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没有翅膀,也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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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不知道石像会不会有自己的思考,也许是有的,这也正解释了为什么他现在在思绪发散。
有点糟糕,插入他正胸口的那把匕首简直是太糟糕了,和夏弥说的丝毫不差,贤者之石洞穿的伤口果然无法被反转术式治愈,这该死的匕首居然连无下限都能破开,这次简直是棋差一招。夏弥那个家伙说太自大总有一天会翻船的……她是什么极品乌鸦嘴吗?但是最后他好像看到那个偷了杰身体的小偷被她的炼金术刀具一刀切下了脑袋。真是的,自己的仇最后还需要别人来帮他报,这下一定会被杰那个家伙嘲笑很久吧……
然后帮他报了大仇的家伙也会跟着嘲笑他,可恶!不过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狱门疆的封印,他们两个只能算是半斤对八两。
既然想到了夏弥那家伙,五条悟无可避免的也想起了楚子航,仔细一想的话他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在他十二岁那年,某一天不耐烦家里的老头子念经,于是偷摸跑出了家门去北海道看樱花,那里据说种着日本当时最古老的一棵樱花树。
然后他在樱花树下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同龄的男孩。
他大概也只有十二岁,是一个很正经的小男孩,长得有点帅,但五条悟觉得还是自己更胜一筹,他举着把木刀在树下练剑道,非常严肃认真。
他的母亲也在他身边,看起来是一位银行的高管,因为穿着银行工作者经典的包臀裙和白衬衫领带结。这位母亲简直非常善于撒娇,在注视他们的短短几分钟内,五条悟听到了她无数次对自己的儿子说“儿子啊,妈妈想吃那个雪糕”……或者稠鱼烧、章鱼小丸子、杯面什么的一系列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吃的东西。五条悟觉得和她相比自己都更像大人一些,而她给出的理由也是非常一语中的,因为“工作很辛苦,非常的劳累”并且还跟他的儿子撒娇说“你要快点长大,长大了好保护妈妈哦”。
那个一板一眼的孩子就觉得自己妈妈的确非常辛苦,自己应该像一个男人那样站起来。所以五条悟觉得这孩子特别一根筋,比如他特别讨厌人家做一些事情——比如他会说教在那个公园里乱丢垃圾的游客,以及用日文和其他晦涩的语言夹杂起来说话的人。
他会站起来反驳他们,就说大人你不应该这么做,特别讲礼貌。这种跟正常孩子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让五条悟深深的记下了那个男孩的脸——蓝发黑瞳,脸上还架着副大墨镜。五条悟想他后来少年时期喜欢戴墨镜的理由,就是因为当时他觉得那个孩子脸上的搭配蛮帅的。
他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么多年前无厘头的往事?五条悟不知道,但正是因为想起了这段往事,在遇到楚子航和夏弥的那一瞬间,他才没有立马下手祓除他们。
五条悟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楚子航始终保持着当时的少年状态,虽然一开始他并不知道他的眼睛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金色,楚子航说是因为在十八岁那年觉醒了血统……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孩子的同时,又永远具有成年人的外壳和能力。这让五条悟感到很困惑,当年十二岁的五条悟无法理解的事情,现在二十八岁的五条悟也无法理解,他只是本能的觉得,楚子航是一种非常另类的孤独小孩。
而他现在和这个孤独的小孩站在同一条船上。是那艘前苏联时期建造的最强大的“北极级”破冰船,楚子航说他上辈子死掉的地方。
现在这艘船已经驶过了风暴区,天空中繁星闪烁,黑蓝色的大海轻轻地荡漾,连成片的浮冰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白色绸缎。从五条悟睁开眼开始,这一路都是极夜,他见不到太阳,但天空也不是漆黑的,大气层会把地平线下的阳光反射过来,形成从水蓝色到黑蓝色的渐变的天空,他仿佛航行在一场水墨晕染的梦中。
这个房间的床头屏幕上能显示航线图,看起来在楚子航睡觉的时间里YAMAL号又向北行进了70海里。海冰厚度已经超过半米,以这艘船的破冰能力,速度也不过每小时七八海里。五条悟记得楚子航说过这趟行程的最终目的地是北极点,船上所有的人都会在那里下船登上浮冰,燃放烟火欢度新年。
五条悟无法离开楚子航太远,于是他只能跟着楚子航来到甲板层,前往餐厅用餐,他知道楚子航看不见他,毕竟这里并不是他自己的世界,他只是一个正在参与别人故事的幻影。不过这实在是让他有点憋闷,因为没有人能跟他说话,但用餐时间是他为数不多能接触到人群的时候,因为只有这时楚子航才会跟这艘船上的其他乘客有交流。
能容纳100人同时用餐的餐厅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名服务生值班,想来前一天宿醉的人们应该还没醒。
船外狂风肆虐,但这些和他们都没有关系,YAMAL号上用的门都是铝合金的质地,普通的枪支都打不穿,舷窗玻璃也没那么容易打碎,它们都能扛十级以上的风暴,即使北冰洋的风暴里多半还带着坚硬的冰块。
电子钟显示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的早晨八点,但每张桌上都点着蜡烛,仿佛圣诞晚餐的浪漫气氛还在延续。五条悟看到楚子航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问服务生点了一份蘑菇煨牛肉,喝着橙汁在默默发呆。
他记得楚子航说过这趟行程的最终目的地是北极点,或者也可以说是诸神的黄昏,五条悟没见过真正的诸神黄昏,在认识楚子航和夏弥之前他甚至以为那只是虚无缥缈的神话,他唯一对此的印象只有北欧神话中那个脍炙人口的故事——巨人苏尔特尔用火焰烧毁世界,海啸吞噬大地。
但是现在这辆船还没有驶入危险的区域,五条悟想一切或许都应该还有机会,一切都应该还来得及,所有糟糕的结果都还能改变,在命运的轮盘没有最终停下之前。
于是他开始揪着楚子航的头发大声说话,甚至直接把屁股坐在他头顶上,毫无意外的,每一次都失败了,这具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肉.体可以正常吃喝玩睡,但就是碰不到人也留不下任何东西,五条悟都想提起楚子航的衣领破口大骂了——这个家伙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难道说死了喜欢的女孩之后就变成笨蛋了吗?这些天他前前后后吃了他房间里那么多焦糖蛋糕留下讯息,他都感觉不出来吗?
虽然他很奇怪,为什么从某一天开始楚子航热衷于囤积焦糖小布丁蛋糕在自己的冰箱里——那个YAMAL号餐厅菜单上最热门的甜点。可是现在他连揪楚子航衣领的动作也做不到,因为他只是一缕参与别人过去的游魂。
算了,老子不管你了,你爱找死就找死去吧,你爱当亡命之徒你就当呗,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么想着五条悟自暴自弃地瘫倒在楚子航房间里那张最大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百无聊赖看着他捣鼓手上那些复杂的炼金机械小玩意儿。
隔壁隐隐传来了欢快的歌声:“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冲破大风雪……奔驰过田野……”
是那首全世界都流行的圣诞歌,五条悟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在北极点,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接近新年,而欧洲人欢度的新年也就是世界上无人不知的圣诞节。酒吧就在他们房间楼下的这一层,游客们想必正在酒精的催化下尽情歌舞。
圣诞节吗?他自己很少过那玩意,但是五条悟忽然记起了楚子航某天晚上和自己说的,他在北京过的那个圣诞节。那个时候他和楚子航坐在高专的办公室里,整理伊地知帮他们写完的英集少年院任务报告。窗外忽然有烟火升空,楚子航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他开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当时楚子航的声音很轻,他的表情也是淡淡的,他说2013年,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去了趟北京,那天下午他拿着一柄银色的钥匙,打开了某个老旧的小区尘封已久的门。夕阳满屋,空气中满是灰尘的味道,屋子里残留着一个女孩的熟悉的气息。
楚子航说他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会出现同样的东西,但那晚他在她的单人床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场无边的大雪,他跟那个女孩隔着大雪对视,谁也不走近,谁也不离开,雪幕之外好像有个巨大的八音盒在反复演奏这首歌。
“我还是很迷惑。”楚子航说,“那些年坐在篮球场旁的水银色灯光下,看我练球为我喝彩的女孩到底是谁?”
五条悟难得沉默了一下,他递了瓶咖啡给楚子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大家都是普通人,这些年爱也爱的乱七八糟的,恨也恨的乱七八糟的,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大家都是普通人,这么多年爱也爱得一塌糊涂,恨也恨得一塌糊涂。
不过……
“那个女孩或许会骗你,但她爱你。”
即使他们终究没能冲破那场命运的大风雪,在某个五条悟不知道的世界里,在临近圣诞节的深秋里,男孩和女孩的雪橇坏在了田野上。
楚子航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好心安慰他的,但从那天以后,楚子航再也没跟他提过圣诞节。
五条悟抬起头,看到楚子航放下了手中的那些复杂的机械玩具,打开船舱的门走了出去。他打了个哈欠跟上去,踢踏着步子跟在楚子航身后穿过长廊抵达了YAMAL船上的居住区。
看起来这家伙终于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了。
YAMAL号船上的居住区里,盛装的旅客们齐聚在长餐桌边,吃着他们有三道主菜的大餐,小型交响乐队在舞池中奏乐,身穿白礼服的服务生们拖着银托盘跑来跑去。赌厅虽小却金碧辉煌,发牌员都是来自白俄罗斯的娇俏女孩,都穿着性感的裸背裙,肌肤白如牛奶。阵阵暖风中混合着威士忌、手卷雪茄和高级香水的气味,赌客们豪爽地一掷千金。酒吧里竖起了一棵五米高的圣诞树,船长先生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坐在树下陪孩子们玩耍,单身出行的男女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端着酒杯眉目传情。
五条悟听着熟悉的圣诞歌,歌声像是海潮,海潮把所有人都淹没在圣诞的狂欢里,不过他对欧洲人纸醉金迷的传统节日兴致缺缺,干脆摘掉墨镜,随手顺走了侍从白瓷盘里的小蛋糕大快朵颐——反正没人能看得到他。
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五条悟忽然看到前面平板直走的楚子航停了下来,偷偷在那些侍从的马甲口袋里塞了些卢布进去。
楚子航真是大好人啊,简直就是散财童子转世,话说这些人又没有跟他要服务小费……五条悟咀嚼着蛋糕看着楚子航面无表情地撒钱,心里白烂话连篇——看起来上辈子他应该也挺有钱的吧?啧啧,这一大把给的是毫不犹豫啊,不过他为啥还挑人散财嘞?难道散财童子也看人颜值的吗?等等,好像有些不对?
五条悟忽然发现这并不是随机的施舍,楚子航精准的把硬币塞入了每一个被他顺走蛋糕的侍从口袋里!
那首全世界脍炙人口的圣诞歌就在五条悟耳边擂响,歌声像是海潮,海潮就要把他淹没,海潮中他看着楚子航踽踽独行的背影,他的背影也如潮水。
五条悟忽地站住了,他张口结舌:“你……”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人们都聚在那棵高大的圣诞树下唱歌,烛光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睛,他们的眼睛是深蓝色的、绿色的和玳瑁色的,却独独没有了五条悟熟悉的那双金色的眼睛,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甚至根本没有亚洲人。
五条悟停下了向前跑的动作,足足站了一分钟之久,然后无声地笑了笑。
他感觉到了熟悉的白光,是那道送他来到这个梦境的白光,这一刻,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就只有他和那道白光。那道如白色潮水般的白光,把他的整个身体都覆盖——
“喂!醒醒啰?你想要伊地知举着这把刀到什么时候啊?别看我,我才不会碰这玩意……伊地知你快离我远点知道不,这玩意儿是龙王的克星!你想杀了我么?”
“夏……夏弥小姐!”伊地知被她质问得都要跪下了,鼓足勇气猛地一嚎,“我怎么敢啊!”
五条悟回过神来,看着支着一条腿,对着伊地知洁高颐指气使的女孩,她好像完全没有对方是自己救命贵人的意识,双手搭棚左瞧瞧右瞧瞧,然后朝五条悟咧开了小虎牙:“嘿!我可比你早清醒十五分钟哦?看来我才是最强!你得让贤啦!”
五条悟也笑笑,伸手摸了一把自己满是鲜血的胸膛,惊讶,“还真的治不了诶,那我只能等它自愈咯?”
“能自愈都是好的!”夏弥皱起脸看着又准备接近他们的伊地知洁高无限后退,“知不知道我上次就是被这玩意儿捅死的啊,真是痛死了!”
“你真没用诶,那既然这么说还是我是最强。”
“我可是帮你报了大仇诶!最强的头衔让我当当怎么啦?你这么小气么?”
“只有这个我拒绝~”
“小气的男人小心被别人悔婚哦?”
“歌姬不会这样的啦。话说你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夏弥看起来还能和他再斗上十几个来回的嘴,但她的状态属实算不上好,刚刚伊地知一直想要靠近她就是这个原因。她的脸色太苍白了,不是苍白,简直可以说是毫无血色,头发湿哒哒的黏在一处,白衬裙上全是血污,哪有半分大地与山之王高岭之花的形象。
五条悟先是茫然,因为他感觉到两面宿傩的气息彻底从这座城市里消失了。
“你做了那个炼金封印?代价是?”他陡然提高了声音。
“安啦安啦,没用活祭的办法,不然悠仁醒来估计得寻死觅活了吧?虽然对我来说用不用活祭都没区别,但做出选择的人不是我啰。”夏弥摊手。
这也不是什么能让人安心的汇报吧!五条悟简直要对着她泰然之处的样子破口大骂了,他再蠢也知道没有那么好的事,炼金术的生煞相抵法则,天平两端的代价是相等的。五条悟心里不好的预感直线上升,他大概也能猜出夏弥此时的状况绝对不容乐观,严肃地问:“那代价是什么?”
“嘿嘿,这是秘密!”夏弥笑嘻嘻的举起手晃了晃。
但是她忽然抬起手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神情萎靡,迟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五条悟,仿佛在评估他的大款水准。
“哦,”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楚子航现在还躺在死侍堆里,你们记得待会去把他捡回来哦。放心,还活着,就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我也烧了太多灵魂和生命力,不知道这次要睡多久,你得给我们的房间装个高级新风系统和地暖……”
话还没说完,她的眼睛就闭上了。
五条悟慌忙伸手去捞她忽然软倒的身体,夏弥闭上眼睛的那一秒,他好像听到她说,“算啦,我不当最强了,这个名头还是让给你吧……”
“我才不要你让嘞……”
看着瘫在他怀里闭目不醒的女孩,五条悟轻声地吐槽了句。
……
五条悟抱着夏弥和伊地知洁高赶到涉谷银座废墟的时候,看到虎杖悠仁跪在地面上,他的手中也抱着一个人。
时间并未静止,商场废墟里断开的蒸汽排放口仍然吐出阵阵雾气,插在断壁残桓里的蜘蛛切还在缓缓地滴血,秋风依然卷着冷空气呼啸,可是那些痛哭的、流血的、奔逃的人们都如泥塑木雕,唯有虎杖悠仁和楚子航的影子屹立在世界中心不倒。
没有任何的话,也没有泪水,男孩只是跪在被火焰融化的钢轨上,静静地抱起那个蓝黑色头发的男人。悲伤氤氲地弥漫开来,填满了这座城市中残骸的每个角落,它是那么地轻柔,却又沉重,像是水,慢慢地把人淹没。五条悟忽然觉得这个秋天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都要冷,真的是很冷,他疲惫地抱紧夏弥走上去,把臂弯里的女孩轻轻放在楚子航身边。
“悠仁,他没事的,硝子马上就来了哦。”他在虎杖悠仁身旁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胸口被贤者之石穿透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五条悟没管。
他感受到虎杖悠仁滴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然后仰望天空。
无垠的潮冷空气凝结成雪晶从那里而降。
TBC
让我们恭喜伊地知凭一己之力拯救两个最强,或成涉谷副本最大MVP!!
这章写的我有点心里酸酸的,又有点暖。然后因为大结局老早就写好了,所以我改一改细节马上放出来给你们看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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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The Lonely Kid Hides In 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