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院中的那些花花草草都长得太小了,看起来生机全无,我不喜欢,你帮我把它们全都拔掉吧,咱们换点大气的花草来。”
“夫君,我近日老是梦到这几千年来死去的人们,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饭菜谁做的?将他扔去喂恙。”
宁启看着性格大变的妻子,心下沉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又过一月,宁晏的预产期已经过去半月,肚子却毫无动静。宁启心下焦灼,宁晏却不甚在意,饭量一日比一日大。
宁启终是坐不住了,派人熬了一碗催生汤。“夫人,再不生,胎死腹中不说,夫人也会有性命之忧啊!”
彼时,宁晏正坐在桌前,舀了一勺新鲜的鸽子汤入口,“今日的鸽子汤又不好喝,咱们需得惩罚一下厨子。”她瞥了一眼宁启手中的催生汤,将碗端了过来,扬首一口气喝光。
宁启松了口气,本以为要花费不少功夫,不曾想夫人这般配合。
宁晏低眉笑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柔柔说道“乖孩儿,娘亲定会让你平安出生的。”
产婆等人已候在门外,就等药效发作,替宁晏接生。
“沉婆,这药效需多久?”宁启焦灼,大步走来走去。
“算算时辰,应是要发作了。”
两人正说着,屏风后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宁启眉心狠狠跳了几下,转身朝屏风后跑去,却瞧见宁晏倒在血泊中,一只婴儿的手自她腹中破出,血肉模糊。
稳婆探头瞧了一眼,魂都要被抽走了,头一歪身子一软倒了过去。宁启大步冲出去,将剩下的丫鬟谴走,把房门关上。
宁晏头上的汗珠如豆般滴落,口中喃喃,似是在喊宁启。宁启抱起血泊中的夫人,脸色阴沉看着压着伤口边缘正欲逃出的孩儿,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宁晏放于宁启背后的一只手,缓缓升起,指尖长出坚韧的绿条,直掏宁启心窝,宁启闷哼,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胸口被人掏穿,一阵剧痛后,整颗心脏被人挖出。宁启朝后倒去,双目浑圆,逐渐没了生机。
宁晏又将手伸入自己腹中,将脐带扯断,把孩儿放于自己身侧,随后,她手臂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伸长,从侧面将脖颈折断,也断了生机。
随后,空中逐渐凝聚起丝丝绿意,一女子现身,袅袅依依,只是过于消瘦了些,仿佛衣下只有骨头。
她看了一眼仍有一线生机的婴孩,上前点点她的脑门,冲她笑笑,未再动手,就此离去。
众人都离去后,一抹金光悄无声息降临,穿入那婴孩眉间。不过一瞬,婴孩同样化为一抹金光,破窗而出,飞往远处。
与此同时,宁村角落里的一户院中,突然有了人烟气,是一对年轻夫妻和刚诞下不久的女婴。但无人察觉异常,仿佛这户人家已经存在已久。
“夫人莫要担心,只一缕被吓走的魂魄而已,丢失也不影响什么,好歹孩儿活了下来。”
谢溯之今日出门,却发觉院落中悄无声息。他心下疑惑,今日他已与宁启约好,要去祠堂入宗祠,自此成为宁村一员。
灼夜妖化的事情,宁启先前尚未确定,不知如何开口。而灼夜之死本成为谢溯之和宁启之间,不言而明的交换筹码。半月前,他找到宁启,希望宁启帮忙找自家阿弟。宁启虽有疑惑,也只好一口答应。
血脉相连,找起来自然比其他人方便些。许是他的气息被人隐藏,族中追踪术时常捕捉不到他的位置。近日,宁启说,他上一次出现之地,是南方某城。
静,诡异的静。谢溯之四下观察,郁郁葱葱的后院分外明亮,他抬眼瞧了瞧天,今日阳光有些过足了。
他眨了眨眼睛,后院草丛里似有位女子,那女子缓缓转身。谢溯之落下两滴眼泪,眼睛被太阳照得生疼。
那女子叹息一声,声音悠悠传来,“谢溯之,你缘何无事?”谢溯之闻言,如惊雷霹雳,头皮被一圈圈炸开,他试探问道,“灼夜?”
那女子骤然飘上前,垂在脸侧的头发被风吹起,谢溯之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欢喜,庆幸,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你回来了!宁启和我说你上山遇上大雨,被困在山里。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大家上山寻你,却不见你踪影。”
谢溯之顿顿,眼中闪过疑惑和打探,“莫不是在那周缘山上找到了什么长生门路?快些交待。”
灼夜见状,低声笑了,将周遭的压迫感收了些。“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我采药,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在为村民采药么?作为交换,我二人能长居村中。”
“那你可知,我上山第一日便遇上大雨,如何采药?”
“第一日就遇上大雨了?”谢溯之顿顿,嗤笑一声,反应过来,想必最初,是想控制灼夜,以此钳制自己。
“大意了,原以为祝水好脾性无算计,这村中人人如他。”
灼夜深深看了几眼谢溯之,谢溯之眉间皱起,“怎么这幅表情?”
“笑你愚痴,只看得到祝水。”灼夜笑笑,将话题引开,“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看见宁启同夫人带着行李上了马车,似是出了远门。”
“出远门?可是他同我约好,今日要带我入祠堂。”说着说着,谢溯之没了气,弱弱瞥了眼灼夜,发现她面色无异后,方才接着说道,“他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不过!我也没多想入那祠堂,我只是想乘机打探一番。”谢溯之又连忙补充道。
灼夜嗤笑道,“先不论他的人品,趁他不在,我们去祠堂查探一番。”
谢溯之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片刻,突然道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灼夜,你说皇城那边情况如何?”
灼夜怔怔,有些无奈说道,“十八常年假扮你,气质举止也全是按照你的模子调教的,帝王之术等课业也从未停下,饮食喜好也刻意培养......”
谢溯之嘴角勾勾,心下明了,“我知道了,不必说了。灼夜,查看过祠堂后,我们也启程寻祝水吧?”
“你这人,心思没平均分配到每件事情上。”灼夜数落道。
谢溯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一味笑着看向灼夜,将灼夜看得手足无措起来。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先说说你的?”谢溯之指了指她袖间一段森森白骨和指尖的植物,“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灼夜低头瞧去,重新摆了摆衣角,有些懊恼自己没藏好。“换个地方讲吧。”
两人坐在院中石凳上,谢溯之抬头眯了眯眼,终是没有那般刺眼了。
“那日我上山,遇到大雨。雨势太大,我无处躲藏,便躲在了一处茂密的植物丛下,那植物生的古怪,比人还高,顶似圆盘,一株挨着一株......”
“我陷入了幻境之中,在幻境和现实之中不断挣扎。最后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我浑身的血已经被吸干了。但不知为何,我的意识并未消散,反倒和那些植物的灵识混在一起,我逐渐将它们吞噬掉,成了植株的一部分,也以这种方式活了下来。”
“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灼夜眯眯眼,并不想提起这件事。
“那你呢,最近可有什么收获?”她不答反问。
“养伤。”谢溯之想了想,“只有养伤。”
“那夫妇就没有对你做什么?”灼夜问道。
“做什么?”谢溯之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本就只剩我二人相依为命,若说这世间我还有谁可依靠可信任,也唯你一人,你亦如此。如今你却反复盘问,真真伤人心!”
“我将那夫妇杀了。”灼夜冷不丁一句,打断他的话,谢溯之显然也被这话吓了一跳,“真杀了我们如何入祠?”
“我如今这样,自有办法。”灼夜扬起自手掌中长出的枝条,柔柔说道。
肉眼可见,谢溯之的肩膀松懈下去,他轻呼一口气,“也算是因祸得福,事不宜迟,那我们先去祠堂吧。”
灼夜挥手,有植株迅速破土而出,将谢溯之细细密密包裹起来,远远看去,像一颗巨大的绿蛋。一人一蛋遁地而行。
祠堂某块陈旧的砖块上,逐渐生出鲜绿的一层苔藓,它们越长越多,迅速扩散,吞噬周围砖块,直到苔藓的大小和一个成人躺着的面积差不多,它们不断蠕动,开始朝上生长,直到成为一颗巨蛋,巨蛋张开,咕隆一声,谢溯之从里面滚了出来。
灼夜将他扶起,两人按照暗卫先前所呈报纸条,寻找线索。祠堂偏侧放着一把分外不起眼的椅子,上面覆盖一层灰。
灼夜指了指那椅子,“是暗卫说的那把么?”谢溯之四下打量这间小到称得上逼仄的屋子,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把了”
谢溯之同时摁下桌角一凹陷进去的圆点和椅子旁一不起眼的半人高摆件的雕纹某处。
一束光直直打向墙壁某块砖前。
两人面色一喜,开始寻找屋内刻有莲花的摆件,如法炮制,将所有机关尽数打开。
“咔哒咔哒咔哒。”椅子左前侧两步远处的地衣随即塌了下去,谢溯之上前将那地衣掀开来,瞧见里面陷下去一块面积不大的隐蔽空间。
是一把铜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