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烨也中过这种毒,短期不会致死。可用毒的人似乎在给解药时又缓缓加量。沉积体中,长此以往,不服用‘解药’便会暴毙而亡。这种毒量在体内本来是必死无疑,只有慢慢堆积这一种可能。这种方法多用于控制白家影卫。他究竟是什么人。”
蔺泊舟也不是从来没怀疑过,只是他不愿去想。也许温白秋助他只是世家计谋,他一起兵便为万军所围。这样说来温白秋那么着急也可以解释。应该在巫山时,温白秋有半夜给人传过信,不,在更早,在宴席上的刻意接近,在皇帝将人送来时……他不敢再去想。
“姐,若没有解药他能活多久。”也不排除温白秋是想在药效结束前回去。
“五、六日。”蔺泊舟不敢想温白秋有多疯狂,六日直取世家。
“你能治么?”他在心中盘算着,今日这话定是讲不清,总不能明天打仗还隔着点什么。能拖到把事情讲清是最好的。
“可以是可以,你准备告诉他还是诈他?要是不准备告诉他,仔细着点照顾,他心气不足,若是吓着了可不好办,可长点心吧。”
蔺意晚看那么多医书也有想让她母后好过点的原因。这种先天的亏虚不可治愈,只能养着。而温白秋今日操劳又要有八百个心眼,能养好才怪。而蔺泊舟又想诈他,艾灸一类的暂时不能用,只能加在饮食里。先吃药,把这毒发作的时间延期三两个月还是可能的。
“给你两个月。再吓久了我可治不好。”她扭头便走了。
雪又下起来,蔺泊舟取来了温白秋画下的布防图和名帖坐在屋中认真看着。温白秋不仅默下了京城的,几个重要的州的布防图也有。能记下这么多是早有预谋。
说是世家安插来引他入瓮的有有些说不通。
现在已确定人是自己这边的,可心房不破,亦有隔阂,不知温白秋是怎么想的,总不愿说。
“你醒了?有胃口么?”蔺泊舟察觉到有动静立刻转头看向他。
温白秋摇了摇头就要起身。
“布防图你都看了吧?明日攻下一州,若无敬陵王的兵从西面阻隔,后日便可入京,届时我在周围三州的兵马都会入你的队,共十万三千人,京城守军五万,众王亦有二十五万,南襄王和岳王的人不可能比我们先到。三日拿下京城后从江州开始逐个攻破,一月之内胜局已定。”
“我们明日不出兵。”蔺泊舟确实觉得温白秋的计划可行,温白秋的兵马胜就胜在可以里应外合。那些人是他在四处搜寻乐谱时积攒下的追随者。
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得万人追随。
“……”温白秋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又闭上口,抿紧嘴唇。
若没蔺泊舟助力,他的人太散,难成大事。至于蔺泊舟为什么变卦他其实清楚得很,无非是不信任。
他不想告诉蔺泊舟,一是怕蔺泊舟不相信他,二是怕他过于担心自己的身体。但蔺意晚能治也说不定。他本来是之前陆陆续续有了一点药,以防万一,能拖个十来天,现下用上了。先陪蔺泊舟耗一会儿吧。
“悉听尊便。”是顺从的语句,可蔺泊舟却听出了些生气的意味。而且温白秋似乎又不急着起兵了。
“怎么从来不见你弹琴?我以为你们是要天天练的。”蔺泊舟十分突兀地岔开了话题。温白秋也没和他计较,顺着他的话头继续说。
“会,不一定要弹,弹也不一定要会。”似乎还是因为刚刚的事,温白秋说什么都要绕上些。
“不会怎么弹?”蔺泊舟有点疑惑。
“你会么?不会的话,我们试试。”
蔺泊舟闻言搬了张琴出来,他们家只有他母亲偶尔弹,现下已落满了灰。
“你坐下。”温白秋此刻已下床披上了外袍。
他就着蔺泊舟的姿势俯身,手指从蔺泊舟的指缝中穿过。
蔺泊舟只觉得冰凉的东西缠上他的手指,他猛回头,却听温白秋在他耳边说道:“专心。”然后又用手将他的头转了回去。
温白秋的手比蔺泊舟的小一些,可力却分毫不少。蔺泊舟如同牵丝木偶一般被他控制着,指腹轻挑琴弦,琴音在屋内回响,丝毫不比温白秋自己弹得差。
“好好一张琴,落灰可惜了。你看,你这不是不会也能弹吗?”蔺泊舟半转身将温白秋的披风扣了起来。
“手这么凉,衣……”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温白秋落在他额上的一个吻堵在喉中了。
“抱歉,叫你担心了。”他明明是在道歉可眼中却全是笑意,颇有“请君入瓮”之感,让人觉得他没安好心。
“现在有胃口了吧,吃饭。”这分明是在报复他不愿出兵的事。看在温白秋还病着的份上,他不打算和温白秋计较。
蔺泊舟从厨房拿来了还热着的饭菜放于桌上。
“我不想喝药。”可能是因为蔺意晚在上一碗里加了安眠的成分,温白秋不太愿意一直昏昏沉沉的。“你吃过了?”
好像是怕他在饭菜里下毒似的,他看蔺泊舟没动作也一下都没动。
“再陪你吃一次也不是不行。”他又拿了副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口。蔺意晚确实是在里面下了东西,不过是治病的药。
之后就变成了蔺泊舟一直用那筷子给温白秋夹菜。
“王府里的野猫都比你吃的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你。”
“所以我是王爷养的猫?”他眼中含情似笑非笑,可语调尽是刻薄,夹着些说不清的怒。
明明现在是在蔺泊舟的地盘,可蔺泊舟却有些许的不知所措。其实他大可以熬上六七日,等温白秋先低头又或温白秋死活不说,他再挑明。但他有点不想那么做。
“到哪儿找这么眉清目秀的猫儿去。”他这话的语气本该是半调笑半想就这么绕开这个话题的,但他眉头紧锁,语气生硬,更是将两人之间的气场压冷了几分。
看温白秋不再动筷子了,他也无意劝温白秋再多吃一些。只是收好东西送去厨房。温白秋吃的当真是比猫儿还少些。
他也没再去温白秋那儿了,而是自己回书房“另择吉日”。
事情到这种地步,他其实无需再较劲。温白秋人都在这儿了,他就是上些强硬的手段也能要来兵权……可蔺泊舟总有种拿温白秋没办法的感觉。
他仔细分析了会儿,最佳的时间其实是五日后,京城总在那日下大雪。而他的军队在雪中作战的能力是全大燕最强的。
而差不多攻至京郊时,温白秋恰会以为自己发病。
“阿荨?”蔺泊舟看见蔺意晚的侍女进了屋。
“郡主着我送汤羹来,下雪天寒,王爷您早点休息。”
蔺泊舟听着那话哭笑不得,蔺意晚的原话恐怕是:“怎么又下雪了,那小子还没睡?他晚上没吃好点,给他送点东西去吧。”
“替我谢谢阿姊。”他推窗向外望去,雪在北地也是少有的大,他进书房时地上仅一层薄薄的积雪,现下已有小半尺。
他有些记挂着温白秋,便寻了一把伞往后山的宅院去。
在雪中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温白秋的住处离主宅远,他快一个时辰才走到那儿。屋里的灯灭了,可他隐隐听到琴声。
蔺泊舟到这儿又不愿入门了,直往后山去。他吹一阵口哨,它们的声音为风声所盖,十几双蓝绿色的眼睛在暗夜中闪烁,灰白的皮毛在雪夜中向他涌来。
“枭夜,驰风,雷影……还有新成员。”他细细看着它们。几月不见,它们倒壮实了不少。狼群里似乎又多了新人。
“还有礼物呢?”一只刚有成狼一半高的小狼嘴里叼着什么挟到他面前来,它一松口那小家伙便要跑,它一爪子拍住那个东西,蔺泊舟见状将那东西提起来看了眼,是只兔子。
他替小狼拂去了毛发上的雪,摸了摸它的头,复又看向枭夜和驰风。那应该是它们的孩子。
他简单同狼群“叙了个旧”便往回去。
小狼下手很轻,兔子身上除了涎水基本没什么东西。明天送给蔺意晚也许不错?他姐的第一反应恐怕是要把兔子炖了。
途经温白秋的住处屋里已没了动静,他轻推门进去,温白秋已睡下了。他走近,屋里没碳火盆格外的冷,温白秋是合衣睡下的。他似乎在睡梦中呢喃着什么,蔺泊舟忍不住又凑近了几分。
“泊……舟。”声音从呢喃转为确信的声音,温白秋睁开惺忪睡眼,语气中立刻换上那种不温不火。
他的脖子被温白秋搂住,小兔子从衣中探出了个头。
“哦?看来你还收了别的小家伙回家啊。”温白秋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有意要拿吃饭时蔺泊舟说的话压一压他,好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寻个开心。
“北地常要用醋,近日又供应不足,王府倒供不起你了。”
他语罢吻上温白秋,兔子从他怀中逃出,不知躲哪儿去了。
“你……”温白秋见他欺身上来想要推开他却又动弹不得。
温白秋有意挣脱着,可这是徒劳的。蔺泊舟啃噬着他的脖颈,如同一只野兽。“温白秋。”
这个名字如魔咒般在温白秋耳边反复响起。蔺泊舟好像还在和他讲出兵日子的事,可他没什么心思,只一味答应。
既入了这虎穴便没逃出的可能了,他一早就知道。
第二日晨起,来送早膳的是蔺意晚。
“王爷他去哪儿了?”“在校场。”“校场?”“四日后出兵他想提前做些准备。”
提到这个他免不了想到昨夜,等蔺意晚走后他意外发现自己裸露在外的脖子上一片青紫,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雪里。
“什么事搅得你心烦意乱的?”蔺泊舟推门进来发现温白秋少有的心烦意乱。温白秋听到他的声音多少有点气不打一出来。但其实也没多大点事,蔺意晚应该早知道了。
“无妨。你的人没问题吧?我稍等些时日再行通知。”
蔺泊舟其实还挺好奇温白秋的通知方式的。他似乎很有自信,只有他能进行通知。
“你按原计划?”温白秋看一眼地图说道。“嗯。”
“其实……”“嗯?”温白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我之前为秦忠办事。他的人全都吃过一种毒药,必须每七日服用一次解药才能维持生命。我先前将他给我的药都留了一点,自上次服用已有九日,按着我留下的量,最多撑到后日。”
蔺泊舟没想到温白秋剩的日子比他想象中的少些。能到今日再说也是他能耐。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秦忠是吧?”“嗯。”温白秋回答的倒干脆。蔺泊舟忽然笑了起来,让温白秋吓得不轻。
“不如留他一命,喝完我们的喜酒再走。我还欠他个人情。”
温白秋不知蔺泊舟何时也学会这样油腔滑调的,再回神发现蔺泊舟在很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是哭笑不得。
“随你的意思。”
“其实你的毒我姐能治。但我觉得她没理由给你治。”
温白秋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劲。
“除非她是你姐。”原来坑挖在这儿。
“行,我知道了。”温白秋当真是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