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脚下是落花旖旎,鹿渐山心里还是忘不了前刻祖母的言语。
老太太却是乐的开心,走在孙子孙媳中间,一齐去吃晚饭。
鹿渐山小心翼翼瞟了几眼林敬履,他想不到,若是云夫子这般功臣,都能被人耻笑,林敬履又是何苦?
林敬履也在回想,其余的圣人画像姓名男女之分都异常清晰,之前他看着云谢氏老夫人的身平,怎么画像模糊,没标注男女。
只是林敬履那时候惯性思维的觉得既然是夫人,那必定就是女子。
男子与男子,真的是被世人鄙夷的吗?
怪不得,怪不得兰相那日从大殿出来,脸上一片灰败……
懵懂面色的女孩儿叶仙掀起马车帐内的一条缝,看着街边景色,如今傍晚,刚好入住大宅。
叶家是皇帝外戚,自他位子稳妥,皇帝舅舅们辞官归家养老。
如今,他几个舅舅与小姑都在菏泽过世,小辈们服了几年孝,便是进京赶考,如今高中,举家进京。
光透进轿子,脸圆圆的叶仙笑意凛然,她这次,就是来做皇后的。
叶家老祖叶季青与叶松青也劝过儿子孙子,说伴君如伴虎,他们血脉越是延绵,就越是疏远,与其当个宗亲,还不如回家远离这些污糟,可有的旁支人家不听啊。
便是从小规矩儿女,如今举家入京。
只是这来京的叶家并不是叶季青与叶松青的本家,而是一溜小旁支。
只是个打着旗号觉得能碰运气的罢。
鹿渐山吃完饭,帮林敬履在书房整理碎章成册。
鹿渐山来回观望了好久,见林敬履放下手中书册,才道:“你个缺心眼的,竟然狠心报复我被人骂男妻就成,还不顾家中脸面!”
林敬履用镇纸压住这一沓文章,道:“我明日午时就不回来了,你不用等我。”
鹿渐山深知言浅虑多不是好事,也是开口了:“欸!你说我这般的,不娇,还没女子特征,你何苦啊?”
林敬履也才看着,不回复,站在原处看了鹿渐山好久,纠结了好久,眼睛也是痴痴的望着,才道:“我心悦与你,只是因为你恰好是男子,不是有别的癖好,也不是因为你像个女子,那还不如就娶个女子呢,欢喜就是欢喜,不需要理由。”
林敬履还是忍住了,自与鹿渐山接触起来,鹿渐山那自来熟的关照,春心萌动,与内心不断的来回考虑。话道嘴边,这些情思都快一点点分享出来,却还是压在心底。嘴上好听还不如实际行动来的好,不然,鹿渐山也不会渐渐对他语气好的多了。
鹿渐山也是愣神思忖着:“没想到你竟不是书呆子般迂腐,还挺好的,亓国能有你这样的清正之人,也是好的。”
林敬履捏了捏鼻梁:“好了,休息吧,你帮我收拾也累了。”
翌日午时,林敬履浓浓的眉揉在一处,才安排下去,只是回头寻人找书卷,见着了门槛边迟迟不踏入的鹿渐山,瞬间眉眼舒展:“阿溪,你怎的来了?”
“嗷,这事儿啊,娘让我来给你送饭。”鹿渐山探头看着里面一切,“不过看着你好像很忙。”
“不会,先吃饭吧。”林敬履摆摆手。
谁知鹿渐山身后一堆小厮,原来是做了整个礼部的饭送来。
食盒送进来,官吏们把乱糟的桌案收拾出来,便是吃食起来。
皇帝对云家挺敬重的,礼部的如此忙乱,也就为了祭奠。
鹿渐山趁人们都在吃,不经意眼睛看起一边整理好在一沓文章上方的第一张的古卷瞧:云谢氏长明,云世忠发妻,年六五赠,与其夫同棺而眠。
同棺而眠?不仅是同个陵墓,还是同棺!
难怪痴情当属云夫子了。
还有一张模糊些的画像,那份朦胧,更显俊美,瘦弱,毕竟有疾,也不怪清瘦。
几个年轻御史直夸鹿渐山贤惠:“没想到太傅竟如此贤淑!”
鹿渐山也是直言:“谬赞了,都是我母亲做的,我就是个跑腿的,要谢还是谢我家母亲罢!”
“哈哈,那便多谢林夫人了!”
李老御史瞧见鹿渐山的视线,道:“太傅大可放心瞧,不是什么瞧不得的!”
礼部也是忙,借来了御史并其它几个部各一些人来用。
鹿渐山大方笑着作揖:“多谢!”
鹿渐山才拾起那文章瞧,短短十几字,便是那云谢氏的一生,甘愿在人下,不被后人所知的男妻的一生。
不知是早知了这云谢氏是男子的心理作用还是别的,瞧着这画像,这份凌厉的气质,还是区分的出来他是男子。
只是可惜,君生我未生,不然鹿渐山还想见见这般风骨的人,育出一代女将,又是个文人,他的文章说不上能媲美别的,风格却是不拘一格,只可惜,只能仰慕缅怀。
春去秋来,朝暮轮回,鹿渐山也是感叹,那被掩盖的慌乱年代,早又去问了祖母的话,那样的年代女子上战场是常事,娶男妻也是家常便饭,却因为其荒淫,被掩盖的几十载。
若是再过几十载,老辈子都死光了,说出这些荒缪的事儿来,谁信?女子可上战场,男子能吃生子药生子,就算是自己听到了,第一时间也是不屑,打心眼里不信会有这些事儿。
一边荒淫无道,一边又有人嘲笑,怪矣,怪矣!
林敬履吃完,到他身边乐呵的坐着,道:“想什么呢?”
“在想这些事儿,不过是沧海一粟,待一个又一个的百年过去,谁还会记得咱们?”鹿渐山感叹着。
“我记得。”林敬履笑着。
“玩笑,你还会记得?你都成灰了你!”鹿渐山不解风情的样子,瞧着还真是没变。
“不过,他们感情还真好,同棺而眠,我真不敢想,竟然好到如此,一个是文曲星下凡的病弱天仙,一个是武神降世,倒真比画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了,只不过不是官小姐穷书生,是书香世家对上根正苗红的武官。”鹿渐山感叹着,没有艳羡,只有尊崇。
叶仙家里打着皇帝娘舅家的名号进京,皇帝亲自让九皇子设宴招待。
鹿渐山是真觉得林敬履累,白日要去处理公务和祭奠云家的事,晚上还要着礼服来赴宴。
宫墙外,一排排京城贵眷的轿撵,轿撵旁的女眷笑的大方明媚,按位份齐齐进宫。
鹿渐山是个例外,不与女眷同列。
规矩多着呢,女眷先是依次给太后,皇后请安,后在男子之列外,男子入席了,女子才能入席。
皇帝来了,又得起身做礼。
不愧是皇帝外戚,这气派这风头,就是京城里的独一份。
罄竹管弦声起,其声悠扬婉转,荡气回肠。
教坊舞出,一举一动,环佩作响,头饰交叠,其声清脆,皆是喜乐之色。
兰英吃的少,简迁却是不断给他夹菜私语,兰英时不时还伸手扶着头,早在他还是小吏时,便有了偏头痛,如今大家便是见怪不怪。
鹿渐山瞧着歌舞,第一次没甚兴致,林敬履倒是像个累不找的,精力充沛得很,低声私语:“阿溪,这丸子好吃,我记得你还爱吃这个,这是才上贡的鲜笋,这是……”
鹿渐山:。。。
满面红光铅粉的舞姬们退下,出来一个女子,她身着青衣,面色素雅又不丧气,行礼坐下,纤纤玉指轻抚琴,其声悠扬动听。
曲毕,起身行礼,一口一个舅舅叫的皇帝老儿乐的合不拢嘴巴:“舅舅,这是仙儿写的曲子,献丑了。”
林敬履鹿渐山简迁兰英瞧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不止他们,另外几个老谋深算的老臣都笑的别有深意,这可不是机灵活泼,而是讨打讨嫌啊。
也许皇帝真的会高兴这一刻,可回过神来,没有交集,却如此亲昵的自来熟,还是面对皇家,这样的,不是打秋风来求财,就是求权啊!
九皇子笑着,吊儿郎当的靠在座椅靠背上,手中的酒盅才喝了半盅。
太子捋了捋胡子,还看了眼皇帝。
老皇帝乐的找不着北:“好孩子,几岁了?可找了人家?”
叶仙低眉瞧着身前素琴,脸上浮起一模娇羞,行礼道:“回舅舅的话,小侄如今年芳十六,还……未许人家。”
皇帝眯了眯眼,抿酒抿的胡子沾了些润,只拿帕子起来,面不改色的笑道:“那你看太孙和你九表哥,谁好?”
林家鹿家是太子一边,摄政王是九皇子一边,此时,两边都警惕起来。
九皇子更是掩盖去了玩世不恭样子,忙起来行礼道:“父皇,儿臣无心婚事,心系家国,天下未定,怎敢谈儿女情长。”
叶仙心里庆幸,就知道自己是做皇家妇的命,听见九皇子如此言语,便是心里气愤,却只能压抑着。
太子妃也出来行礼了:“父皇,太孙如今才十三,如此年岁,正是苦读诗书之时,怎可如此……”
啧啧,变相的骂了叶仙年岁太大。
且太子妃为当今荣国公张殊之妹,一心想着把太孙妃位子留给自己侄女张萱儿,怎可让他人占了位置。
皇帝摸着擦干净的胡子,点点头:“所言极是,既然如此,那小侄儿就给太子你当侧妃吧,吕武之女吕梁汝赐给老九你了,记住,是你的正妻。”
这一次所谓的接风宴,不过又是一场权衡。
九皇子与太子妃都不甘心,却也受着,接了成命。
“谢陛下。”
叶仙咬咬牙,怎么又要嫁太子这个老男人。
兰英冷眼瞧着,入局之后,你我皆是棋子。不过来人总是乐呵呵的以为自己才是执棋之人,好多人到了最后,还连本因都理不明白,死的也未免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