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欲断弦 第13章 旧事

陈三七正要踏进楼里，又被杜璇一把拉了回来。

“你说不管就不管？你当我闲的吗管你？”他拉着陈三七的手腕往街道上走，没让他挣脱开。

“我都说了不去医院，诶—”

陈三七话还没说完，就被杜璇塞进了出租车里。

杜璇没理他，坐进了副驾驶，对司机说：“师傅，去清水六院，谢谢。”

医院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车停在医院大门口，杜璇下车后拉开后座的车门，将陈三七拽了出来，他心里闷着气，却又担心用力太大扯到陈三七的伤口，有些憋屈。

两人站在医院大门口，陈三七叹了口气，见杜璇没动，问：“怎么不进去？”

杜璇先前气势汹汹的，靠着一腔怒气硬将陈三七拉到医院大门口，真正站在这里时才讪讪地反应过来，他根本不知道去医院看病的流程是什么。

他其实没怎么来过医院，以前生病或是家里有人生病都是去小区附近的诊所。

但是是他硬要将陈三七拽过来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带着陈三七往亮着灯的急诊室走。

“杜璇，我这伤用不着去急诊吧。”

杜璇顿了一下，然后加快了脚步：“闭嘴，不想跟你说话。”

所幸急诊室今晚病患不多，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确认陈三七只受了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开了支药膏就打发他们走了。

杜璇拎着药回来，见陈三七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他。他将装着药膏的塑料兜子扔到陈三七腿上，挨着他坐下。

“我就说了不用来医院。”

“我没想多管闲事。”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了一下。

杜璇见陈三七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便自顾自开口道：“你好几天不回消息，我担心你。”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陈三七。”

陈三七随手把玩着药膏，沉默了片刻，说：“所以我不想让你因为我惹上麻烦。”

“他们……”杜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是什么人？”

但又紧接着说道：“你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说。”

陈三七盯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回答。

“行吧。”杜璇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吧，送你回去。”

“我爸以前吸毒，欠了债，他们是来讨债的。”陈三七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杜璇又坐了回去。

“你们是不是都挺好奇，我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陈三七。”杜璇在心里把他的名字念了一遍。

“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因为我在三月初七出生而已。”陈三七笑了笑。

“这么敷衍的么？”杜璇心里想着，但一想到陈三七说他爸吸毒，又觉得不奇怪了。

“我爸妈大概挺恨我的，觉得我是个累赘。”

“……”

“我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我妈，我爸……”他抬头望了望医院的天花板，“大概是为了躲警察吧，长期待在外面，偶尔回来一趟问我奶奶要钱，没要到钱就砸家里的东西。”

“不过他现在已经被抓进去了，戒毒呢，应该暂时出不来。”

猛然听到这些事，杜璇先是震惊，但看着陈三七，心里又渐渐莫名涌上一股酸楚。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以前只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到陈三七的一角，他表面总是云淡风轻，什么都看得透，什么都不在乎，在别人看来是个叛逆潇洒的不良少年，此刻从他的自述中，杜璇才隐隐抓住一点真实的影子。

可陈三七轻轻推开他的手：“你别觉得我可怜啊。那些人我能应付，但你跟我不一样。”

“你是好学生，要是被他们沾上，影响不好。”

杜璇笑着给了他一拳：“我没觉得你可怜，我觉得你欠揍。”

他站起身，将陈三七也拎起来往医院外走：“走吧，该回去了。”

陈三七一脸茫然地被他带着往外走。

走出医院大门，他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对杜璇说道：“哦，恭喜你啊，期中考年级第二。”

杜璇回头对他笑了一声。

陈三七摸摸后脑勺，有些心虚：“我这几天确实操心那个事儿去了，没顾上，不好意思啊。”

杜璇掏出手机打了车。

夜已深，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少了很多，医院的灯光从背后投射下来，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杜璇说：“我能理解你不想给朋友惹麻烦。”

“可是如果我怕因为你惹上麻烦，我就不是你朋友了。”

“你一点也不厚道。”

是你帮我找地方放书，在篮球赛帮我打架，在我被关回家时来给我送书包，带我去看你拉小提琴。

怎么你一遇到事儿就要用这么冠冕堂皇的虚伪的理由将我撇开呢？

杜璇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坐进了车后座，给他留了一个空位。

陈三七连忙跟着坐了进去。

围着陈三七折腾了一宿，蹑手蹑脚回到家后杜璇才想起来五一作业还没写完。

可杜璇实在困得不行，没精力再写作业，琢磨着明天到学校后找邱云的抄抄算了。

半梦半醒间，他又突然想到，好像忘了问陈三七这次的期中考成绩。

陈三七这人老是让人想不起他还是个高中学生。

连专心只做学习这一件事都已经够辛苦了，杜璇没法想象陈三七平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陈三七回家时奶奶已经睡熟了。他回到自己房间倒在床上，脑海里一直重复着杜璇上车前说的那几句话。

他从没对别人讲过这些事，又或者说，他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能让他讲这些事。

小学同学大都是这一片街区的，邻里之间总会传些闲话，没有家长会让自己的小孩接触罪犯的孩子。

后来他也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如果牵扯到其他人会给人带来麻烦，于是他自觉地避开所有人。

他本以为和杜璇只是一触即收的情谊，他恰好需要帮助，而他恰好帮了忙，仅此而已。

可自从带杜璇去了“文青”酒吧之后，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始终盘踞在他心里，在他见到守在他家楼下的杜璇时达到了顶峰。

也许他根本不该迈出最开始的那一步。

——

邱云将书包放到课桌上，杜璇很自然地捞了过来，从他书包里抽出几本习题册，哗哗就抄了起来。

“难得啊小杜，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你抄作业。”邱云拉出椅子坐下来。

“来不及了，回头我再重新做一遍。”杜璇边抄边时不时抬头看看钟，快到课代表收作业的时间了。

“你抄着吧，我帮你收语文作业。”邱云说着就准备起身。

“哟。”杜璇抄着作业，百忙之中冲他飞了个吻，“爱你宝贝儿。”

“滚。之前没觉得你这么骚。”

宣悦天天这儿一个宝贝那儿一个宝贝的叫，这货怕不是被她给同化了。

邱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任劳任怨地开始收作业。

即使是在19班这样的尖子班，大部分人还是逃不脱放假综合症的折磨，放了个五一回来心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赵灵一节语文课要提醒无数遍，缓了两天才把放假的心给收回来。

于是刚找回来一点儿学习状态，灵姐就毫不留情地宣布了第三次月考的消息。

“怎么又要考试啊！”

“不是才考了吗？”

“我上次考试退步了十几名还没缓过来……”

哀嚎声此起彼伏，杜璇焦虑地揉着太阳穴，就连邱云都在连连叹气。

“没办法，要是让你们就这样野到期末考，不来场大考收收心，指不定你们期末考成什么狗屎样。”赵灵早就习惯了这副一提考试就炸锅的模样，此时火上浇油地说道：“而且考完不是刚好放高考假吗？不过高考假跟你们没什么关系，咱们那几天要出去军训。”

“啊……”

哀嚎声比之前更大了。

“这下流言是坐实了。”杜璇说。

只不过嚎归嚎，嚎完之后该干嘛还是得干嘛。纵使心中有万般不快，也得憋着一口气。

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每天都被课堂和作业推着往前走，老师进度拉得比普通班更快，要在高二上期结束之前学完高中所有内容，紧接着就开始一轮复习，五一假期的小插曲在杜璇脑子里埋下一根细细的线，没多久就被无边无际的题海给淹没，没空去顾及。

只是偶尔在刷题的间隙，会有一些想法隐隐冒头，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会做语文阅读，会解立体几何，能算出小球的速度和加速度，却在带人去医院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挂号。

他自己对世事一窍不通，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却在语文作文里阐述着高深莫测的大道理。

他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不怕被惹上麻烦。”

却在麻烦来临的时候依然什么也做不了。

他对高中知识掌握得越来越游刃有余，却越来越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即使第三次月考他依然保持在年级第二，也没有办法缓解他与日俱增的焦虑。

直到月考前脚刚走，军训后脚就跟着来。

“大家安静一下，我说个事儿啊。”大课间，邱云拿着一张单子站在讲台上。

邱云一说话，全班顿时安静了下来，唰唰写着作业的也放下了笔。

“我们军训结束的前一天晚上会举办一个露天音乐会，有想上台表演节目的同学今天之内来找我报名，唱歌跳舞都行。”

邱云说完后，班上三三两两就开始讨论起来。

“狗学校还算有良心，训完还知道给我们安排娱乐活动。”宣悦说。

“嘿。”邱云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要表演节目吗？”

“不知道啊。”宣悦回了一句，又转过头去问刘书语：“宝宝，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唱歌？”

“去呗，你唱歌那么好听。”

闻言，杜璇停下手中的笔，抬头加入了聊天：“邱云唱歌也好听啊。”

“要不你俩去合唱一个？”

邱云在桌底下狠锤了下杜璇的腿，给了他一记眼刀。

杜璇看热闹不嫌事大，吐了吐舌头，谁知宣悦竟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啊……也不是不行。”

“那你想唱什么？”邱云问。

杜璇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笔准备继续写卷子。

等等，音乐会？

他掏出藏在桌肚里的手机，给陈三七发了条消息——

【在哪？】

发过去没多久，上课铃就响了。杜璇只好把手机塞回去，专心听课。

教数学的老师姓吴，据说才毕业没多久，但能力出众，工作第二年就开始带尖子班。他教学进度拉得很快，讲题也总是简单但精炼，上课需要百分百集中注意力才能跟得上思路。

但杜璇一节数学课下来，竟然不自觉地走神了许多次。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连忙掏出手机看信息。

陈三七回复了他，就在上课后不久——

【教室。有事儿？】

读完消息后，他把手机往桌肚里一塞，就起身往楼上跑。

陈三七回完消息后就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课，眼神时不时往后门瞟，可是后门现在关着，什么也看不到。

那些人最近大概是有新的追债目标了，没逮着他们一家骚扰，所以他最近过得还算愉快，隔三差五去程采文那儿拉琴，练了琴的空隙还把前段时间落下的功课补回来不少。

可惜老李说军训非身体原因，没有医院开的病历不允许请假，不然他还能趁军训这一周好好休息一下。

一想到有一周不能拉琴他就手痒痒。

他左手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有规律地点着，耳朵听着老师讲课，心里却有一个时钟在滴答滴答地响。

下课铃终于响了，但老师还拖了几分钟的堂。

他在老师正式宣布下课的那一刹那就站起身来打开了教室后门——老李没换走他的位置，他依然坐在最后一排，离后门很近。

然后一开门就和往门里张望的杜璇视线相撞。

这一章写得好痛苦……如果被创到我先道个歉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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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