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未来的每时每刻,都会如此快乐了。
然而,不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即使我每一天都有精心的擦拭和整理那颗头,它还是不可抗力的枯萎了。
是的,没错,他枯萎了。
我慌了神。
最开始是他的头发失去了光泽,不再是那耀目的金色,变成了类似于有点泛白的黄色。我以为是卧室里常年拉着厚窗帘晒不到一点阳光的缘故。
我特意把雕塑身体连带着头颅一起移到窗边,给他拉开窗帘,让他晒到太阳。可即使如此,依旧毫无作用。
后来是他的皮肤逐渐失去了弹性,变得干燥。变得像是热牛奶晾凉之后最外面那一层浮皮,皱皱巴巴。哪怕我以最轻柔的力道去触摸他的脸颊,也依旧能感受到指尖的粗糙。
那是一种能明显感觉到生命力流逝,我却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恐惧。
最后,连肉芽都失去了活力。它们不再漫无目的的寻找养分,而是无精打采的黏在雕塑上。
我咬了咬牙,将头颅用一块黑布盖住,转身跑出了门。
“汉、汉斯太太——”
我敲响了邻居的大门。
“啊——是莉莉啊。”汉斯太太开门的时候满脸惊讶。
她穿着一件围裙,手上也沾着面粉。空气中微微散发着小麦粉发酵的香味,让我许久没有进食的胃顿时蠕动了起来。
“额,莉莉,我正在做面包,你要进来吃点吗?”汉斯太太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她抬起手就要触摸我的头发,“好几天没看到你了。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在头上插了这么多铁丝啊?”
我没有心情理会汉斯太太的邀请,我只是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衣袖,语无伦次的向她求助:
“我的头、我的头快要死了,他就快要死了,是我杀死了他,他明明那么漂亮……我把他放到了雕塑上,他快要死了……”
汉斯太太看上去很迷茫的样子,她尴尬的朝我笑了笑,缓缓抽出了被我死死抓着的衣袖。
“莉莉,你说的、头,是一种生物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头……应该算是生物吧?
“是一种动物还是植物什么的,对于这个不幸的消息我都表示非常遗憾。”她笑了一下,耸了耸肩,“也许你可以试试水或者土地,又或者阳光,能不能救活它。”
“水……土地……?”汉斯太太提出的方法成功让我冷静了下来。
“无论是什么生物,只要想活下去,就需要水和土地。”汉斯太太指着门前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你看,它们离不开这些。”
好吧,我承认我是紧张过头了。
汉斯太太说的对,生物是离不开水和土地的。
听到了汉斯太太的建议,我快速的跑回了家,从井里接了满满一盆水,然后把头泡了进去。但是担心头发可能会被水浸湿,破坏了美丽,因此我只是将水灌到了脖颈以上,下巴以下。
我小心的用湿毛巾擦拭着头上面的尘土。
它白皙又柔软的耳垂上有规律的横列着三颗小巧的痣,显得有几分莫名的调皮可爱。根据我从传说里听来的故事,耳朵上有三颗痣是拥有极大运气的象征。
或许如此,它才能在即使没有身体的时候下,只凭一颗头颅也能保持不腐吧。
除此之外,它还有两颗非常尖利的犬牙,像是传说中只出现在夜晚的吸血怪物那样。它的犬牙简直要戳穿嘴唇,伸到外面来。
普通人的头怎么会腐烂不朽,又怎么会生出这种非人类的犬牙呢?所以这颗头一定是上帝赐予我的礼物——我一边仔细的给头颅做着清洁,一边快乐的想到。
我清洗着那两颗犬牙,想把它们磨出那种最漂亮的冷白光。这样在头颅英俊的面容上,点缀上泛着冷白光的犬牙,就一定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造物了。
只是犬牙实在是太尖利了,就在我准备掰开头颅的嘴巴给它们清洗的时候,指尖蹭过它们,只一瞬间并不明显的痛意,就留下一道不重的划痕。
血珠很快从划痕处渗了出来,溶进了水里,把水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随着血液和水的融合,那些肉芽像突然活了过来一般,全部伸进了水里,贪婪的吮吸着那些水。只是水中的血液并不多,所以肉芽很快又恢复了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是从我捡到头颅回家之后,肉芽第一次这么激动。
我明白了,汉斯太太果然说的很对。
生物离不开水和土地。
而我的头颅,它需要的,也许是我的血液。
我将手指放到犬牙尖上。这次我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划过去,伴随着划痕的出现,血液顿时争先恐后从手指尖涌出,滴落到水盆里,将水染成了粉红色。
肉芽这次的反应更激烈了。它们不停蠕动着,绞缠着,打着结,争抢着水里被稀释过的血液。它们在水盆中扭动着劈啪作响,水珠就一颗颗溅到了头颅的脸上和头发上。
而伴随着肉芽的吮吸,头颅就像变魔法那样,它的面部皮肤很快变得重新拥有了光泽和弹性,变回了我刚发现它时的样子。
就连它的头发,都变得不再干燥,变得柔软而有光泽。金黄的生命色彩重新在它的发间流动,流光溢彩。
“真的有用吗?”
我再次将更多的血液挤入水盆内。
我没再理会肉芽是怎么吸取那些血液的,而是压抑着激动到忍不住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拂去了头颅粘在发尖和睫毛上的小水珠。
奇迹,发生了。
头颅睁开了眼睛。
是那种很好看很好看的红色。就像是玫瑰花海的颜色,又像是浸入红酒中多年的美丽宝石,我甚至可以感受到玫瑰花和葡萄酒交织着的馥郁的香气。
“这是哪里?”
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二句话。
“我的身体在什么地方?”
这是他和我说的第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