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西方不知何时飘来一朵金云,云上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母,身后侍立两个女童。
黛玉面色一红,从云后出来,向那老母行礼道:“晚辈一时忘形,扰了老神仙的去路,还望莫怪。”
“无妨无妨,”老母呵呵笑道,“我这样的老人家,最喜欢看你们这样活力旺盛的年轻人。”
“想不想赢过你师兄?”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小法诀。”
黛玉犹豫道:“晚辈不过萍水相逢,如何有幸领老神仙妙法。”
“不过是个小把戏,上不得台面!”老母呵呵笑道,“再说,我观你手上法器,已识得是故人之徒,当年你师父也指点过我的门人哩!”
黛玉听说,才走近过去,听那老母授了法术。
那老母颇有童心地支招:“此法用在螃蟹、水母等物上,效果最佳。”
说罢,她驾云欲走。
黛玉追上去,在云上再施一礼道:“敢问老神仙道场何处?晚辈也好登门拜谢。”
遥遥传来仙音,仙踪却已不见:
“我自黎山来,回去代问你师父好罢!”
黛玉降落云头,悟空道:“那老妇人是谁?怎么嘀嘀咕咕说了许久?”
黛玉笑道:“她说是师父的故人,问了几句闲话。”
她远远地看见那小螃蟹又探出头来,正要引悟空去看,转念一想,那人自称黎山老母,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害了小师兄就不好了。
思及此,她拉着悟空后退了几步,手指拈了诀,悄悄指着石缝,笑道:“小师兄,瞧我给你变个戏法。”
诀起,一只庞然大物陡然现于眼前,将礁石踩个稀碎,破门板一般的大钳子,险些划到悟空的鼻子。
两人皆被吓了一跳,绕着那物飞行了一圈,才看出是一只螃蟹。
黛玉认出它钳子上的斑点,惊道:“真是刚藏在石缝里的那只小家伙。”
悟空听她将法诀口诵一遍,惊道:“这是法天象地的法术,你从哪里学来的?”
黛玉将方才在云中那一番对话,细细说了。
“嘿!这不积德的老太婆,素不相识的,怎么变着法的害我老孙?!”悟空愤愤不平,向着那老母消失的方向指天骂地,“若不是我妹子有良心,那大螃蟹岂不一下夹掉我的头?!”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他,轻声道:“师哥,都是我争强好胜,险些害了你了。”
妹子服软,悟空立时变得更软,嘿嘿笑道:“不关你事,是我先逗你来着。再说,你师哥我铜头铁脑,便有一百只大螃蟹,也休想伤我一毫!”
他看向天边,道:“这法天象地,可不是人人都学得的小法术,那老婆婆教你,必有居心。”
黛玉道:“她说是从黎山来的,依你看可是黎山老母吗?”
悟空也不认得什么黎山老母,干脆一挥手道:“不管她,且让你练好避水诀要紧,那法天象地你修炼不够,变变外物也就是了,切莫在自己身上使用。”
他跳到高出的岩石上坐下,看黛玉磕磕绊绊地练习避水诀,一着不慎,水涌过来打湿了黛玉,他就又忍不住在石台上哈哈大笑。
黛玉无奈,心道:教她习练术法最温柔最耐心的,还得是大师兄。
两人直练习玩闹到天黑,才一起回到水帘洞。
远远地就见到那大鹏鸟又来了,手中拎着两只白兔,迎上来向黛玉献殷勤:“因姑娘喜欢毛茸茸的物事,我特意抓了两只有灵气的兔精来,给姑娘解闷。”
黛玉纳闷:我何时说过喜欢毛茸茸了?
她面上依然疏离有礼:“我不喜欢兔子,请阁下拿回去吧!”
鹏魔王道:“不喜欢玩,也可以烤来吃啊!在这花果山上只能天天吃果子,嘴巴都淡出......”
看着黛玉弱质纤纤的斯文模样,他把后面的粗话咽了回去。
悟空抱臂,冷笑道:“既说我花果山素淡,鹏老三,你何必隔山差五地来呢?”
“咳!”鹏魔王干咳一声,“贤弟这里的素果天下一绝,修仙问道修身养性第一福地。”
他抱着兔子,讪讪地走了,背影一时竟还有些可怜。
白兰在一边道:“这魔王巴巴地等了半日,原来只是为了送礼物给姑娘。”
杜鹃也道:“好可爱的小兔子!”
悟空笑道:“傻丫头,他想拐你姑娘做媳妇哩!半日工夫、两只兔子,竟就将你们先哄了去!”
这话说得直白,黛玉又羞又恼,一跺脚,进水帘洞去了。
见妹子似乎恼了,悟空忙追上去,急道:“不过是句顽话,妹妹别生气啊!”
黛玉只是捂着脸哭。
悟空绕着她转了一圈,跺脚道:“妹妹莫恼。你若当真不中意他,我这就去替你打发了!”
说罢,打了个筋斗,直接从水帘洞里消失了。
杜鹃、白兰赶进来,劝道:“姑娘别伤心了,咱们再不理那鹏魔王就是了,犯不着为他掉眼泪。”
他们这个时代,还未经过靖康之变,程朱理学,并不将当面说笑女儿家的婚姻,看作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黛玉止住眼泪,知是自己心重了,可一旦想到这个鹏魔王求婚的笑话传出去,就止不住地心惊。
若是,大师兄也听说了呢?
悟空一去就是三、四日,黛玉问了众猴,没有一人知晓那鹏魔王的住处,她只得日日驾着云,朝大约的方向找一找。
一日傍晚,悟空骂骂咧咧地回来了,脸上带着些啄伤,骂道:“那鹏妖,养了满山的扁毛畜牲,将老孙劈头盖脸好一顿乱啄!”
黛玉心下内疚,走过去轻手轻脚替他倒了杯茶。
杜鹃道:“师伯,你可打得那鹏魔王退却吗?”
悟空无奈道:“老孙几乎打烂了他半个家,那厮只是嘴硬,说要做古往今来第一情圣,就算妹妹嫁了他人,也休想叫他死心哩!”
黛玉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师哥,你且别管了,我自会与他分说明白!”
悟空道:“无妨,他若再来骚扰你,我就打断他的鸟腿!”
过了数日,悟空出门远游,黛玉在竹林旁教女孩子们读《离骚》
那鹏魔王青头肿脸地来了,捧着一箱珠玉宝石,兴冲冲拎出一串海东珠,迎着阳光下晃了晃,道:“女孩子都爱珠宝,这个便是南赡部洲的皇后也难得有一颗,都送给姑娘玩吧!”
三公主倒抽口冷气,低声道:“那海东珠,便是我们东海也难得有这么齐整一串。”
两位年长的公主对望一眼,看向黛玉。
黛玉却只是淡淡道:“我要这些石头做什么?”
她自顾自地开始讲书,仿佛身边没这个人似的。
那鹏魔王也不以为忤,痴痴地听了半晌课,一时皱眉一时傻笑。
待功课结束,黛玉走至鹏魔王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正色道:“鹏大王,我当你是哥哥的兄长,才敬你三分,请切莫再做这些不相干的事了。”
鹏魔王潇洒地一甩头发,自信笑道:“你既然中意得了别人,时间久了,自然也能中意我!”
黛玉脸色涨得通红,冷声道:“请莫胡说!”
“不胡说,不胡说……”鹏魔王自顾自地绕着他们的场地走了一圈,在那簇竹子旁停下,拍手笑道:“送礼要投其所好,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自顾自捧起箱子,哼着小曲儿走了。
自此消停了七日,第八日一早,悟空刚一出门,鹏魔王就推着一个板车来了,上面装满竹编的小篮子、小蝈蝈之类的玩意儿。
他洋洋得意地宣布:“我看姑娘总站在竹林旁,必是喜欢竹子,故而特意找了位老手艺人学了,亲自动手编了七天七夜,全都拿来给姑娘解闷。”
这下,连两位年长的龙公主也有些动心,大公主道:“林姐姐,我听母亲说,男人最主要的是用心,这鹏王确实诚意十足呢!”
黛玉依然淡淡的:“他在感动自己,与我何干?”
鹏魔王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强笑道:“我当真是一片心意为了姑娘,姑娘想要什么,只要说得出,我必办得到。”
“确实有一件事,你可以帮我办到。”
“姑娘请说,别说一件,千件万件都使得!”
黛玉缓缓道:“你,鹏魔王,从此莫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鹏魔王摇头道:“就这件不行,你这样说,肯定是因为我送的礼不对,待我回去再想想。”
他驾云飞走了。
又一日,黛玉独自坐在树梢修炼,鹏魔王化身的鹏鸟飞至她面前,口吐人言道:
“我这里有千种术法,皆是筑体强基之正道,只要你开口,我全数传给你!”
黛玉直接化出白丝细云,飞走了。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那鹏魔王总是能找着悟空不在的时机,上门送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
黛玉自知很快要离开,便只当没看见,任凭送来的礼物堆成山。
那怪见总是不奏效,也渐渐有些恼了。
一日,黛玉又目不斜视地走过,仿佛身边围绕起舞的蝶群不存在似的。
鹏魔王抓了三天三夜的蝴蝶,双目熬得通红,怒意一时难以抑制,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咬牙道:“小姑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黛玉抬眸,冷冷道:“我哥哥很快就回来了,你需要等他来请你吃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