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龄不过七八岁的孩子,有着一头浓密的金发,碧蓝色的大眼睛眨啊眨。
他蹲在地上,手指戳了戳躺在地上的人。
这个大哥哥好漂亮啊,他想。
可是,怎么睡在这里呀?
小孩子呼唤着地上的人:“大哥哥?大哥哥?醒醒呀。”
颂阿在令人作呕的晕眩中缓过神来,一睁眼,面前就是一张放大了的小孩子的脸。
“……”小孩张着嘴吧,叽里咕噜吐出一串奇怪的声音。
看见颂阿醒来,小孩子碧蓝色的眼睛开心弯起,小小短短的手臂努力拉着颂阿的手。
看样子,是要颂阿起来跟他走。
颂阿头疼地揉揉眉心,坐起来打量一番周围,入眼是一片参天的树林。
阳光从树枝的缝隙里穿透,光束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眼前的孩子拥有着金发碧眼,皮肤白净。
他回想起那个声音,看来不是幻觉,自己真的被带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了。
人生地不熟,而且语言不通。
没时间郁结和愤怒,他得尽快熟悉这个世界,并且找到回去的方法。
不过,也并非全是坏事。
他仔细感受一番,至少这个世界的信仰之力比原来的世界浓郁得多。
颂咒一脉依靠救助人得到的“白”信力,与惩戒人得到的“黑”信力修行。
说不定他能在这个世界收获机缘。
小孩子看见大哥哥坐在地上发呆,再次牵着颂阿的手臂:“大哥哥你住在哪里啊?怎么一个人在山里睡着啦?我带你回去找爸爸妈妈!”
颂阿默默看着这个孩子说“鸟语”,猜测应该是要自己跟着他走。
也罢,现在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迈开腿跟上这个在前面又蹦又跳的孩子。
他穿来的这片树林离城镇并不远,走了没多久,就能眺望到不远处城的一大片看不见尽头的房顶。
木质和石头的结构为主,还有显眼的尖顶教堂。这样的建筑风格,类似于他所知的中世纪。
这里或许是一处挺繁华的大城城外的山。
这个孩子是上山捡蘑菇的。他的父母就在山下等他。
没想到,蘑菇还没捡到,先捡到一个漂亮哥哥。
他美滋滋地拉着人,就要奔向等在林荫下的爸爸妈妈。
一对夫妻正亲密地挨在一起说着话,讨论今晚可以喝到蘑菇浓汤。
听到自家孩子的声音,他们同时笑着转过头来。
笑容凝固在他们的脸上。
神啊!他们看见了什么!?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奇异的衣服!这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吗!?
黑色,象征光明的反面。
太阳落下后的夜,烛火照不亮的夜,神垂眼静默的夜,不可言说的存在出没狂欢的夜!
何况,他看起来那么诡异又糜丽。
更糟糕的是,他的手正拽住自己的孩子!他要干什么?
“放开他!”那个母亲尖叫,颤抖:“约翰,快……快到妈妈这里来!”
那个父亲脸色煞白,掰下一根树枝,拦在自己的妻子面前。
约翰不明白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着急,不过还是听话地放开手,飞扑向妈妈的怀抱。
女人颤抖的手将约翰浑身摸了个遍:“约翰……宝贝,你有没有受伤?”
约翰歪歪头,高兴大喊:“没有哦。妈妈妈妈,我捡了个漂亮哥哥!”
女人惊吓的情绪慢慢散去,随之而来的就是紧张与怒火。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跟陌生人走!你怎么老是这样淘气!不然邪恶的巫师,”她的眼睛神经质地瞟了一眼颂阿:“或者吸血鬼,就会把你抓走!”
约翰被妈妈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了,扁扁嘴,“哇——”眼泪啪嗒啪嗒掉。
女人却来不及哄孩子,连脚下的篮子也不要,抱着约翰转身就跑。
他的丈夫在原地一直用树枝指着颂阿,看见他没跟上来,才转身飞快追上妻儿。
颂阿一直没说话,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家三口。
就算听不懂他们讲话,那对夫妻对自己的敌意与防备也显而易见。
显然已经超出对一个陌生人的范畴。
颂阿的指尖绕上几缕发丝。
是因为自己的发色和瞳色吗?目前看来这个世界的人长相都偏西方大陆。
那就有点麻烦了啊。不会要一直隐藏发色吧?
颂阿捡起那对夫妻遗落在地上的篮子,向着山下城里走去。
还没等他想好要用咒法换上怎样的发色,一群人就从城内冲了出来。
十几个青壮年男子,手里拿着刀和木棍,把颂阿团团围住。
之前那个父亲站在人群里:“就是这个人!他从山上跟着我的孩子来的!”
打量、防备、惊异的目光,直刺向颂阿。
颂阿被这么多人围住,也不生气,笑眯眯弯眼,扬了扬手里的篮子,扔给那位父亲。
那个方向围着的人惊叫,四下散开,生怕这个篮子上附着什么诅咒。
竹篮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一个年轻小伙站在颂阿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捆绳子。
望着颂阿的背影,他咬紧后槽牙,浑身肌肉绷紧,猎豹一般窜了出去!
背后的人一动,颂阿就察觉到了。
不过他没反抗,任由粗糙的麻绳把他的手臂和身体严严实实地捆在一起。
“干得好!”其他人大吼,其中一人用刀对准颂阿的脖颈:“跟我们去教堂!”
颂阿听不懂,不过不妨碍他被拽住走进城中。
他当然可以施咒离开。
不过,眼下这些人明显就是要把他抓去某个地方。
按照常识,他应该会被送进类似于审判、监管之地,或者,教堂。
毕竟这个世界信仰之力如此浓郁。
不管是哪里,一定是公权力所在。
他需要借此机会判断是否能够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公权力面前。
这处城的规模比颂阿预想的还要大得多。
繁华,热闹,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说不定是一处主城。
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停下手中的事,面色由惊讶到惊惶,向颂阿大喊着听不懂的话,然后加入押送他的人群。
颂阿觉得好玩,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获得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
浩浩荡荡的人群把颂阿带到了一处堪称宏伟的地方。
——果然,是教堂。
守在门外的两个人全副武装,披坚执锐。
“站住!”左侧的人呵道:“主教堂除宣道日不对外开放。”
“我们抓住了可疑的家伙!”
“是的!请让我们面见主教!”
他们喧嚷着,把颂阿推出来:“就是他!”
守卫的瞳孔骤缩,手里的盾牌条件反射地举起。
不怪这群平民如此激动,面前这位年轻人实在太像那游离于神圣世界之外的巫师。
他是谁?来到这神所庇佑之地的中心做什么?
守卫不能妄下论断,其中一人只得先向今日值守教堂的主教大人禀报。
猩红的长袍铺散,中年人闭着眼睛,嘴里念出流利的祷告词。
守卫快步进来,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堂里突兀而杂乱。
主教的祷告被打断。他蹙起眉,没有回头:“什么事情?”
守卫躬身:“主教大人,很多平民押送着一位年轻人来了。”
“哦?”
“是这样,那位年轻人黑发黑瞳,说是山上下来的,看起来像……”
“带进来,其他人留在外面。”
“是。”
颂阿被两位守卫抓着胳膊进来,教堂大门关上,隔绝了门外的视线。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教堂的内部。
彩绘与浮雕的穹顶,天光在巧妙的结构下射在中心高台上。
奇怪,一座教堂内为何没有供奉神像?
站在高台上的中年人回头,也在端详着颂阿:“向前走,年轻人。你是谁,从何而来?”
嗯?颂阿听不懂,只能站在原地报以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守卫从后面推了颂阿一下:“主教大人在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颂阿侧耳,叹一口气。
语言不通,真的很要命。
红衣主教这时觉察出不对劲:“你是不会说话,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若是听不见,守卫在他身后说话他不应有反应。
若是不会说话,也该知道自己让他向前走。
两样都不占,就只能是听不懂。
听不懂……这人是谁,会听不懂这里的语言!?
颂阿眼见着面前主教的眼神越来越怀疑,暗道不好。
他的异常只能遮掩一时,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这就是现实和小说的差别么……
怎么他以前瞒着师傅偷偷看的小说不是这么写的。主角穿到一地,完全不会有语言障碍的好么!
心里吐槽,面上还要挂上和善的微笑。
红衣主教见他不答话不说,反而开始笑起来,不由迟疑。
难不成是精神上有些问题?
不管如何,此人也要留下来观察观察看。
他突然抬起手,手掌向上猛地一挥——地面传来异动!
数根藤蔓竟然在没有土地的砖缝里疯长而出,眼看着就要卷上颂阿的四肢!
再不反抗,恐怕是不行了。
颂阿的手中凭空现出一张符,无风自燃。
气流荡开,震碎脚踝上的藤蔓,将他托举向半空。
这是什么术法?!
红衣主教大惊,迅速吩咐身边的守卫:“增派人手。”
守卫领命,向后殿跑去。
空气一时凝滞下来,颂阿和主教谁都没有再动。
半空中的年轻人黑发柔滑地扬起,垂下的眸光清透。
不见半分对主教应有的尊敬。
他们对视着,窗外的白鸽叫了一声。
“砰咚,砰咚——”安静被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打破,从后殿小跑来一队守卫。
长剑出鞘,直指半空中的人。
剑上附着了信仰之力,形成禁锢之势,颂阿能感受到。
长剑滑过流光,头顶瞬间传来重压。
颂阿心念一动,大阵铺展,守卫顿时僵直了身体,长剑脱手落在地上。
他们神色惊悚,挣扎着想摆脱束缚,却发现控制不了身体。
“年轻人,你别太嚣张。”红衣主教终于爆发。
“你们不要慌,这里是教堂!”随后他站在大堂穹顶的正下方,口中默念。
穹顶上竟安置了机关,在不知什么力量的驱使下转动。
天光不再是细细汇聚的一束。
它被折射到教堂的八个方位,而后像处于万花镜中,不停盘绕,光线织成繁复的笼。
那束光眼看便要再次回射向穹顶,法阵既成。
——却在半空中被一团突然飞来的火截住!
那火不知怎的,竟然顺着光线燃烧,瞬间便燃尽了一整个笼。
红衣主教惊得往后一退,抬头瞪向颂阿。
这个年轻人,竟能破了此阵!
颂阿无辜歪头,这还真不是他做的。
教堂大门打开,先是又走进来一队守卫,然后走进来一个一身白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