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半夜到家的。回家前我和许岁宁说:“能不能不要说我是离家出走?”许岁宁点点头。爸爸开门的时候,见到我的一瞬间,脸色变了变。许岁宁牵着我的手对他说:“叔叔好,月月去找同学玩了。刚刚我给玲玲打电话,她才告诉我月月在她家。”爸爸看了我一眼,我的脊背有些发凉,低头往许岁宁身后躲了躲。“谢谢你,今天麻烦你们了,改天我带月月来和你们道谢。”门被带上那一瞬间,我转头看见爸爸手里拿的荆条,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孩子的谎言是骗不过大人的,我知道,所以荆条落下来的时候我没有哭。
“本来珠珠生病,爸爸妈妈就已经够忙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添乱?非得让爸爸妈妈心里不舒服是吗?沈明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啊?说话啊!你是哑巴了吗?你知道妈妈今天去医院看见你不在有多着急吗?”荆条一次次落下,手掌像是捧着火种一般滚烫,我垂下眼,不说话。
妈妈在楼上,在陪沈知韵,她没有下来拦爸爸。爸爸打累了,放下荆条,转身上楼去看沈知韵了。没有人管我,我走上楼,想回自己房间。经过沈知韵的卧室时,我停了下来,我透过门缝向里面看,我听见沈知韵声音小小的,在问妈妈:“姐姐回来了吗?”妈妈说:“回来了。”沈知韵说:“那就好。”然后就不说话了。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我出来倒水喝,经过爸爸妈妈的房间,听到他们在里面压低声音说话。爸爸说:“珠珠要是明天还烧着,就去医院打吊针。”妈妈说:“今天中午烧得厉害,晚上退了一点,看她的样子我心里也难受。”爸爸叹了口气,妈妈说:“还好,月月晚上找回来了。”爸爸哼了一声,气还没消:“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又不听话,又不懂事,成绩也没珠珠好,净给家里添麻烦,还不如就生珠珠一个。长这么大了,不听话,不知道养来干嘛。”卧室里却忽然陷入寂静。
我垂下眼,看了一眼红肿的手心,我一直挺不长记性的,总是轻而易举地期待,也总是毫不意外地落空。
“月月是个好孩子,以前不这样的,肯定是有原因的,明天我们和她好好谈谈,一定能解决问题的。”文绉绉的,我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是动画片里妈妈的台词,而我的妈妈,她没有反驳,她只是说:“别生气了。”
我其实挺怕死的。走回家的时候,我的腿还一直在打颤,许岁宁在我家楼下又和我拉了一次钩,我们约好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我被她从彻骨的冷水中拉出,又在同一天晚上被人再次狠狠地踹了回去。
一夜无眠,第二天起来,奶奶坐在客厅里,对面坐着爸爸妈妈。她对我说:“月月,奶奶已经和你爸妈商量过了,你跟奶奶回乡下去,去奶奶那边的初中上学,等到高中再回来上学。你觉得呢?”
想到昨晚爸爸妈妈的话,一阵窒息涌上心头。所以我觉得挺好的,除了见不到许岁宁,但是没事,高中还是能在一起。于是我点头,奶奶帮我收拾东西,爸爸妈妈为我办了转学,而我忙着和许岁宁以及其他好朋友告别。很迅速,新的一周开始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新学校里和新同学们做自我介绍了。
在新学校的日子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在奶奶家真的让我很快乐。再没人一直对我说要做个好姐姐,要照顾好妹妹。在沈知韵出生以后,我好像再也没有这么轻松愉悦过。奶奶对我说:“月月,你只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做你自己。”
奶奶无时无刻不在关心我,所以我感觉自己快被治愈了,我又开始对每一天充满希望,畅想着和许岁宁约定好的未来的日子,只是这一次,我想,我的未来生活还要有我的奶奶。
时间有点快,我要上高中了,要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了。我并不想离开,奶奶说:“没事儿,我以后每周都来看你,或者你周末来奶奶家住呀。”于是奶奶把我送回了爸爸妈妈身边。我看着她踏上公交车时的佝偻背影,心里酸酸的,却只是假装平静地对她说再见,我不想奶奶因为我的不舍而难过。
日子过得很平静,奶奶遵守承诺每周都来看望我,会给我带小玩意儿,或是带我一起回乡下住上两天。我也逐渐不去在意爸爸妈妈的偏爱,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我有别人的偏爱,我有奶奶的,有许岁宁的,这就够了,我并不贪心。我只想努力学习,和许岁宁一起去北方的大学,但是我的运气好像有点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