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一回生二回熟,咱们都有经验了。”何立夏拍拍纪昀文的肩,十分熟稔地上前同老板娘搭起了话。
“姨,我们不干啥,就进来挑点东西——”何立夏一脸笑意,“先给我拿包您这最好的烟吧。”
老板娘狐疑地看了何立夏一眼 弯腰在玻璃柜台里扒拉了一阵,递出一包烟给了他。
“喏,只有这种烟了,细杆子的,但味儿够浓。给我二十就成。”
何立夏了然地笑笑,接过烟。
估计是瞅着他好说话,一副外地来的生面孔,故意多要了几块钱。
不过何立夏此刻也懒得计较,他的目的并非是来买东西的,在老板娘给他找零的时当,便趁机套起了近乎:“谢了啊姨,一看就是人美心善,难怪这一路下来,就属您家的生意最好。”
老板娘显然很吃何立夏这套,脸上立马堆起了笑容:“哎哟,你这小伙子可真会说话,我再给你一颗糖吧,自己往盒里挑挑啊。”
“那先谢谢姨了啊。”何立夏微微转头,眼神往纪昀文的方向撇了撇,又指指装糖的塑料盒。
纪昀文心领神会地走上前,从盒子里面挑了一颗橙子味儿的糖,脸上也挤出笑容。
“你这是?”纪昀文轻蹙眉头靠近何立夏低语。
“吃颗糖,待会儿问话嘴巴可以甜一点。”何立夏笑笑。
“哎哎哎,您们仨也来摸颗糖吃吧。”老板娘朝后头的三人招手,“你们这群娃子看着挺面生的,外地过来的吧?”
“嗯,我们过来走个亲戚。”何立夏说,“您眼神这么好啊,外地本地人一下就能区分出来。”
“嗐,也就是平日闲着没事儿干,就爱多看路过的人几眼,这时间一久了,自然就有了印象。”老板娘说。
纪昀文眼睛亮了亮:“那我们能从您这打听个人么?”
老板娘心情正好着:“你说说看。”
之前复述过无数遍的语言在他脑海里重新组织了一番,这次纪昀文换了一种询问方式:“您有没有见过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老人来店里买过这类信笺纸。”
说着他把纸放到了玻璃展台上。
“来我店里买东西的老人可多着哩!”老板娘蹙眉,“我哪能知道你说的是哪个老头,能不能再详细说说?”
“或者说,您有没有在店里遇到过行为怪异的老人。”纪昀文面露正色。
“这类老人也可多着!”老板娘掐腰,似乎回忆起了某些不悦的事:“你们是不知道,有的老人活脱脱一副疯子模样,嘴里唔呀唔呀地嘟囔着进来,不买东西,专蹲个旮旯里屙尿拉屎,最后再呵呵呵地笑着拍手跑出去。你们说,这些老头是真疯还是假疯,简直无法了!”
闻言,身后靠墙的三人看着地上的一片黑糊污渍,默契地撇头挪步离远了些。
纪昀文吸了口气,索性不绕弯子直言道:“那有没有老人在您这拿了纸,并且找您写了东西,而纸上的内容是——有没有路过的好心人帮我寻个去处,我给你两百块钱。”
此言一出,小卖部内陷入寂静,老板娘面上牵扯的皮肉逐渐松弛,李枫与刘晨盯着纪昀文的目光也慢慢深了下去。
“你们......”老板娘面露迟疑,“你们是怎么知道有这事儿的?”
纪昀文松了口气:“那看来是了......”
众人也都有些出乎意料,看似扯淡的线索还真就歪打正着地碰上了。
“靠,牛逼啊......”胡星峰在身后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嘶,这前些日子吧,还真有个老头来我店里买了你说那纸,然后找我写了东西。”老板娘的眼睛盯着窗户上的蜘蛛网,回忆道:“这平日里大家伙都是找我帮忙抄写电话号码什么的,专让我写话的没几个,你说的那老头我还真有印象。”
“那您认识他?”纪昀文问。
“嗐,那不就是我们村前山后头的老黑嘛,就整天脖子跟前挂个大破布口袋,到处捡瓶子那个。”老板娘笑笑,“不过你们这么一提醒,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得见过他哩......”
“您不知道他让你写那话的意思么?”何立夏面露诧异。
“他那意思不就是想换个收废品的去处嘛。”老板娘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你们打听得这么仔细,难不成是那个黑老鳏的亲戚?”
“不算,就是认识。”何立夏说,“我们就是过来给他送个东西。”
“这样啊......”老板娘语气怅然,“不过要是他没回来的话,他屋子里可没其它人了。”
“不碍事,”纪昀文温和地笑笑,“劳烦您领我们过去看看就成。”
瞅着几个小伙子均是一副和善面容,嘴巴也甜,她也就应了下来:“行吧,反正离这儿也不远。”
“姨,我还想问问,您说的这位老人是个怎样的人。”纪昀文走在老板娘旁边问道。
老板娘斜眼瞟了他几眼,把嘴里的瓜子壳迅速吐出:“嗐,还能是啥人,黑老光棍一个,平日里见着从来不会主动抬眼看人,不爱说话,要是我们先同他搭了话,也还是不抬眼看人,我们也瞅不见他脸上有啥表情......”说一会儿,老板娘就用手背揩一下嘴唇上外翻的口水,才继续道:“他应该是会笑的吧,但那张黑黝黝的脸埋得简直要跌到地里一般,我们同他讲话,他不应声,就听得见一阵吸气再窸窸窣窣把那股气儿放出来的声儿,那应该是笑了吧。”
纪昀文默默地听着,嘴里的橙子硬糖渐渐消融在舌尖上,他应了一声:“嗯,或许吧。”
稍微后边一点的李枫听得格外认真,他扶了一下眼镜,问道:“那您知道他和什么人交情比较好?”
老板娘回过头,眼里泛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噫!这老鳏性格可孤僻着,不说了嘛,大家伙儿同他搭话,他也不回应,甭管热天冷天,身上永远是那件破洞棉袄,脖子上的破布袋也没见他摘下来过,大老远就闻着一股味儿,臭得哩,谁敢靠近呀!”
“那您知道他和什么人关系不太好?”刘晨接话问道。
“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老板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思索,实在想不出来嘴里便就着瓜子壳啧了一声:“嗨呀,就他那性子,还能招惹到谁呀,人压根就懒得搭理他......”老板娘望着众人眼睛轱辘一转,磕瓜子的动作慢了下去:“不对......你们这些瓜娃子打听这么细干嘛?”
纪昀文正凝神思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何立夏便接过话头:“这不走路上随便找点话聊聊嘛。”
“嗯?”纪昀文鼻息见发出一声疑问。
“咋啦?”何立夏斜过身子。
“你不说实话?”纪昀文小声问道。
何立夏耸耸肩:“没必要,先前她应该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老人说的那句话,现在说了,出了让人家有些糟心,没多大作用了。”
沿着河流一直往前走,右手旁边出现了一座并不很高的小山头,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削过一般,迎向众人的那面是直耸耸的小崖子,土胚之间松弛的空隙显得上边的小房子更加摇摇欲坠。
“就......就是那座房子了么?”纪昀文指着小山包上边的那座房子问道。
“不是,是在那座房子后边一点,”老板娘停了下来,似乎并不打算再往山头上走了,“你们顺着这条道拐进去,往上走,绕过上边的那间小屋子,自然就看得到那老头家了。”
“您不上去了吗?”李枫问道。
“咦!”老板娘面上嫌弃的褶子里挤出疑惑,“我上去干啥哩,我还得回店里做生意去。”
老板娘说完,从兜里掏出瓜子继续磕着往回走了。
何立夏拍拍大家伙儿的肩头:“走吧,咱们上去看看。”
上了山头,最先看到的那间屋紧锁门窗,门把手上还缠绕着几圈蜘蛛网,显然很久没人住在这里了。根据老板娘的指引,纪昀文他们绕过这间房屋又往后走了一段距离,空荡的黄沙地上仅斜着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屋子周围的黄沙平整地铺在地上,鲜有其他人途径过的痕迹。
“是这里吧?”胡星峰挠着头左看右看。
“应该是了,附近也没再有其他建筑了。”刘晨说。
“老板娘说得挺多的了,我们还要再过去看看吗?”胡星峰说,“这屋子瞅着也没人。”
纪昀文的脚在黄沙上搓了搓:“来都来了,过去看看吧,万一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呢?”
李枫笑笑:“你和立夏现在说话越来越如出一辙了,也不知是谁影响了谁?”
“啊......”纪昀文茫然地眨巴眼,“有吗?”
“有,当然有!”何立夏上手箍住纪昀文,“整天和你待在一块,可不受到你的影响了么。”
纪昀文抬手顶着何立夏的胸脯,一肘子把他推开:“嘴贫......先过去吧。”
门窗同样是紧闭着的,门口泛着绿意的水盆昭示着外出者的迟迟未归。
周遭分明无风,但纪昀文总感觉屋子里有风息的动静。
“等等,你们听。”纪昀文顿住脚步。
“啊?听什么?”胡星峰脖子伸得老长。
“屋子里好像有风动的声音......”纪昀文话语放得轻缓。
“莫不是房子漏风了?”李枫说。
“不。”何立夏蹙眉,“这更像是——人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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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