨好了又不能凭此去竞聘天气预报员。

真要是有这样的技能，在微博上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天气预报气象类的博主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顾晓囱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如果行动力和想象力持平，她的成就应该不会止步于此。

可惜呀，人的脑洞和行为就像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顾晓囱端着茶杯回到座位上，又开始忙碌。

心里默念，距离下班还有多长的时候，此刻等待下班的一批人和当年等待下课的一批人也许从未变过。

暴雨哗哗地洗刷了好一阵大厦的玻璃，显得勤劳而勇敢，持续半小时后，兴许是累了，开始有气无力地下小雨，有一种失去热情后，不想干活又迫于生计不甘不愿的感觉。

老天爷也和我们一样社畜呢。

顾晓囱看向灰压压云层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同情。

回头看看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距离下班更近了，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一天有一天，很快就一周，一周又一周，一个月就过去了。日子哪里需要扳着指头数着过，这样一天一天地也可以很快流逝。

下班的时候雨还在下，来势汹汹，并且一直汹汹。

气性还挺大。

顾晓囱在电梯门口排队打完一局又一局的游戏，好不容易成功进入电梯，顺利到达负一楼的平层，站在公司楼下的大堂里，看着滞留的一群上班狗和成功拥有雨帘新造型的大门口。

呜呼，没带伞的小朋友老惨了，小时候还有爸妈来接，现在只能靠自己。

还好我带了伞。

顾晓囱从包里拿出在晴天一直被小姐妹吐槽多余的雨伞，感受到了滞留团队中若有若无的艳羡目光，心里面洋洋得意，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喜悦，面上却平平淡淡，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门口石板铺就的地面，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平整，一到雨天就原形毕露，不少地方都有着深深浅浅的积水。

撑开伞，顾晓囱一脚踩上了湿漉漉的地面，抬脚落脚时颇有几分脚下有地雷的感觉，小心翼翼。

平日里温和友善的石砖地板，到了雨天就满肚子坏水，你若是不给它眼神，就很可能被打击报复，溅你一裤腿浑浊的泥水。其中还有的心机重重，再怎么小心翼翼也免不了收到伤害。

顾晓囱一开始就是放心大胆，勇往直前的类型，后来洗衣服的时侯就明白了自己有多天真。

下雨天在温暖干燥的房间里面，什么也不用干，就铺个小毯子，然后给自己来杯果酒，就靠在窗户边上，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被雨水肆意冲刷，听着雨声“刷刷”，随着雨势变化，雨声也会有着自己的味道。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声音，让人感觉此刻世界里面只有雨声和自己，仿佛被这场雨环绕。有的人会在这种场景下感觉格外的寂寞，有的人就会很放松，觉得此刻什么也不用想，一切的不愉快都被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空气也变得格外清新。

顾晓囱是后者。

顾晓囱喜欢下雨天。

尽管她不太喜欢被打湿的感觉，她喜欢温暖干燥的环境，对于一切黏黏糊糊的触感都非常排斥。她可以接受丑到炸裂的魔兽造型，但是非常拒绝黏黏糊糊的软萌章鱼仔，哪怕是再可爱的粉色也不可以。

所以顾晓囱尽管喜欢下雨天，但是非常讨厌被打湿。

下雨天如果要出门，可以的话，她会选择雨靴、雨衣、雨伞全副武装之后再出门，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有很多的条条框框，大部分时间顾晓囱还是会选择更加合群的装备，一把大小适中的雨伞。

每一脚都在地面上开出了小小的水花，脚抬起来的时候因为有水在拉扯，比平日里走在干燥地面时要多费些力气，顾晓囱倒不是很介意这个问题，反正下着挺大雨，她也没法走太快。

下雨的时候还伴着风，雨随着风四处飘摇，一把伞能护住的也不过是膝盖以上，到了家肯定得换身衣服。

顾晓囱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晚上吃什么，昨天做了西红柿牛腩，还有一点剩的，冰箱里还有鸡蛋和土豆，可以到家之后把土豆刮成丝，做点土豆饼，玉米淀粉不知道还有多少，上一次做完蛋糕应该还有剩的吧。时间太久了，都记不大清了。

“……”

顾晓囱停下脚步，看了看左右，行道树和绿化带的植物枝叶在雨的拍打下摇头晃脑，马路上的小车驶过，呼啸声中带起一道水花。

因为停下脚步后，咯噔咯噔的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消失不见，雨声争先恐后占据了耳朵。

刚才……好像有悉悉索索的说话的声音……

顾晓囱不是很肯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悉悉索索的声音离得很久，就像是在自己的头顶上，但是自己头上除了一把伞为自己开辟出一块雨中小天地，其余什么也没有。

我最近上班很惜命，没有加班熬夜的行为呀，疲劳产生幻觉的原因是说不过去的。

顾晓囱想着。

微博上近日因为996等加班导致年轻人猝死的新闻频发，偶尔还会熬夜看小说、电视的顾晓囱已经快半个月没干过熬夜的事情了，加上工作几乎到点下班，作息可以说的上是步入社会以来前所未有的规律了。

顾晓囱停下来之后久久没有听见那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哪怕心里面嘀咕，但是问题确实没有复现，她现在没凭没据，再多琢磨几下，人的记忆又是个容易被润色的东西，出现偏差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就当是幻听好了。

顾晓囱放弃琢磨了，她饿了，想早点回家给自己整顿热乎的，吃饱喝足后洗洗睡了。

下雨天和睡觉搭配也是极好的。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和刷刷的雨声交织，一直延伸到公交站台。

因为排队等电梯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大部分的职员已经在前几辆公交车中先行一步了，当顾晓囱上车的时候，车中还有好些空座，顾晓囱找了个靠窗的座，将湿漉漉的雨伞放在脚边上。

她偏头看着雨水在暗绿色透明车窗上画着粗细不一的水迹，偶尔有未及之处，细小的水珠迟缓地爬动，吸附着路线上大大小小的水珠，水珠越滚越大，逐渐沉重，随着体量变大，下滑的速度也不断加快，终于狠狠地砸进了车窗玻璃和窗框的结合处，在凹槽里汇成了一滩水洼。

“……”

顾晓囱又听见了那悉悉索索的声音。

刚巧公交车在等红绿灯，师傅熄了引擎，车上没有人吵闹，安安静静的，顾晓囱没有动，仔细地捕捉那若有若无的声音。

悉悉索索……

“你……不……就……聊……”

偶尔听到几个字眼，难以成句。

顾晓囱落座的时候选择的公交车靠后的位置，在她后面没有人，前面有几个小朋友和满脸疲惫正在补觉的上班族，刚巧她的前后左右都是没有人的。

那声音细小，有几分清脆，就像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童。

这声音不会是他们发出来的。

顾晓囱凝神看着窗外，她感觉那个声音不在车上。

好一会儿，直到车行绿灯亮起，公交车发动引擎，轰鸣的一瞬间，顾晓囱听清了。

“今天的雨把我的花都打掉了。”

那个孩童般的声音委屈地抱怨道。

风雨中自顾哀怜的花花：弱小、无助且爱发牢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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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