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也是邪神 第33章 蛟龙与渔夫

无尽的黑暗掩盖无望的海岸，末梢的余烬日光从尽头的海鲜沉下之际，就只能见到诡谲的海色和黑沉沉的天边连为一线，偶有海鸟盘旋，尖利的叫声听来仓皇骇人。

大海哺育了这个小渔村，而如今，像是刑法一般肆意收割着渔民该付出的代价。

不过接连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二十多个出海的青壮年赴海未归。

这片海岸尤其凶险，一般隔夜未归的渔民，已经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丧命的渔民无一不是深暗水性的高手，这么多渔民失踪可谓让渔村的收成雪上加霜，渔民们一致认为是海神发怒，

所以…决定献上村里最好看的女郎，以此平息海神怒火。

季许安压下眼眸里的嘲讽，哪怕此时手脚被覆，穿着一身红色罗裙困在竹筏之上，也不见有半点惊慌。

很不幸…他同胞妹妹就是这村里最好看的女郎。

这个挑选标准乃至村里人决定让女人来承担这一切的决定在他眼里都荒谬无比。

说来…不过是他妹妹不同意嫁给婆神好赌的儿子，才被蓄意报复罢了。

属于人类的语言漂浮在此刻的海风中，男人们竭力呐喊着，粗壮的脖颈绷起一道道青筋，季许安同他们如同隔着一到墙，尽管他是主角，但是不能掀动半点波澜。

听着锣鼓喧嚣和婆神装神弄鬼的仪式典礼，想着同胞的妹妹，季许安阖眼。

他从小就和妹妹相依为命，只能和爱慕妹妹的发小联起来，假意顺从婆神安排之下替换身份，想着被打晕的季难秋，季许安失神想着，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他。

“好了！”婆神指挥着旁边的青年：“该送我们的女郎去见海神了！”

闻言，青年刷一声砍断牵连着小舟的绳索，季许安感到一阵颠簸之后，身体在海面颠簸之下悠悠地往前。

海风吹起他头上的盖头，余光中熟悉村落的灯火渐行渐远，他手脚都被死死捆在竹筏上，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只要海风稍微强一点掀翻竹筏，他就会面朝下淹在海面，活活溺死。

或许是葬身怪物腹中，也或许触礁而亡。

很不幸的是，季许安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曝晒之后，遇上了渔民最恐惧的——海上风暴。

当半脱水的少年浑浑噩噩被卷入中心的水龙卷的时候，早准备好了面对死亡的少年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恐惧。

那是一种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灵魂似乎都在空中颠簸，水流激烈携裹着他，身下的木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到后来他已经分不清身在何处，甚至一度以为身置梦境，在一片遮天蔽日的海浪拍打中，季许安终于不堪承受地被压进海域。

终于……要死了吗？

极度的黑暗之中人类无法辨别自己是否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季许安模糊瞥见一缕摄人心魄的幽兰色。

…

**着半身的状似神话的生物看着怀里的少年陷入沉默。

风暴来临前由于水下过于窒息，许多潜伏的海洋生物都会浮上海面获得氧气，摆脱不适的强气压。

玄也是如此，作为世界上唯一的半蛟，他很少离开自己居住的水域，不知怎么，今天他若有所感，居然来了风浪中心，还捡了一个昏迷的人类。

俊美妖异的半蛟脸上显出一丝迷惑，他带着蹼爪的手指摁压了一下奇怪跳动的心脏，看着面前意外顺眼的人类，还是压下了好奇，摆动着在黑暗里幽幽发亮的蛟龙尾，飞快带着这个人类离开。

玄模糊知道人类的脆弱，毕竟他曾经也“不小心”杀过这种岸上生物，怀里的少年已经昏迷，玄不知为什么心里一紧，隐约居然有些心慌。

仓皇不知去处，半蛟下意识去了意识里最安全的地方。

未被人类发现开辟的海上区域奇迹般升起一座小小的岛屿，那岛屿没有荒凉的黄石和被累年拍打形成的岸宇山脊，是一座极其少见的，全面平坦的岛屿，岛上四周开满了遍布的桃树。

如果季许安醒着，绝对会质疑这座小岛的真实性，不仅是它不合理的在海上显得无比突兀的存在，而且——在这接近禁渔期，万物逐渐萧条的季节，那岛上的桃树，竟然不可思议地开满了簌簌桃花，粉白色的桃花瓣飘扬，铺满了地面，显得更加如梦似幻，像个临死之人死前幻想的桃源。

“文疏君！”

半蛟眉目清俊，一身皮肉竟然比月光皎洁，那异常俊美的眉眼一贯的冷静，只是语气间透着一丝焦灼，他抱着昏迷的少年上岸，那条美丽的蛟尾在脱离海水的的一瞬间变成了一双修长有力的腿，白纱裹在腰间堪堪遮住了重点部位，就这样叩开了岛中央建成的居苑。

门口候着的人有着一张姝丽绝尘的面容，雌雄莫辨，正提着一盏灯，仿佛早有预料地，淡淡的看着目露焦急的半妖。

那张绝色的脸分明看来叫人过目不忘，却如同带着什么隔绝目光的面纱，一旦将目光移开，就半点无法想到那张脸。

被称为文疏君的人等到半妖赶到了身前，才提着灯转身往屋内走去，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让慌忙的半妖感到无比安心。

毕竟文疏君一直是这样的形象，玄心安理得的抱着人类，跟在他身后，看着文疏君挑开一扇门，玄在他示意下把少年放在干净的床上。

“玄，你想救他？”清澈如弦的嗓音响起，文疏君半掀起眼，问他。

玄看着面前明明是第一次见的少年，少年此时紧紧皱着眉，血色尽失，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传来的温度一点点降低。

那是人类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表现，玄知道，人类失去生命，就会再一次轮回，然后过着大差不差的来世。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张脸，在人类面前可能称得上一句俊秀，但是在半蛟的妖异完美面容和文疏君的衬托下，只能算是勉强入眼。

可玄偏偏觉得这少年顺眼极了，于是半妖顺从心意，道：“是的，文疏君，请求你帮帮他。”

半妖的一字一句特别真切，那双本该狭长锐利的眼睛此时满是真诚，不知道是不是玄的错觉，竟然觉得一向情绪淡漠的文疏君眼里竟然流露了几分不可察觉的黯然。

和怀念？

没等半妖多想，文疏君边摇了摇头，手从少年身上隔空抚过，与此同时，掌下亮起些许微光，少年的脸色肉眼可以地好转。

“我们之间不需要请求的。”文疏君眉眼亦是认真，看着满心满眼都栽在少年身上的半妖：“玄，我给你留的书里面有关于人类治愈的法术，你日后认真学，便可以亲自照料这人类了。”

玄点头，半身神兽天性，不爱看书，此时竟然附和了文疏君的话，玄看着人类篡着他的力道略松，便反手握住了人类的手，十指相扣，顺势坐在床边，才觉得安心下来。

秉持着有问就答的好妖兽习惯，玄问文疏君：“问什么我一见他，就觉得奇怪得很？”

妖兽眼里一片懵懂，突然开了情窍，只觉得欢喜和好奇。

他并不觉得问文疏君有什么不对，毕竟他在玄心里可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存在。

“因为他是你的命定之人。”文疏君果然如同好老师一样，给半蛟提出一个新的概念。

“你一见他，就如同会见老友，觉得心情开敞，六腑通透，是与不是？”

“你一触他，便觉血液回流，心花绽放，恨不能与之更多亲近，是与不是？”

“你一想他，便觉得万物开明，转晦为明，恨不能时时束缚他在身侧，是与不是？”

玄顺着文疏君的话，一想，竟然发觉与其所述分毫不差，他的确…很喜欢这个人类呢。

“哪……我该怎么做？”玄虚心请教。

文疏君看着一向野性的半妖如此作态，倒是终于扯出了连着不知多少日没曾见过的笑容来，

“你既然先动心，便使尽了法子让他心悦与你，互相倾慕，如此便可顺遂。”

玄似懂非懂。

是要拿法术把人类绑在他身上吗？

不过就是游起来可能不大方便，还有变成原型之类…

看着半蛟思索，文疏君自觉已经完成了使命，轻声道：“我日后不会再来了。”

这句话对玄无异于晴天霹雳，毕竟从他醒来，身边就有文疏君的影子。

“为什么？是因为他吗？”玄不安地想着，一山不容二虎，文疏君一向不和人类来往，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文疏君才离开吗？玄咬咬牙，刚想说他可以带人类去找别的住处，就见文疏君摇了摇头。

坦然讲，习惯了记忆力混天混地的大魔王给他挖坑，第一次见大魔王纯白如稚子这般担心他，文疏君居然有些感慨。

“不是因为他，玄。”神圣高贵的面容哪怕在分别之际仍旧淡漠不容亵渎“我本就该走了。”

玄发现动摇不了文疏君，只能作罢，万分不舍，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文疏君心头一怔，于是堪称大逆不道地揉了揉半蛟一袭柔软的白色缎发，叮嘱：“少同人族来往，你日后勤修法术，定能护佑自己安稳一世。”

玄神思不属地应了，文疏君只能无奈，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只能到这里了，干涉过多，终将造成些他也未可知的变故，只能收手。

美貌如同桃花妖一样的人儿注视着面前低着头的半妖，无奈浅笑。

那便祝他的挚友此生顺遂所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