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四日,多少人牵绊的凤鸾承恩车驶向延禧宫。
晨起请安,丽嫔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般,恨不得一点一滴将她刮下肉来。安陵容倒是看的开心的很,这种目光,上辈子看的还少么?只会让她心里的恶念之花愈来愈大。
安陵容也没空往碎玉轩跑了,甄嬛似乎也是把那天的谈笑抛之脑后,也没有出去走动的意思。安陵容让菊青把云缎选了两匹,云缎上团云密织,她要给皇帝绣一件寝衣,当然,如果是真的安陵容,她也会这么做的,不然一手好绣活,岂不浪费。
安陵容选了双龙戏珠的花样子,银线一笔一划勾勒图形,再选用软金丝填补,摸上去光滑细腻,穿在身上再好不过。
雨水顺着屋檐翘拱一滴滴滑落,顷刻间雨幕漫漫,庭外的铃兰花不胜滴打,歪歪斜斜躲着上天的无情,不过片刻,已是残花落地。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安陵容坐在窗前,手边是刚斟的芽色春茶,手里还拿着新鲜的屯田集,寝衣绣了一半就搁置在篓子里,平白无故此时还有赏雨的兴致,上辈子她可没干过这么诗情画意的事,不禁自嘲一笑。
“小主。”宝鹃打了帘子进来,步履匆匆走到安陵容身前。“陛下病倒了,皇后下旨让娘娘们去侍寝呢。”
“哦?”安陵容的视线终于从庭外移到宝鹃身上,昨日宠幸她的时候看着不是生龙活虎,怎的今日就病倒了?当真是人老不中用。
“皇上怎么就病倒了?”安陵容放下书卷,菊青的茶切得刚刚好,八分的温度也不烫手,安陵容满意地端起茶,饮了一口,看向宝鹃。
“听传旨的姑姑说,陛下是淋了一场雨,风邪入体才引发的高热,太后娘娘责怪身边的公公照顾不周,都赏了板子呢。”宝鹃又弓下身子,低语道“连苏公公都挨了二十大板。”
连苏培盛都挨了板子,可见太后是动了真怒。说起来,自从她魏燕婉活过来,还从来没见过这位太后,鼎鼎大名的孝恭仁皇后,包衣世家的神话。同为包衣奴才世家出身,魏燕婉一直把孝恭仁皇后当成奋斗的目标,毕竟,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她魏燕婉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延续血脉做皇帝呢。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甄氏和钮祜禄氏,皇家还真是看不得身份低微呀,非要左扯右扯的牵出一个高门来,如今的太后,就成了满清八大族乌拉那拉的同族,也成了皇后的姑母,有了这一层关系,难怪皇后被废还是太后故去多年的时候了。
“小主,小主?”宝鹃把安陵容不知扯到哪儿的神给唤了回来。“我的小主哟,皇后娘娘传的急呢,前头富察贵人都搭着轿子走了,小主也快快动身吧。”宝鹃急不可耐,仿佛安陵容慢了一步就要被治罪一样。
安陵容扑哧一笑,这才起身。扶了扶鬓间的赤金匾簪,看了看衣着,蜜合色春绸,杨妃色绣花棉裙,玫瑰紫金银比肩褂,看起来温柔随和,亦不奢华,并无不妥,才让菊青去取了伞,一行人向养心殿走去。
宫里的规矩,贵人以下是没资格坐轿撵的,安陵容现在倒看这雨不顺眼了,水花四溅,白白脏了裙摆,于是走得愈发慢了。其实安陵容一点都不急,急个什么呢,天塌下来还有太后和皇后在前面顶着,关她一个小小常在什么事。
果然,走到殿内,皇后一摆手让她起了身,也没再管她。安陵容知情得趣,转身站在一旁等着里边太医给皇帝除汗。
太后在内殿亲自坐镇看着太医施针,外边皇后和华妃显然心急如焚,恨不得里边躺着的那个是她们才好。
安陵容冷眼看着,所有人面上都带着担忧,看起来好不悲痛,可是眼里心里担心的,怕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皇后爱他,华妃也爱他,真爱一个人,他之痛即为她之痛,他之伤即为她之伤,这殿里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他的女人,到头来,只有两颗真心。可是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爱呢,这所谓的爱里又参杂了多少权利算计。这么多年,她只见过两个傻子,叶赫那拉意欢和乌拉那拉如懿,可惜,都被她们爱的人逼死了。谈爱,就是在自寻死路。
魏燕婉莫名又有些恼,这种感概万千的事,哪里会是她魏燕婉会做的事,这安陵容当真是多思到骨子里。
紫檀雕螭吻的殿门被推开,喧走一室寂静,太后被竹锦扶着走了出来,众人赶紧迎了上去,皇后亲手奉上参茶伺候太后饮下。
“没什么大碍,太医也说了,这两天小心将养着,少吹风。皇后,你要尽心呀。”守着这么大半天,太后也累了,她叮嘱过皇后,就回慈宁宫休息了。
还未等皇后发话,华妃抢先一步,道“娘娘日理万机颇为劳累,这里就由臣妾代劳好了。”额上的点翠衔珠随着华妃左摇右摆,一双凌厉的眉目寸步不让。
“华妃妹妹说笑了,天大的事也大不过皇上的龙体,本宫身为皇后,理应尽妻子本分。如今皇上还未苏醒,少不得有人侍奉,皇额娘也叮嘱过本宫,本宫也该在皇上身边。不过宫里不能少了主事之人,侍疾就让给其他姐妹吧,妹妹手里握着协理六宫的大权,可莫让本宫失望才是。”
皇后浅笑,眉眼柔和,月白色绣牡丹氅衣尽显娴静。安陵容每一次见到皇后,她都是这个样子,仿佛高坐佛台的菩萨,从未变过神色。
拿着正宫之位和太后压制,又拿协理大权威胁,真是句句都戳中华妃的心。
一番连消带打,让华妃哑口无言,只得不情不愿接下旨意,恨恨地转身离开。
皇后点了齐妃和敬嫔,先在养心殿候着。其余人就先回去,等到要侍疾时,自有宫女来传。
安陵容跟着沈眉庄一道出去。
两人抬脚跨出宫门,雨已经停了,朱砂的宫墙被浸润,显出血一般的妖冶来。雨后青天,碧空如洗,偶有云翳飘来,也看得见几只云雀直冲云霄。
“往年我在直隶时,也少有见过春雨连绵,到了紫禁城,才真真实实感受到春雨伤人呐。”眉庄抬头,琉璃瓦上滑落的雨线积成水洼。
“江南多雨,一年四季都多,妹妹倒是见惯了。”安陵容出身江南,母亲安秦氏是地地道道的江南绣娘,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下水采荷都是江南孩童的常事了。
“闻说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想来是何等的盛景,可惜这辈子是无缘相见了。”眉庄忽然叹气,少女的心思真是敏感而多情,除去后宫妃嫔的身份,沈眉庄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多看了话本,多读了诗词,就开始向往一亩三分地之外的世界了。
“姐姐何必气馁,等到了三伏盛夏,陛下可是要带着我们去圆明园避暑的。听说园里的上下天光,夹镜鸣琴可是仿着江南建的呢。”上辈子不知去过多少次圆明园,一代代的加修改造使得圆明园得了一个万园之园的称呼,可见其巧夺天工,皇家气派。
“还有些日子呢。也不知嬛儿能否好起来,等到时候好求了皇后娘娘带她一起去。”沈眉庄蹙眉,十分忧心。
“莞姐姐吉人自有天相,自有上天庇佑。”除了干巴巴的一句,安陵容也不想说太多,反正,甄嬛的心思可比沈眉庄深多了,得宠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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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圣体有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