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不语,扶了半晌的眼镜才长一口气:“阿文,你这话说得就有些见外了,什么叫你的事儿 ,我的事儿?”
纪昀文面露疑惑 ,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们俩——”何立夏的眼睛眯得狭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
“现在,不可以么 ?”李枫话语温和,“当然,现在不是急着争宠的时候……”
‘嘿,你小子专点我呢?”何立夏卷了卷袖口。
“哎,饺子都涨锅了,”刘晨面无表情地故作惊讶着,“立夏,你皮糙实,先去把锅卸下来吧。”
何立夏鼻子间泄出一声气音,便又卷着袖口麻溜地靠近灶台。
“我是想说,你俩不平时会去那什么明叔的店里帮忙么,回去又要帮衬家里的农活,还得匀出时间去调查你们说那案子。”李枫解释道,“这么寻思下来,可不累着……我们毕竟是朋友,总得帮你们一番吧。”
纪昀文先是愣怔了一会儿,才笑道:“你这一通总结下来,合着我俩在学校除了学习,啥都掺和了一脚。”
“哎,大家伙儿让让,热腾腾的饺子上桌了。”何立夏端着一锅饺子,步伐稳健地入众人之间,“这学习不还没到十万火急的程度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纪昀文现在也变得勤快多了,除了嘴皮子动得快,手脚也更麻利了些,他迅速地给大伙儿分好碗筷:“我看你得是脚底板的火燎到眉毛上,才挪屁股开始学习。”
何立夏不仅不恼,反而得意地打了一个响指:“还是你懂我。”
“显得你……”刘晨淡淡地翻了一个白眼,“先吃饺子吧。”
“哎,就等你这句话呢!”胡星峰早已手握双筷,飞快地往自己碗里夹着饺子。
“啧,瞧你这德行,搁别人家能不能收敛点?”何立夏一脸嫌弃。
“没关系。”热腾的雾气挂在镜片上有些碍事,李枫便把眼镜摘了下来,“过节嘛,这样挺热闹的。”
胡星峰埋头囫囵吞着饺子,话语也跟着含糊:“你不懂,只要我吃得够快,福饺到我嘴里的概率就越大 。”
“以前念书的时候光顾着梦里拿棍儿抽台球了吧?”何立夏的筷子在饺子里扒拉着,当然,只是有意无意地和纪昀文的筷子作对,“这概率也不是这么算的。”
起初,纪昀文只以为何立夏是胃撑了,吃不下更多的饺子才在锅里随意晃着木筷的。直到那截木筷每次都能精准地打在他的筷子上,他才终于反应过来那家伙是在有意针对自己。
“你干嘛?”纪昀文不满地低语,筷子间好不容易夹起一个饺子。
“不干嘛啊。”何立夏笑得坦然,又带有一丝丝怀着期待的窃喜。
在何立夏的目光里,纪昀文犹豫着吞下饺子,慢慢地咀嚼几口,就听见嘴里发出硬物碰撞的咔哒一声,他整个人便顿住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纪昀文从口里取出了一枚硬币,连他自己都还有些错愕。
“没戏了……福饺被纪昀文这小子吃到了。”胡星峰有些悻悻,“还以为今年运气能好点,沾点福运,让我能正面遇见她呢……”
“出息……”何立夏感叹。
“真好,作为福饺的获得者,你有什么感想么?”李枫则是笑容满面,其实不管是谁吃到那个福饺,他都会笑露出欣慰的笑。
纪昀文的眼神在何立夏脸上飘忽了一会儿,何立夏笑着拐了一胳膊:“怎么看我,我脸上印你预备发言的词儿了?”
纪昀文翻着白眼收回目光,嘴里只蹦出只言片语:“挺好……”
“哎,看来是经常作为福饺的获得者,而变得习以为常了啊。”胡星峰往嘴里塞着饺子,“什么时候幸运女神能够眷顾我一下呢?”
“可别,”何立夏吐槽,“你还是先祈求一下老天爷再慈悲些,别啥霉气团子都往你身上抛。”
其实这还是纪昀文第一次吃到包了硬币的饺子,以前他对于这些可有可无的仪式大多感到无趣,而现在再经历一番,竟而也真心觉着有意思了起来。
他果然是一个爱矫情的人。
吃完饺子,又把屋子收拾干净,大家便各自回家休息,胡星峰与何立夏不顺路,所以走到后头,就只剩何立夏与纪昀文两人擦着肩膀在黑洞洞的路上并行。
“你是不是故意的,”纪昀文把双手塞进衣兜,何立夏在旁边抬手打着灯,“其实那饺子是你故意扒拉到我筷子底下的吧。”
“看来你还挺机灵。”何立夏说。
“你手上动作这么勤快,瞎子摸索半天也该察觉出来了。”纪昀文说 ,“你是不是作弊了,在那饺子上特意留了记号?”
“我是这么卑鄙的人么?”何立夏龇牙揉了纪昀文的头一通。
“靠……你别用那冰手摸我,”纪昀文一胳膊顶开他的手,“耳朵都快被冻掉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做记号的,”何立夏无奈耸肩,“那饺子被这么一煮,硬币在面皮上压出来的轮廓其实挺明显的。再说,是我放的硬币,可不印象深刻着么 ……我第一眼就瞅着那饺子了,不过胡星峰点是真被,捞这么多饺子也碰不到它,索性就有意地扒拉给你了。”
纪昀文侧过脸一挑眉:“那我还得谢谢你啊 ……是真的稍微发自内心的那么点感谢。”
“嗐,本来也没念着你的感谢,”何立夏习惯性揽上纪昀文的肩膀,手电筒晃荡了晃,”只要你心里能稍微念着点哥哥我的好就成。”
周一的循环课程并不耽搁纪昀文一行人的调查行动。当然,他俩先得去明叔那边把东西送完,才再次踏上去往胡和桥的路途。路上纪昀文把自己的一些猜想告诉了同行的李枫和刘晨,他俩显然也对这样看起来就很不着调的想法见怪不怪,面色平静地讨论着之后的计划。
这期间胡星峰也没闲着,在大家伙儿都还在上课的间隙,他已然一边溜达着一边走访完学校附近的店铺了。哪家哪户铺子都卖了什么烟,是真是假他早已洞察得十分清晰,所以在附近调查信笺纸的正盗版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反而是他所谓的老家胡和桥,不经常往来才是更加陌生,调查起来须得更费一番功夫。
下了车走过胡和桥,进入村子,就见原先遇到过的那个男人再次坐在了树下,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嘴里叼了一柄旱烟斗,大片雾气笼罩住他与旁边树皮相称的面容。
尽管眼前被烟气遮挡,男人眯起的眼睛稍微半睁,他就察觉到了纪昀文一行人的靠近。一口烟雾吹起,升到众人眼前缓缓散开,男人把眼皮全数尽力撑起,悠悠开了口:“哟,你们这些小子怎么又来了?”
何立夏露出热络且客气的笑容:“这不又有些新的想法了,就顺便过来看看。”
纪昀文认真地点点头,接上了话头:“叔,这次我们想找您问一下,您知道这附近开的小卖部位置都在哪么?”
男人咂巴了几下嘴唇,拍着大腿:“你们要是问这个,我就知道了……我们村儿的小卖部都是自家户子开的,还不少哩!你们具体要问的是哪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视线最后默契地落在胡星峰身上。
胡星峰连连摆手:“哎哎哎!你们别看我啊,我都多久没住这里了,哪家哪户开了小卖部,我还真不清楚……”
众人便又遗憾地收回各自的目光。
男人却是淡淡地笑了几声:“你们可不晓得,我们村的那些个小铺子,开得还是有律数的……瞧见那条桥下的河没有,它可直直地插过我们村子!这些个小铺子,大都是靠河的人家开的,这样河上河下买东西还算方便。”
得到了十分关键的线索,众人眼里才湮灭的光点又迅速地闪烁了起来。纪昀文的嘴角咧得很大,十分礼貌地同男人道完谢,就和众人迅速展开了调查。
五个身板不算瘦弱的高中男生一溜烟地挤进一间只有几平米的小铺子,难免不太礼貌,所以分成了两队行动。
起初的调查还是同先前一般,没有任何结果,众人在河流中游汇聚,围坐在一块石板子跟前喝着硌牙的凉水,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之后,才开口分析情况。
“什么嘛,根本毫无进展啊——”胡星峰开始哀嚎,“我从学校那边一路找过来,压根没见到纪昀文形容的那种纸,看起来那封遗书的纸会变形,果然还是因为长时间沾了雨水的缘故吧。”
“并不排除这种可能,但这也意味着不能排除昀文所说的那种可能性。”李枫补充道。
“这我倒是知道,”胡星峰摸摸鼻子,“我就是嘴上说一下。”
“知道你这德行,”何立夏抬手给了胡星峰的后脑勺一巴掌,“那走吧,回去请你戳台球……”
果然下一秒,丧着脸的胡星峰又摸着后脑勺傻乐呵了几声:“嘿嘿,这可是你说的。”
或许真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运气有所差别,在纪昀文的带领下,众人再次动身调查到第三间铺子时,出乎意料地有了线索。
一间十分不起眼的小铺子里,裹着陈年泥土的青砖填补残缺的铁杆高度,在那挂着青红锈斑的铁架上,突兀地堆着一打纪昀文在脑海里描摹了无数遍的那种信笺纸。
当人走近细看时,泛黄且格外纤薄的纸张上,红色线条其实是凌乱地扭曲着的,此刻它才契合周遭环境的烘托。
“是这种类型的纸么?”刘晨紧锁眉头,“看起来确实与平日所用的有些不同。”
“显得十分劣质。”李枫探过头,嘴角也不禁撇起。
纪昀文俯下身子又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和我感觉的那种纸很像。”
何立夏还是持着一身的轻松自在,他的话语也显得更为轻快:“过去问问老板不就——”
“哎,你们那群小伙子,一直围在架子周围干嘛呢!”
一阵尖锐且具有压迫力的话语忽然插了进来,众人均被震慑得下意识愣住了。
“我们好像又被误会了……”纪昀文看着何立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