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曜轻轻搂住陶源,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他的唇温软又有些颤抖,满怀欣喜说道:“陶源,这是第一次你主动过来抱我......”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陶源眼中一阵酸涩,声音颤抖道:“墨曜,你又救了我一次......”
墨曜充满爱怜地轻抚过她纤细瘦弱的肩背,忽然顿住了。
陶源支支吾吾道:“我欠你的越来越多......我想......”
脸上发烫,不敢看他,将脸深埋到他的胸膛里。
墨曜浑身一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垂下头去,用手掌撑着额角,微微摇头。他沉默着不说话,时空似乎凝固了。
陶源慌乱地看着他。明明刚才还那么欣喜,这一刻却忽然郁结起来,他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落寞。
沉默片刻,墨曜披上外套,起身,只用侧影对着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他轻声道:“你这几日好好休养,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如同心口被扎了一下,陶源想要冲过去拦住他。陶源饶是多年行医,情急之下,完全忘了九天昏迷刚醒来会是什么情况。脚一着地,忽觉浑身脱力,腿上发软,一阵天旋地转。
墨曜一把揽住她。
陶源终于看清他的神情,他脸上还带着恍惚的痛楚。
陶源惊慌无措道:“你......我刚才说的话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
墨曜将她抱回床|上,眼中分明满是关切,柔声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陶源默默反思,自己以前一直对他直呼其名,有时还对他乱开玩笑。忽然发现他虽然有个冰冷的外表,其实是如此敏感,现在想来,之前许多事,都是不该。
“墨曜,你为何会去冰原上寻我?”陶源问。
他呆了呆,不回答,望向陶源,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反问道:“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陶源不想让自己影响到他的决策。两国虽已开战,但那是必然的变迁,是天道轮回,陶源不想在里面添加自己的影响,不想自己带给他额外的压力。不,一丝一毫也不想。
但如果不告诉他实情,又如何答他。
陶源犹豫着,望向他,他蹙着眉,眼神中微光闪烁。
门口忽然传来一记响亮的扣门声,随后是清晰的禀报声传来:“启禀君上,云重大人到访。”
墨曜对门口朗声答复道:“知道了,请他去中军帐等我。”
墨曜转身对着陶源,伸手过来,用被褥将她捂严实。
他一直蹙着眉,陶源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皱起来了,伸出手去,抓|住他正在掖被角的手,轻声道:“墨曜,莫要生气。”
陶源本想逗他一笑,没想到墨曜顺势抓着她的手轻轻一提。那如玉的手腕上,露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已过了九日,伤口早已愈合,只是那疤痕的颜色还是鲜红的。
墨曜眉心一跳,脸上显出一阵更深的苦楚,沉默片刻,淡淡道:“你不想说,便不说了......这帐中不会有闲人进来,你这几日便在此好好休养。”
“墨曜。”陶源心里泛起一些说不清的滋味,说不出话来。
墨曜已转身离去。
陶源休养几日,身体渐好,但墨曜一直没来。
陶源从未有过这样难熬的滋味,想出去找他,又怕给他添麻烦。煎熬几日,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穿戴整齐,偷偷扯开帐门的一角,露出一个眼睛,朝外张望。
外面是一片平缓的坡地,几十个整齐的军帐依次排列着,更远处是一条小河流淌,小河对岸是巍峨高山。隆冬已过,春色渐起,河谷坡地上一片淡淡的草绿色,景致优美。
远远走来一群人,太远了,看不清,其中有没有墨曜?陶源将门缝撑大一些,探出头去,仔细辨认。
“君上不在那些人里。”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陶源被吓一跳,原来这大帐门口还有个侍卫守着,定睛一看,却是之前见过的云盛。
如果没记错的话,云盛一直是墨曜身边的贴身侍卫,为何会在此守着自己的账门?陶源有些好奇,问道:“云盛?你为何会在此?”
云盛冷冷道:“自然是君上吩咐的。”
陶源从那语气中听出一丝异样,问道:“云盛,你似乎对我有些不满?”
云盛愣了下,没想到陶源会如此直接发问,想了想,答道:“不满倒是不敢,腹诽确实有一些。”
陶源闻言忍不住一笑,想起来之前的几次接触,云盛一直是个直脾气,即使在安抚难民时,都未曾拐一下弯过。陶源笑道:“有何腹诽,能说来听听吗?”
云盛稍犹豫了下,便痛痛快快说道:“我替君上不值。”
陶源道:“不值?”
云盛道:“小陶大夫,你觉得君上对你如何?”
陶源不知该如何回答云盛的话。
云盛继续道:“远的不说,只说近的。你这几日昏迷时,君上日夜守着你,你昏迷中吃不了东西也喝不下|药,他便含在嘴里喂给你......”
陶源只觉得耳边轰隆巨响。
“可你又是如何对他的?”云盛说了一堆话,似乎更加气愤了。
陶源愣愣道:“我是如何对他的?”
陶源默默反省,我对他......这几日,是他不理我......
云盛道:“你没醒来前,君上日夜守着你。你醒来后,君上就日夜宿在中军帐中。云盛替君上不值。”
原来如此?云盛倒是护主得很。不问缘由,必是外人不对,有些墨曜娘家人的意思。
陶源想要暗笑,却笑不出来,一阵无法遮掩的烦闷升腾起来。他这几日为何都对我不闻不问?他还在对我生气么?
陶源不想和云盛争辩,想到墨曜之前也曾说过,为了节约时间自己宿在书房中不回寝殿,难道这几日是有紧急军务吗?又有些担心起来,问道:“君上这几日可是军情繁忙?”
云盛闻言更加义愤填膺起来:“战事已停,何来军情繁忙?”
陶源一愣,战事已停?
“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陶源陪着小心,问那守门大将。
云盛一把拦住门口,直直道:“不可。”
陶源郁闷道:“云盛!”
似乎终于出了口恶气,云盛缓过语气来,道:“小陶大夫,上次路遇郁城难民,你劝退难民时,进退有度,有勇有谋,其实云盛内心对你......很是敬佩。只是这几日我见君上这样子,我实在有些不忍......”
陶源心中一痛:“他这几日?”
云盛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君上这几日过得不好。案上一直藏着一张古文字条,偶尔无人时才拿出来。我们都不识得那字条,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墨曜这几日过得不好?无人时才拿出来细看的字条,他们竟然都知道......何好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们必然是偷偷暗中观察的,就像太后身边的佣人张顺主。陶源一想就不惊诧了。然而那古文字条,那时自己在冰原上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才用四维术送回给他,这几日昏头昏脑竟忘了这事......
自己以前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和他相处的似乎比现在和谐多了,不像现在却总是弄巧成拙......
陶源问:“云盛,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云盛脱口而出:“不可,中军帐是军务重地。”
好吧,陶源露出个理解的苦笑,又问:“你帮我捎个口信给他?”
云盛略犹豫了下,摇头道:“不可,不得君上命令,云盛不能去。”
陶源无计可施,回到帐中,一幕幕回忆浮上心头。一会是“速充后宫,以安人心”的联名奏章,一会是云盛刚才说的“战事已停”。也许,现在离去,才是对他最好的吧......可是,不知何时起,心中已渐渐被他填满。想去哪里?能去哪里?陶源心中有些苦涩。
不想再去理这一团乱麻,既然理不清,不如先潇洒放下吧。一个人的圆满,才是真正的圆满。陶源端坐好,只待默念起口诀。可是她静静坐着,那熟悉的口诀竟终还是念不下去了。
耳边又响起来他的声音“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你若变成星星,我也和你一起”。可是你现在又在哪里?一阵酸楚弥漫上心头。
正在踌躇间,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陶源!”
是那个朝思暮想中的声音,墨曜一掀门帘,大步进来。
陶源迟疑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不想被他捕捉到自己方才懦弱的一刻,对他微笑点头道:“你来了。”
墨曜几步走到跟前,坐下,默默望着她,他的眼神好明亮,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陶源觉得脑子有些空白,呼吸有些滞,只是呆呆望着他。
墨曜迎着她的目光,忽然又有些不知所措,沉默片刻,问道:“你刚才是想走?”
原来他知道?他刚才在门口都看到了自己的犹豫纠结?
墨曜忽然抓|住她的左手,轻轻挽起来她的袖口,那道疤痕依然触目惊心,只是颜色已从鲜红转为暗红。他抬手,似乎想要用手指轻抚那伤口,却迟迟不能落下。
墨曜面色忽然一阵发白,声音有些颤抖起来:“你为何不告诉我,你遇到了邾国的琅璞王子,是他伤你?”
陶源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答道:“今日收到了邾国的一些消息。”
墨曜叹口气,似乎终于放下心中大石,握住她纤细的手指,柔声说道:“你手腕的伤,还有那忽然出现的字条......我还以为......”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柔和,唇角含|着略带苦涩的笑意,沉默片刻,低声道:“是我误会你了。”
陶源有些不知所措,轻声嗫嚅道:“你是为那个字条生气吗?......那个字条......你能再送我一次吗?”
“什么?哪个字条?”他明知故问。
“就是......写着......等你娶我......的那个。”
陶源羞得满面通红,故意将“等我娶你”说成“等你娶我”。
墨曜双目灼热地盯着她,问道:“你之前为何要还我?”
那时,以为再也不能活着回来了。陶源只是愣愣看着他,说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