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大门口挂着横幅,院内还搭起了台子,周围挤满了老人家属及相关工作人员。这场面一看就是哪位大领导来访,摄像机架起来,记者们调试话筒等机器,就差铺上红毯迎接,想必一会儿肯定非常隆重又虚伪。
纵喜悦推着倪余没靠近人群,准备问倪余他奶奶在哪个房间,她替倪余将奶奶接出来。这里太混乱了,不适合让祖孙俩说说话。
“倪余,奶奶叫什么名字,我考虑了下,咱们不上去了,我替你去把奶奶接下来,可以吗?”
看着身后的纵喜悦如此热心,倪余竟有些羞愧欺骗了纵喜悦。他滑动轮子,稍稍撇过头,望向纵喜悦,解释坦白说:“对不起啊,我刚才骗了你。其实奶奶在2个月前就去世了,我来这儿不是来找她的。”
“那你来找谁,这儿还有你认识的......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找她的。”纵喜悦没把倪余哄骗她出来当回事,在猜测倪余来此想要见的对象是何方神圣,直到她看到了朝着他们这儿小跑过来的红衣女子,她知晓答案了。
洪愿身穿红色长款束腰皮衣,亚麻黄的长卷发下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细细的眉毛突兀上翘,一双柔情的眼眸里藏不住的精明狡黠。
她一开始没认出来坐轮椅上的是倪余,毕竟前几天还在片场见过他,身体好好的,怎么没几天就受伤了。洪愿着急地跑向倪余那里。
倪余正想问纵喜悦,她口中的“她”是谁,那一声“倪导”的叫喊声阻断了他的疑问。当他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洪愿时,彻底坐实了他的判断。
“倪导,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好端端地就坐上轮椅了呢?严不严重,让我看看你的腿。”洪愿的私心展露的如此光明正大。
她正靠近倪余的腿部,纵喜悦误以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纵喜悦的衣角被倪余拽了一下,下意识看了倪余一眼,倪余给纵喜悦使了个眼色。
“美女美女,别动手啊。不管之前你俩啥关系,此刻呢,他是我男朋友,我不喜欢别人触碰我的东西。”纵喜悦还真看懂了倪余眼色的目的,她眨眨眼,快步挡在洪愿的面前。
从未听说倪余谈了女朋友,洪愿明里暗里已经提过很多次,也主动表白过几次,倪余总是拒绝她,理由不是不喜欢她或者对她没好感此类说法,而是“我现在没打算谈恋爱”这种给人留有余香的说辞。
这不免让洪愿产生了倪余只是还没做好喜欢她的打算,一旦时机成熟,她和倪余毫无疑问会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不相信,你可是说过近期不打算谈恋爱,怎么可能就几天时间凭空冒出来个女朋友。你不要骗我,我可以一直等你,但你用这种方式搪塞我,未免太过于虚假了。”洪愿认准了倪余不谈恋爱的死理。
倪余知道洪愿是什么样的人。家庭背景显赫,长相出众,作为制片人游走在娱乐圈,各式各样的帅哥数不胜数,为何会厌倦流量小生而倾慕于他,理由很简单。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洪制片,我除了工作上作为导演的身份与你配合外,剥去这层身份,私底下,我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应该,不,是肯定不关你的事,自然也不会骗你,因为没必要。”
倪余以为先前的理由足以说明问题,结果显然大错特错。择日不如撞日,他选择在今天说得更彻底。
旁观者自居的纵喜悦眼瞅着两人的火力值愈来愈旺,也不管倪余女朋友还是洪愿情敌的身份,她第一反应就是走到倪余轮椅后方,握住把手,穿过怒气冲冲的洪愿,她带着倪余跑了。
她边跑边说:“那位美女看着很厉害,我怕咱俩都不是她的对手,逃之夭夭就是上上策。”
倪余就这样被纵喜悦以所谓的“危险境地”拯救了出来。接下来,救命恩人纵喜悦从包里掏出两张电影票,对倪余说:“我妈同事送给她的电影票,她讨厌这个电影的题材,加上导演水平太次,就丢给我了。我想着毕竟是首映的票,不看也是浪费,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这个节骨眼上映的电影,作为电影从业人员来说,倪余自然知道上的是什么电影,质量到底好不好,至少倪余自己绝不会买票去看的。不过现在,他还是点点头,陪着纵喜悦去了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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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俊男靓女主演的纯爱电影上映,线上营销提前做足,此时的电影院挤满了恋爱中的情侣们。
纵喜悦推着倪余躲在放置海报的地方,既不占地方,也不用被人群挤着。她的旁边是放在最角落且无人问津的一张海报。
海报很简约,一棵手绘的参天大树,那棵树的颜色是黑色,树叶茂盛,树的根部浮现隐隐约约的绿色树根,看似诡异又耐人寻味。
最不起眼的右下角写着导演怪鱼的作品。
她转过头看向倪余,却发现他也在盯着那张海报看得出神。
“对了,刚才那个漂亮女生叫你倪导,难道你是导演?那你认识怪鱼吗?”
倪余从纵喜悦口中听到怪鱼,挺吃惊地问她:“你也知道怪鱼?”
“这海报上不是写着呢,不过,我确实看过几部怪鱼导演的电影。怎么说呢,他整体风格不同于主流电影,新颖又冷门。”看得出来纵喜悦不是凭空说说的。
“对,他的电影很怪,人更怪。我跟他不熟。”倪余回答纵喜悦的问题。
是的,怪鱼的电影比不上卖座的电影。比如说他们马上要去看的电影,来自于宋立恩导演的爱情三部曲最终曲——龙卷风后的爱情。
圈内人对于怪鱼的评价很犀利:“高傲的穷光蛋。”
两人进到电影院,纵喜悦和倪余选择坐在边上的第一排,方便倪余,放弃了视野最佳的位置。
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漫长而冗杂。纵喜悦不知道旁边的倪余观后感如何,她在一次又一次的震惊中眉头紧锁,直至灯光亮起,一众主创出现在大荧幕前。
很快,到了观众抒发观后感的时刻。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男女主的粉丝,不是夸电影好看,就是表达对他们的爱慕,个别粉丝情绪激动,热泪盈眶。
想着两人的位置偏僻,按道理来说不会被抽到,偏偏主持人不按照常理出牌,竟然选到了角落里的纵喜悦。
主持人:“这位女士,请谈一下看完这部电影的感受。”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麦克风递到她手里,她握住麦克风站了起来,在站起来那一刻,她脑海里闪过怪鱼导演无人问津的那副电影海报。
她直接看向导演,问:“导演您好,请问您有艺名吗?比方说怪鱼?”
听到怪鱼,导演一怔,很快恢复官方笑容,否认道:“没有,我是导演又不是演员,没这么有知名度,没必要搞什么艺名,多此一举。”
话外之音,他讽刺怪鱼很明显,这下原本不想多说的纵喜悦忍不住了。
“哦,那既然您不是怪鱼,为什么好多电影片段都在模仿他呢,不知道您是借鉴还是纯属抄袭?”
此话一处,整个厅里的人都沸腾了,很多过来的媒体纷纷把镜头对准素人纵喜悦,导演脸上挂不住,但还是极力克制,反驳道。
“这位女士,话不能乱说,你说抄袭就是抄袭,请拿出证据,不然我会请我的律师来处理这件事。这件事严重影响了今后这部电影的票房走向,为此因你的污蔑产生的负面损失,你可要承担全部责任,你想清楚了再发表言论。”
纵喜悦不是专业人士,仅凭个人观察得出的结论不知道是否成立。她当下有那么一瞬间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一瞬之后,她冷静地看向宋立恩,心想抄袭的人才会心虚懦弱,正当她想要拿起麦克风继续与宋立恩对峙,身旁一直低着头没说话的倪余握住纵喜悦的手腕。
他抬眸,对着惊讶看着他的纵喜悦笑了笑,拿过纵喜悦手里的麦克风,眼神锐利,一针见血:“我就是证据,因为...我就是怪鱼。”
此话一出,全场的焦点聚焦在坐在轮椅上的倪余,包括站在他旁边瞪大眼睛俯视他的纵喜悦。
明明是我的电影,我的首映礼,偏偏冒出来两个破坏者,搞砸了一切,我忍不了,完全忍不了——来自此刻即将爆炸的宋立恩的内心独白。
宋立恩拿起来麦克风开始破口大骂:“我他妈花费多少心血才拍出来的电影,就这么被你们毁了。我*你妈**********”
原来焦点还可以这么抢回来,无论是暗招还是险棋。
这下宋立恩成为万众瞩目,而纵喜悦再一次推着倪余溜之大吉。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纵喜悦将倪余推到距离电影院有段距离的地方后,便不再理会倪余。她自顾自地往前走,步伐不快不慢,既不会甩开倪余太远,又不会丢下倪余太近。
倪余知道她生气了,使劲用手滑动轮子,企图追上她,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诚恳道歉。
开始过马路了,红灯变绿灯,纵喜悦故意放慢脚步,转过身看向努力朝自己滑动轮椅过来的倪余。尽管下半身穿了裙子,鱼体表面的粘液使他不敢太过于用力,但是上半身的人类韧性让他不会轻易妥协。
纵喜悦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她正想朝着倪余的方向走去,一道刺眼的车灯光在黑夜里极为醒目,醒目到令人眼盲。
朦胧中,那辆开着强光的汽车方向明确的从纵喜悦的脸上一闪而过,不偏不倚地撞上了还在滑行的倪余。
白光、黑夜、绿色鱼尾...消失在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