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 第7章 （二）初识

肃肃和苍耳一同跪在妖皇的钩戈殿内。

苍耳还好，肃肃却被这巨大的妖力压得瑟瑟发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这和上次从死对头黑猫手下逃走不同，虽然黑猫强出她很多，但是她有拼死一战的勇气，而妖皇于她，就好比大象对蚂蚁一般，这种实力上的绝对悬殊，让她躲无可躲，只能匍匐在他脚下。

“这就是你那养女？”熊罴躺在宽大的座椅上，懒洋洋的开口。

“是，陛下。”苍耳的声音中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颤音。

“听说她内丹竟然是金色的？吐出来我看看。”妖和仙、魔不同，妖有妖丹。妖在修行时常会一边吞吐天地灵气，一边对着日月修炼，为了更好的吸收灵气，通常会将妖丹吐出，使其沐浴在阳光和月光下。而仙者的金丹，魔的魔丹，则长于血肉之躯，和灵脉相连，就好比是凡人的心脏一般，是万万动不得的。

肃肃偷偷看了一眼苍耳，发现对方依旧微微低着头，似乎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给自己任何提示，仿佛是一座石像一般。

肃肃心中涌上一股委屈和酸涩。

感受到妖皇的不悦，她只得微微张口，吐出了自己的妖丹。果然，是淡金色的，虽然那金色十分微弱。

熊罴手随手一抓，那淡金色的妖丹就到了他手中。而肃肃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心道：陛下都活了几十万年了，总不会看上我这小小的才几千年修为的妖丹吧。

妖丹是妖族修炼的精华所在，是全身灵力的源泉。妖界以实力为尊，虽然刻苦修炼才是正道，但就有那恶劣的大妖，总喜欢吃小妖的妖丹，来增强自己的修为。而小妖遇到大妖，为了臣服和保命，有时迫不得已会将妖丹贡献给大妖。没了妖丹，最多是被打回原形而已，不至于丢了性命。

所幸，熊罴只是研究了一番，又扔给了肃肃，肃肃连忙吞入腹中。这妖丹要是被拿走了，虽然不至于没命，但是几千年的修炼白费不说，下次修炼成丹之前，也无法维持人形了。

“小妖，听说你能懂百鸟之言，可是真的？”

“这，这只是谣言，我只是一只小玄鸟，怎有那么大能耐。”肃肃预感没有好事，立刻否认道。

“哼，还敢骗我。”熊罴一指跪在地上的肃肃，一道呈雷电状的妖力立马将她浑身缠住，肃肃只觉得像是被鞭笞一般，浑身火辣辣的，实在是疼痛难耐。

苍耳深知妖皇的残暴，他可以上一秒还和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能要你人头落地。他知道肃肃刚才触怒了妖皇，赶紧小心翼翼的禀告道：“陛下，小女不懂事，我曾告诉她此事不要告知外人，所以她不敢承认。”又对疼得满地打滚的肃肃说道：“妖皇陛下法力无边，统领万妖，有什么可隐瞒的，还不赶紧认错！”

肃肃虽然从小被放养长大，天天在大妖中摸爬滚打，所受的伤不知多少，一般的疼痛早就习惯了，可这种程度的惩罚从未受过，况且妖皇自从第一次妖仙大战后，越发暴虐，妖都皇宫每天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数也数不清，自己一个玄鸟小妖，杀了都没人敢为自己吭一声。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肃肃是又疼又怕，连忙喊道：“妖皇陛下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我的确听得懂其他鸟族的语言。”

熊罴没有立即停下，又持续了一会儿，觉得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足够的教训后，才停止了法术。他拍拍手，从帷幕后面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

只见那男子肩膀上站着一只红色的小鸟。熊罴对肃肃说：“即是如此，试试你。”然后对那男子点了点头。

那男子低声对小鸟小声说了几句，小鸟便叽叽喳喳的叫唤起来，妖皇问肃肃：“它说什么？”

肃肃身上还疼得直抽抽，心里把这妖皇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可形式比人强，今天这个亏是必须的咽下了，于是她笑盈盈的说：“它说，妖皇陛下万寿无疆，统御万妖，盖世英雄。”

熊罴听了大笑，对那男子说道：“青鸾，你啊！她可说得全对？”

“一字不差。”那叫青鸾的男子点了点头。

熊罴十分满意，问苍耳：“她的妖气，那丹药可管用。”

“其他妖吃了恐怕难以遮掩，可是她天生妖力弱，应该能全部去处，只是，”苍耳顿了顿，“只是会有些痛苦。”

“事情要是成了，她就是首功。”熊罴道：“给她喂下去。”

苍耳却迟疑了，犹豫片刻道：“妖皇陛下，这其他条件虽然肃肃都符合，可她这性子，实在不适合做此事，她平日大大咧咧，做事丢三落四，很快就会被那些仙人发现，我怕……”

“怎么，你舍不得？”熊罴眼睛一瞪，苍耳心下一凛，忙道：“能为妖皇做事，是我们的荣幸，怎么会不……”

“那就快些。”熊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苍耳无奈，从怀中取出一个琉璃盒子，从中拿出一粒黑色药丸，对肃肃说道：“吃了它。”

肃肃猛的摇头，这种琉璃盒子一般放的都是极其珍贵的丹药，可从刚才苍耳的话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提升灵力或者滋补养身的丹药，也不知道妖皇有什么阴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她一只小玄鸟，如何抵得过妖皇的意愿，最后，还是被捏着下巴，吞下了那颗丹药。

丹药其实味道并不苦，还有丝丝甜味，但是当它落到肚子里，药力开始发挥作用，肃肃只觉得妖丹越来越热，似乎要冲出肚皮，而浑身上下却又如被剥皮抽骨一般剧痛不已，她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疼得脸色发白，一股股灰色的烟气从她身上冒出，升腾到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待那几缕烟雾完全消失殆尽，肃肃才觉得疼痛渐渐消失了，她每一寸皮肤都是痛的，浑身就如同被汗水泡过一般，瘫软在地上，根本起不来。

“这药，果然好。”熊罴仔细瞧了瞧扶倒在地上的肃肃，用各种术法再三检查，确定没有一丝妖力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都下去。”

苍耳欲言又止，可畏于妖皇不敢再多说什么，终是下去了。

很快，大殿里就剩下了妖皇熊罴和倒在地上，仍旧站不起来的肃肃。熊罴走到肃肃身边，反手一招，一个黑色小瓶出现在他手中，摇了摇，听到里面嘻嘻索索的声音，啧了一声道：“这么好的两件宝贝，连着都给你用了，我还真有些不舍得，可是事关重大，也只能如此，你啊，可真是幸运。”

肃肃本体是玄鸟，玄鸟属火，从不怕冷，可吃了这丹药，一丝灵气都提不起来，只觉得浑身入坠冰窟。她试了试内丹的灵力，发现妖力还有，但是运转生涩，感觉十分奇怪。她心中暗恨自己修为低下，被人如此对待，听了妖皇的话更是恼怒，心道：“奶奶的！宝贝，这么好的宝贝，你自己怎么不用？”她怒气上涌，便顾不得心中恐惧，咬着牙问道：“你给我吃的到底什么？”

“感觉灵力有问题了？不怕，这只是去除你身上妖气的丹药而已，对灵力运转有些影响，过些日子你就习惯了。”

“为何，为何要去处我身上的妖气？用符咒也能遮掩妖气。”

“呵呵，你以为仙界那帮人是蠢的么？只有完全去处妖气，你才能当一个如假包换的真仙人。”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肃肃听他提到仙界，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熊罴却并未回答，反而问起了其他：“你可知第一次妖仙大战？”看肃肃一脸茫然，想到她的年纪，解释道：“多年前，为了仙界那数不尽的灵山灵脉，本尊发起了第一次妖仙大战，可惜被几大神尊联手击退，虽然他们也死了2个，但是本尊亦受了极重的伤。”

“五万五千年！”熊罴的妖力突然爆发，充斥整个大殿，肃肃更是被这灵压压得抬不起头，刚刚剔除妖气，身体本就极度不适，这一压之下根本无法抵挡，“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五万五千年！本尊一介妖皇，不得不龟缩在这大禹山，此等侮辱，不能不报！可是，当初仙界**门的神尊端木睿拼了元神俱灭，也要给我致命一剑，而这一剑让我再无再战的可能，也是这一剑，折磨了我几万个日日夜夜！虽然经过万年的修养，伤口至今无法完全愈合，只要一日不痊愈，我就无法走出大禹山，再上仙界，你明白吗？”

肃肃被他的癫狂吓到了，讷讷的点头。

熊罴俯下身，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仙界有一种上古灵丹，叫聚元丹，可修复一切伤痛，经过这些年的查询，终于确定，竟然就在**门，但是并不知道在那位仙君手中，你的任务，就是假装成仙人，混入**门，替本王把丹药找出来，送到我手中，知道了吗？”

“可，为何是我，我修为那么低……”肃肃不解，这么大的事情，让她去做，妖皇脑袋进水了么？

“既然你是我选定的，原因我就完完全全告诉你。其一，仙者的金丹就是金色，这个你知道吧，你的妖丹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是淡金色，这不是天助我也是什么，派其他人，妖丹是青色，你以为仙界的人眼瞎吗？神君以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其二、刚才你吃下的是剔骨丹，能把你妖骨中的妖气全部剔除，而不是掩盖。当然丹药的威力有限，如果换了其他人，还得配合符咒或者其他丹药，而你，你天生妖气弱，这个吃下去刚刚好，就算是仙界神尊之身，也瞧不出你身上有一丝妖气。其三、你一只小玄鸟，竟然精通百鸟之语，原因我也很好奇，但是眼下最关键的，是你可以和**门的灵鸟沟通，他们就是你的眼线，便于你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第四，你是苍耳养大的，据说平日也爱炼丹，熟知各种药材和丹药。这第五嘛，听说你跟一些散修走得挺近？”

肃肃害怕他再惩罚自己，连忙解释：“陛下，我天生妖力弱，妖族的法术无法自保，这才和一些下界散仙学了些保命的法术。”

熊罴放开了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这个无妨，你要是一点儿仙术都不会，那就不好混进去了，现在不是正好？我找遍了妖界，也找不出比你还合适的人。所以我说，这是天助我也！”看到肃肃眼中的闪烁退却之色，熊罴又说：“你放心，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你就有足够的底气站在我身旁，再也不用怕黑猫那种低等的妖物了。”

看他对自己如此了解，连和黑猫的那些事儿都查得清楚，肃肃心中苦笑，只得应承了下来。

“把手伸出来。”熊罴命令道。

肃肃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却也只能伸出了手。熊罴将手中把玩许久的黑色瓶子打开，往下一倒，一只白色的虫子蠕动着它胖胖的身体落在肃肃手腕上，就那么一瞬，她只觉得微微一痛，那虫子就钻进她的身体里不见了。

“这叫噬灵虫，完全受我控制，我想，你不会想知道它的滋味的。”熊罴在肃肃耳边说道：“好姑娘，好好干。”他声音虽轻，但却让肃肃心中不寒而栗。

从钩戈殿回来，肃肃气得好几天没跟苍耳说话。直到临行前去仙界的那天晚上，苍耳强行打开了她的门：“不要闹了，我对你有话说。”

肃肃对他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可说的，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开。”

苍耳无奈笑笑，走到她面前道：“还在生我的气？你这一去仙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跟我好好话别吗？”

“我能不生气吗？哪天在妖皇那里，你一点儿都不帮忙，害我受了那么大的苦。”说这说这，肃肃心中的委屈越来越大，竟然哭了起来。

她以为，苍耳虽然平日不管她，但也是爱她的。她知道自己并非亲生，苍耳把自己捡回来，养大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她不要求苍耳像其他鸟妈妈鸟爸爸一样，为了保护怀中的雏鸟，连命都可以舍去，起码，在自己有危险的时候，能竭尽所能救一救吧。可他，就那么冷漠的把自己交给了妖皇。

苍耳叹了口气。他把肃肃揽入怀中，摸着她灰黑色的头发说：“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肃肃哭泣并不是因为妖皇的狠辣手段，也不是对要去完成一个似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害怕，更多的，是委屈苍耳对她的态度。所以，苍耳认认真真的道歉，肃肃心里很快好受了些，渐渐的也不再流泪了，心情平复了许多。

看她不再哽咽，苍耳这才解释道：“妖皇的命令，我无法违背，但是肃肃你要知道，此去仙界，不要暴露自己，至于丹药，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不要强求，自身安全最重要，明白了吗？”

“可是，可是……”肃肃不解，难道不该尽力完成任务吗？

苍耳看她不明白，解释道：“你是妖，即便你现在剔除了妖气，可一旦他们发现你不是仙，你就会有灭顶之灾！”

“……切，我又不是没见过仙，哪有那么严重！”肃肃暗道。

见她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苍耳厉声说道：“肃肃！我知道你平日和几个散仙混过，觉得仙没什么，可那都是被迫滞留下界的散仙，为了自保当然要和妖族打好关系。可仙界的仙是不同的……总之，你一定要知道，仙，没有一个好东西！”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能完成任务，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我被人欺负了不是！这说不定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呢！再说了，我要是空手而归，说不定会连累你也受什么惩罚！”肃肃有些不服气，妖皇是狠毒不假，可这对自己也是个机会，万一真能完成妖皇的任务，自己在族里的地位可是直线上升，到时候什么黑猫白猫都不用放在眼里了。

苍耳摇摇头，捧起肃肃的脸温声说道：“肃肃啊，妖皇对那丹药已经生了执念，即便你失败了，他也会想别的办法，所以不要勉强自己。我么，对妖皇还有用，勉强保住我们两个的性命还是可以的。前提是，你得安然从仙界回来！”

“到了仙界，你的身份是仙童，正好可以学习各种仙术，你平日不是最喜欢研究这些吗，到时候可以顺便学学。”

“这个储物袋，里面有各种妖界的灵草灵药，你都是熟悉的，拿着，到了仙界，说不定有用。”

“你安心蛰伏个几百年，说不定妖皇等不及就派别人去偷丹药了，到时候我再求一求，让你回来，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爹爹，你不想我去的，是吗？”肃肃听不下去了，她就知道，爹爹是舍不得自己的。

苍耳心中一酸。

刚碰到时还是一颗蛋，一转眼五千年过去了，成大姑娘了，虽不是自己亲生，可是这些年相处的情分是真的，他们虽然是妖，但是也是有感情的。

“肃肃，在大殿上我故意对你视而不见，就是因为我知道妖皇让你去仙界是势在必行，如果我对你很好，很不舍，妖皇看出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好，说不定会以此要挟你，所以……”

“所以，你就对我冷冰冰的。”肃肃接口道：“我都知道了，真倒霉，被妖皇看上，还要做这种事情，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如何做得了卧底嘛。”

“所以啊，你就安心在仙界待一段时间，丹药能找就找，找不到就敷衍着，反正你以前不是也很向往仙界，总想着去看看，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爹爹，哪有这样安慰人的啊！”知道苍耳心中有自己，肃肃心中的气消了大半，想到那日妖皇的咄咄逼人，赌气道：“找不到才好，就让那头大黑熊呆在大禹山才好，别出来祸害人。”妖皇熊罴的本体是妖熊，但是有一丝上古凶兽穷奇的血脉，所以妖力巨大无比。

“哎，熊罴自第一次妖仙大战受伤以来，脾气越来越不好，前代端木神尊给他的那一击深入神魂，伤口日日都在流血，换谁疼了几万年心情都不会好。妖皇心心念念仙界的灵山灵脉十几万年，发动第二次大战是必然的。不过，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记住，保护好自己，这才是第一位的。”

看爹爹这样关心自己，肃肃终于开心起来：“我是谁你还不知道，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放心吧！”

想到肃肃平日那古灵精怪的性子，以及她那层出不穷的点子，苍耳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存着一丝不安，仙界，仙人，对妖来说都是可怕的存在。

自天地初开，分五界，定山川，仙人就把妖当成了斩杀的对象，妖的妖丹、妖血、妖骨都是炼制灵丹、符箓法阵的上好材料，而在妖眼里，仙人的血和金丹则是提高修为的大补之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方注定敌对。要不是肃肃天生的条件摆在这里，没有其他妖是能长时间蛰伏仙界的……希望她能平安回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