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人来人往,推开门,消毒水、汗酸味、饭菜味等各种气味扑面而来,难闻又刺鼻,房间拥挤又杂乱,五张病床住满人。
蒋哲下意识偷瞄少年,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任何异色,不自觉松下一点紧绷的神经。
一个十三四岁穿着红色校服的女孩儿趴在床边,头发因长时间未打理而乱糟糟,看见来人后,眼睛一亮,心虚又惊喜地喊着。
“哥!”
蒋哲却皱着眉,完全不理会妹妹的惊喜,责备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学校好好上课吗?”
“我来看看爸爸。”女孩眼里包着泪,“哥你一个人守着爸爸太累了,我也可以帮你的。”
“不用。”蒋哲从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抽出一半末了又抽出几张一起递给女孩,不耐烦道:“这些钱你拿着,赶紧上学去!爸这边有我就行了。”
“我不要。”女孩慌忙摆手,带着哭腔:“你把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蒋哲“啧”了一声,直接把钱塞进旁边书包,递给妹妹,“你不用操/我心,快点!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哥--我不走!”女孩倔强站在原地,滚滚泪水打湿脸颊,在瘦削下巴处汇集,又滴落在地。
蒋哲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温柔擦去女孩脸上泪水,“好了,不要哭了,你现在上学去,一会儿家里还需要你,哥照看爸爸,小雪照顾妈妈,听哥哥话,乖。”
蒋雪想到妈妈,神色一松,勉强止住泪水,重重点头,“嗯!我知道了,哥。”
送走女孩,蒋哲转过身,满怀歉意,“抱歉,让你等这么长时间。”
“没事。”透过他们,郁楸也想到了前世病床上昏迷的妈妈,和揽下一切的哥哥。
蒋哲拉过椅子,示意少年坐,正色道:“你说你有办法帮我,是什么?”
窗外日落西沉,稍后月上枝头,病房外枯落枝丫里仍有倔强秋蝉生生鸣叫。
“我知道了。”蒋哲点头,忍不住再次确认:“你确定办法可行?”
少年抬起头,苍白漂亮的脸莫名有种力量感。
“在我这里,99%的胜率你占,剩下1%的概率我来承担,所以你不用担心。”
蒋哲神色微动,任何感谢现在都苍白无力,他只有自己可以拿来保证,“以后有可以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答应。”
郁楸没在意,但他也没想到未来蒋哲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走出医院,夜风微凉,医院里仍人头攒动,上演着新生与离别。
“嗡~”
手机显示,他哥来电。
“喂,是郁柾的弟弟吗?”陌生男声传来。
郁楸眉心一皱,警惕道:“你是谁?”
“我是柾哥他朋友,柾哥现在在凤山居,咋说呢?情况不太好,我寻思着--”
电话那端陌生男声仍絮絮叨,郁楸却无心再听,满脑子都是他哥不太好,旋即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凤山居!”少年神色焦急,声音不自觉颤抖,“有急事,麻烦快点。”
“喂,你还在听吗?”男人半天没听见声音。
“我在,先帮我照看一下我哥,我马上过去!谢谢!”少年火急火燎嘱托着。
挂断电话,旁边一人扶着郁柾,撇撇嘴,嫌弃道:“臭死了,他这是喝了多少?”
“唉,你也知道,秦锦瑶那丫头要回来了。”男人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那人听后也沉默了。
十分钟后。
“砰!”
外面急匆匆跑进一少年,环顾一圈,目标明确地向三人奔来。
“我哥怎么了?”
来者和趴在桌上的人有三分像,尤其是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男人一眼认出。
“啊,你是柾哥的弟弟吧,他喝醉了,怎么劝都不走。我们这也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旁边男人解释着。
“唔,知知。”郁柾听见声音,意识模糊不清,“你怎么来了啊?”
少年松了一口气,末了又心疼地问着对方,“哥,你还能自己走吗?”
郁柾缓缓抬起头,呆愣半天才理解少年意思,轻笑一声,当即歪歪扭扭站起身子。
可没走几步。
“咚”的一声,酒瓶倒地。
郁柾同时身体前仰,被另一男子眼疾手快扶住。
“哎,我俩来吧,你肯定扶不动他”男人收起正在录丑像的手机,从另一旁接住。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男人边说边走,“我叫钱友,他叫元晓。我俩是你哥多年的朋友了。”
少年点头,正欲介绍自己名字,钱友抢先道:“我知道你叫什么,郁楸,郁柾他弟。”
把人送到他们开来的车上,郁楸系上安全带,终于有机会问:“我哥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你哥?”做在副驾驶位的钱友似是幸灾乐祸,“还能为什么,初恋要回国了呗。”
郁楸神色一怔,他上一世从未听说过哥哥喜欢谁,当时他以为哥哥眼里只有工作,谁知心里还有一位深埋多年的人。
“你哥没说过吗?”男人回头问着。
“没。”少年摇头。
“哎。”钱友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突然唏嘘着:“你哥不和你说很正常,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人一定会在一起,结果最后那个女孩儿一声不吭直接出国,多少年都没消息,你哥当时都快找疯了,现在突然听说人要回来了,你哥不难受谁难受?”
车里气氛微沉。
“要我说,她都不值得--”钱友还想再说,却被元晓强硬打断:“别说了。”
钱友不服气,回怼着:“哎,我每次说她你都不让说,难不成你也喜欢她?”
元晓脸色一黑,骂道:“你有病吧?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钱友梗着脖子问:“那你为什么这么维护她?”
元晓神色一柔,低声道:“她有苦衷。”
“呵。”钱友当即冷笑一声,嘲讽着,“有苦衷就是她突然离开又了无音讯的理由吗?”
“你--”元晓心累,每次在这个话题上他都会和钱友吵很久。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
“我看你是无话可说!”钱友不依不饶。
男人却没有搭理他,专心致志开车。
郁楸坐在后排,大概听了七八分,对于他哥和那个女生的事情他不好评判,但他突然想起上一世给他哥收敛遗物时发现的一对手链,看款式已经很久远了,但手绳依旧崭新,可以说是被原主保存的很好,难道另一个主人就是那女生?
郁柾无法回答他的疑问,整个人陷入车座安宁入睡。
不久之后,郁家到了,元晓、钱友两人不计前嫌,合力把郁柾带上楼。
郁楸也暂时压下心底疑问,上楼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郁楸拿着合作方案,找来一家又一家代工厂进行洽谈协商,最后终于选定一家零件加工厂--盛泰。
轰隆隆的厂里,机器加足马力运转,工人聚精会神盯着原料,小心翼翼进行切割。
厂房经理虽点头哈腰跟在后边,神色却有些不屑。他以为云盛集团至少会派个项目经理和谈,结果来个男生,看着还像未成年。
“你们厂的机器怎么样?”前边男生突然停住,转过身,面对着一台机器。
厂房经理不知道少年为什么问着和产品质量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还是回答:“我们厂的机器都定时检查维修,质量很好。”又忍不住补充道:“你放心,我们厂做出的产品质量都是合格的。”
少年只是点头,不言语。
每一台机器前都有工人三班来回倒的运作,在嗡嗡声中,厂房经理见少年久久不动,不由忐忑。
“十二点了。”少年突然说道。
“?”厂房经理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自以为揣测对,不由心里暗骂:“小屁孩,年龄不大,商场上那些营利往来到是学了个会。”
表面赔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专门为您办的接风宴,现在就可以去。”
少年似是听到意料之外的话,神色诧异,直直盯着对方。
王经理莫名紧张,一句话不敢再说。
少年却笑了一下,伸手拍拍男人肩膀,“你想什么呢?我是说十二点了,那些工人要吃饭了。”
“这?”王经理犹豫,按照排表,这些人还没干到下班时间,但看着少年含笑的脸,他就是不敢拒绝。
“对,您说的对,我通知一下,结束工作,现在吃饭。”
不一会,工人惊讶抬头,揉了揉忙了一上午而发酸的手臂,集体前往餐厅。
“这,咱们也走吧?”王经理总觉得少年再待在这里要出什么事,迫不及待地想让人离开。
少年微微一笑。
不安感涌上心头。
果然,下一秒,只听少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直接在厂里和工人一起吃。”
“不行!”王经理脸色一变直接拒绝。
“为什么?”少年好奇询问。
经理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反而让人感觉有问题,笑呵呵找补:“厂里的饭都不怎么好,这不是怕您接受不了嘛。”
“没。”少年一挑眉,慢悠悠说道:“实不相瞒,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王经理额角直抽,心里一阵骂娘。
少年继续道:“我一直对厂里的饭很慕名,但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尝尝,既然今天来了,就满足我这一个梦想吧。”
少年又想到什么,补充着:“要不然我会很难过的,至于其他方面有没有影响我也不敢保证,你说对吧,王经理。”
王经理脸色又紫又红,只能心里安慰自己:这小屁孩估计什么都不懂,应该没事。
随即答应:“好啊,就一句话的事,您随我来。”
“嗯,谢谢,你真是一个好人,王经理。”少年真诚道谢。
王经理却觉得这张好人卡很烫手。
工人食堂,每个员工端着餐盘,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排队打饭。
“我来吧,您坐着就行。”王经理急忙夺过少年手中餐盘。
“这不好吧。”少年神色纠结,“我们老师让我们尊老爱幼。”
“没事没事,我正值壮年,不需要让。”王经理拿着餐盘含恨排队。
人一走,郁楸立马竖起耳朵,果然找到他想听的。似是不经意般坐过去,手指在口袋里轻点。
工人甲:“哎,前段时间老蒋那个事。”
工人乙脸色一变,低声道:“不要再讨论了,厂里都不让说。”
工人甲气愤地吹胡子瞪眼:“为什么不让说!我明明都亲眼看见了,这事都不赖老蒋。”
工人乙冷笑一声:“你看见了又有什么用,厂里不想赔钱,就把这件事推给老蒋呗。”
工人甲戳了戳碗里的菜,骂道:“厂里真不是东西,机器有问题还用!现在就害怕用到11号机器,要不是我现在家里急需用钱,早就辞职不干了。”
工人乙神色鄙夷:“呵,你就是说说,现在像我们这样没文化的找工作多难啊,你舍得走?”
“哎,说的也是,都是命啊。”工人甲长长吐气。
“别说了,经理来了。”工人乙提醒着。
两人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饭。
王经理端过来两盘满满当当的饭。
“谢谢。”少年接过筷子,认真开吃。
忙活半天好不容易坐下,王经理正准备歇一口气。
突然,对面“嘭!”的一声,在工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少年呼吸急促,缓缓倒下。
计划进行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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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06章 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