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扑两声,一阵风声袭来,屋中忽然灯火俱灭,黑暗中似乎有暗箭飞来,噔噔几声,钉在墙上。琅璞王子松开陶源,飞身往旁边躲闪。
陶源如梦方醒,急急闭眼,念动口诀,这一次四维术终于没有让她失望。
陶源睁开眼来,已经切换了空间,寒风如刀锋刮过,周围是一片辽阔的荒漠冰原,四周野诞无人。幸而终于用四维术逃出那恶魔的掌心,陶源踉跄几步,双|腿再也无力支撑,半跪在地上。
手腕上还在滴滴答答,从身上撕下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身上一阵阵发冷,刚才启用四维术慌不择路,只要走得越远越好,这里是须句的冰原?如此也好,将这里作为生命的终点,也算是上天垂怜,陶源眼中渐渐盈满泪水。
身体越来越无法控制,摊开手脚,躺下去。天上的星星好亮,就像璀璨的项链。墨曜,你还会去星空找我吗?
眼皮越来越沉。
好冷。
阳光猛烈的照在陶源的脸上,陶源在浑浑噩噩中醒来,似乎有一只黄色的蝴蝶正在自己的脸上煽动翅膀,仔细看去,却是一丛黄色小花在微风中微微颤抖着。
这一丛黄色小花大约有五六朵,团团簇着,每一朵都展开笑脸来,露出状如小萌狗的笑容。五星玉露,在这冰原和烈日下欢笑着,这充满生机的笑脸,这真是一种绚丽的花儿,它是那么热爱自己的生命。
原来我的最后一刻是如此的美好,能回到故土,能在这暖暖阳光下离开这个世界,真是个浪漫的归属。
陶源静静回忆这一生,从出生起便被父母无尽的宠爱着,后来跟着师傅行医,被师傅照顾着,也被病患感恩着,遇到墨曜,他对我那么好,给了我那么多的温暖。我还拥有了一片那么美的桃林。
陶源终于懂了母亲和她说的话。
那些事,便放下吧,不了了之。
谁杀了谁?谁害了谁?多年的恶梦,经世的血海深仇,到生命最后一刻时,那些都变得无足轻重,轻若浮云。放下,不是因为宽恕了他们的罪恶,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是因为那些事不值得。
陶源浑身无力,好不容易将她最心爱的东西挪到眼前,那张端详过千百次的,如生命般珍爱着的字条,上面是他用心写的四个字:等我娶你。
陶源手指摩挲着字条,叹了口气,用血脉中最后一丝元气,念动口诀,那字条在她手上一抖,消失了。
墨曜,将这字条还给你,我虽珍爱,但已无资格再藏着它了,这字条还给你,这份牵绊也还给你。
身上再无一丝力气,就这样静静消逝,七年前就该来的命运,终于来了......
蓝天上白云悠悠浮动,阳光暖暖地洒下来,风亦变温柔了。冰原上的空气寒冷而清冽,带着淡淡的青草花香。耳畔传来一些轻微的声音,仿佛是柔柔的风从花草叶片间经过时勾起了他们的衣角,墨曜也总是这样柔柔地轻轻地和我说话,他是一个多好的人啊。
陶源回忆起当年的和风大赛,那金鸻鸟在天上盘旋着盘旋着,悠悠望着脚下的风筝,多么美好的一刻。陶源心想,让这一刻永恒,让生命停止在这一刻......
天空上似乎出现了一个盘旋的灰色小点,是一只大鸟?陶源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晰,是幻觉吗?
天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嗒嗒声,由远及近,倏忽间,一阵马蹄声已来到了耳边,好快,是幻觉吗?似乎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刚出现在地平线上,只一眨眼就已近到眼前,有人从那团白色上飘落下来。身体似乎是被人抱起来了,陶源已几乎失去了知觉,分辨不出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有几分苦涩:“陶源!”
口中忽然被灌入一些不知名的液体,陶源的心似乎忽然被扎了一下,神识清明了几分,睫毛颤了下,模糊的双眼聚焦起来。
墨曜,真的是你?你为何会在此?
你的脸色好苍白,陶源嘴唇微翕,发不出声来。
“你能听到我吗?陶源,你怎么了?快说句话......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你快回答我,陶源......”他的声音渐渐从担忧变成恐惧,颤抖起来。
“你快醒醒......陶源!陶源!”他的声音令人闻之心碎。
原来我还有时间和你告别,老天对我真是不薄,可是我要如何劝你放下呢?
陶源凝聚心神,终于攒起力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后宫不要再空着了,找几个人陪你......”
“你说什么?”墨曜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露出痛苦的底色:“我只要你一人。”
“不要去星空寻我......我不愿见你一个人......”陶源幽幽呓语。
墨曜双眉紧锁,将陶源冰冷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在她耳畔低语道:“我不是一个人。我们说好的,你要永远跟着我。”
“我总是答应了,又做不到......墨曜,对不起......”陶源叹息道,眼角的泪落下,如夜空的流星,无声滑落。
他脱下披风,解开上衣,将她冰冷的脸和身体贴在胸口上,那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温暖一阵阵传来。
他垂眸看着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陶源,你听着,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你若变成星星,我也和你一起。”
他柔柔地抱起陶源,快走几步,脚尖微微点地一蹬,轻柔地跨上马背,一手抓|住缰绳,一手紧紧搂住她,让她贴在自己胸口,又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那白马似乎飞起来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周围的景致快速向后倒退而去。
他的面色忽然变得宁静温润,俯下|身,在陶源耳边大声道:“坚持住。”
陶源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他的剑眉紧紧蹙着,毫无血色的脸庞上,坚毅的双眼闪闪发光,如同日光照耀下的冰川,坦荡又耀眼。
宫殿已被一片火海包围,热浪一阵阵迎面扑来,爆燃声、尖叫声不时传来。
年轻的须句趣瑟瑟发抖:“母亲,可是,我的路在哪里?”
母亲最后一次拥抱她,含泪的笑颜被火光映照得灿烂无比:“傻孩子。去做你喜欢的事,去看你喜欢的风景,去看你喜欢的书,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让你的生命值得来这一次。去吧,这才是你的路。”
热泪滚落。
母亲!我竟然到今日才忆起你最后和我说的这句话!
清晨,青蓝色的光从白色的帐顶上散射|进来,空气中有一些淡淡的甜味,浑身都暖烘烘的,一些酥|软的感觉从心里蔓延开来。
陶源在墨曜的怀抱中醒来。他正松松地抱着她。
从未和男子如此亲近的贴面而眠,陶源心里一阵慌乱。望向枕边这张绝世容颜。他双目闭着,还在沉睡中,呼吸平缓,温热气息不停拂到陶源的耳边。剑眉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还是有放不下的忧心事。睫毛纤长浓密,轻轻覆在眼睑上,形成一抹恰到好处的弧线。
远远传来几声轻微的鸟鸣声。他微微抬起眼皮,双眼透射|出迷蒙的眼神,瞥了一眼陶源,他轻轻嘟囔一句:“你醒了?”
陶源道:“嗯。”
墨曜瞬间清醒过来,瞪大双眼,脸上的忧色散去,露出欣喜,一把将她紧紧搂到怀里:“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的胸口起伏着,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忘记了该怎么说话,一贯语言精炼的他忽然语无伦次起来:“我好怕你再也醒不来,你要把我吓坏了,陶源,陶源......你终于醒了......”
他的心情应是雀跃的,但语调却又慢慢哽咽起来:“你手腕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你真的想离我而去吗?我做错什么,又惹你伤心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留在郁城。陶源,你原谅我好吗?”
似乎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而怀里的人一直没说什么,他忐忑地问道:“陶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对我说句话好吗?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陶源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松开。”
墨曜意识到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急急放开她来。
陶源咳了几下,深呼吸,望向他,他似乎比之前瘦削了许多,神色间带着深深的疲惫,问道:“墨曜,发生了何事?”
墨曜还在自责中,陶源的话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出来,他轻声道:“这是我军在莫兰山的军营。我将你带回来,你昏迷了九天。”
陶源有些模糊不清地想着,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问道:“为什么我们会这样......”
陶源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们会这样抱在一起,躺在这里?”,但这话实在有些难以出口。
“你失温有些严重。”墨曜轻声道,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陶源,你脸上的泪痕?你哭了?”
陶源道:“嗯。我终于想起来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些话。”
墨曜轻轻拂去她的泪痕,问道:“是什么?”
陶源不回答,微微颤抖着,迎上去抱住墨曜。
墨曜浑身一颤,克制住杂念。如果她不想说,他便不追问。稳住心神,道:“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等我一件件说给你听。”
陶源将头埋入他宽阔的胸膛中,轻轻摇头道:“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那现在......”墨曜忽然脑中一片空白。
陶源一点头:“嗯。”
南华城,王宫,太后和几位大臣正在偏厅议事。
“君上下令,命全力出击,莫兰山邾军军心涣散,未遇顽抗,我军势如破竹。”
“邾军疫情蔓延,战力羸弱,另有多支部队临阵倒戈。”
“君上亲上前线督阵,我军士气高涨,三日内连下邾国二十五城。”
霍司马一口气念出最新收到的几条前线简报,太后和几位大臣听得惊心动魄,心潮澎湃。拿起下一条简报时,他忽然停住,念不下去了。
太后心急,问道:“怎么?”
见霍司马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太后稍稍加重语气催促道:“霍司马,快念。”
霍司马回过神来,认真念道:“君上抱一女子入王账中,日夜相伴,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