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 第6章 （二）初识

01玄鸟

待人都走光了，肃肃才睁开了眼。到仙界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看来自己和这仙界还真是犯冲。

肃肃在被子里蹭了蹭，想到刚才遇到那大黑猫时自己竟然不争气的晕了过去，暗骂一句：“肃肃啊，你咋还那么胆小呢，咱别那么怂行吗，那就是个灵宠而已，你都是魔界帝姬了，据说还是只凤凰，你怕个啥啊！”

滚了两滚，她又想到了那个人，偷偷一笑：“他又救了我一次，还是因为黑猫。看来，那只黑猫虽可恶，但看在这个份儿上却可以被小小的原谅一下。”

想到黑猫，又想到了芄兰、养父苍耳，想到了曾经的妖皇熊罴……肃肃的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从前，当她还是一只玄鸟蛋的时候。

一万五千年前，沃野之地，妖界汤谷。

汤谷因气候温暖湿润，有湖有河，多山丘树林，少大妖出没，所以自上古时代以来，就是羽族世代栖息之地。汤谷边上有个地方叫石头涧，多出灵草灵药，但是因为地势很低，常爆发山洪，比较危险，所以鲜有人去。这几日接连暴雨，一直没晴过天，可妖族药师苍耳算算日子，那株赤焱草该成熟了，便冒雨从玄鸟一族的聚居地飞到了石头涧。这赤焱草较为珍贵，还是上次他偶然发现的，只是当时没有成熟，他便简单布置了个法阵将其保护起来。

让他惊讶的是，那株赤焱草竟然消失了，而原本该是赤炎草的地方，静静的停着一枚蛋，一只生机断绝的蛋，而且，是一只玄鸟蛋。

苍耳从雨水中将这蛋捡了起来，检查了许久，最终确定这是一枚死透了的蛋，但是蛋壳上却出现了漂亮的火焰纹，这是吸收了赤炎草才会出现的印记。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枚“死”蛋？死蛋还能吸收赤炎草？苍耳不打算研究这些。可既然这蛋已经没有办法孵化，又吸收了珍贵的草药，他决定把它带回去入药。

回到树屋，苍耳开启了炼丹炉，想趁着这蛋还保留药性的时候赶紧炼制，前几味辅药投入得都很顺利，可当这枚带着药性的蛋投入了高温中的炼丹炉后，竟然半点动静都没有。

“不该啊！”苍耳疑惑得紧，他上前两步，刚想打开炉口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轰”的一声，那炉子竟然炸了！要不是他闪得快，就不是灰头土脸那么简单，非得弄个头破血流不可。

面对一地残渣，苍耳有些目瞪口呆，自从他承袭了妖族最高药师的称号，还从没出过“炸炉”这种新手才会出现的低级问题。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这是什么声音？

苍耳环顾四周，最后肯定这稚嫩的雏鸟叫声是从炸裂了的丹炉碎片底下传出来的。他瞬间清醒过来，赶紧拨开滚滚浓烟，扒开碎片残渣，然后，在一堆炉灰中看见了一只不停扑腾、啼哭的身上光秃秃的玄鸟宝宝。它的小翅膀不断拍打灰尘，小腿也一蹬一蹬的，似乎是在愤怒这位不负责任的“家长”，竟然把一个无知幼儿当丹药来练。

以上，就是肃肃长大后听养父苍耳讲述的他们相遇的全过程。

苍耳最大的爱好有两条，一个是炼丹，一个就是喝酒。他常常喝到微醺时就怼肃肃：“你个小骗子，当时一定是装死，我难道还分不出活人和死人吗？小小年纪，在蛋里就敢算计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然后，他会继续喝酒，喝大了就一边骂仙界的人，一边哭自己可怜的“丽娘”，再骂一会儿仙界的人，再痛哭“丽娘”，最后才昏沉沉睡过去。

“丽娘”是苍耳曾经的伴侣，虽然开了灵智，但是离化形成人还有一段时间。苍耳长人家几万岁，可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爱情。苍耳那段时间一直以原形陪伴在爱人身边，等着她化形。可惜，“丽娘”被外出寻猎的仙人发现，被当成普通灵兽捉了去，当场杀了取了妖丹。

羽族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是认定的爱侣，就永世不变。所以，苍耳这些年从未再找第二个雌性伴侣，即便是后来他成为了妖族最好的药师，深得妖皇信任，权力巨大，多少雌性玄鸟对他投怀送抱，他也无动于衷。这，也是肃肃觉得自己养父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肃肃破壳而出后，苍耳曾找到一户刚失去孩子的玄鸟夫妇，想把肃肃给他们抚养，但是两边都不满意。

那对夫妇说：“你看这小鸟，羽毛竟然是灰色的，以后灵力一定低下，说不定化形都难，就是个普通的妖兽，养了也没用的。”玄鸟一族以黑色为尊，羽毛越是黝黑油亮，预示灵力越强，化形成人也更容易。肃肃长出羽毛后，翎羽不是黑色，而是黑灰色，所以，这对夫妇拒绝收养肃肃。

可肃肃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就展露了自己执拗的个性，她是认准苍耳了，小爪子紧紧勾住苍耳的衣袖，就是不松手。一边不肯收，一边送不出去，苍耳无奈之下只能把这幼鸟养在了自己身边，随口起名“肃肃”。这一养，就是近五千年。

不管如何，虽然苍耳常常喝醉酒或是一炼丹就十天半个月不出丹房，作为养父着实有些不靠谱，而玄鸟族人因毛色缘故对她多有鄙视嫌弃，肃肃还是顽强的长大了。她毛色黑灰，灵力低下，妖气微弱，大家都认为她难以化形，可两千年后，她竟然顺利化形了，这个时间不多不少，算是玄鸟族里的平均值，族人们都纷纷猜测是不是苍耳给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可惜的是，虽然化形，修成了内丹，她的内丹竟然是灰白色的，而不是妖丹应有的青色。这让好不容易化形成功的她继续不受族人待见，指派她干的都是一些苦活儿、累活儿。好在肃肃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多大的事情都不放在心里。你们让我去岩浆之地收集地火，我就趁此机会提升自己火属性内丹的灵力，你们让我去危机重重的万虫之谷取金蝉蝉蜕做上供妖皇的贡品，我就趁机收集一些养父书上提过但是没见过的虫子和草药，顺便背一背丹书加强记忆，过得是自娱自乐。

至于芄兰，遇见那女人纯属意外，毕竟她们一只鸟，一条蛇，如何都不该有交集，但是共同的敌人让他们偶然碰在一起，确立了之后几千年的友谊。

事情很简单，肃肃采药途中遇到一只刚化形不久的黑猫，黑猫虽然刚化形，但是武力值却甩了她好几条街，更别提类似猫这种动物天生就是鸟类的天敌，肃肃完全没有正面刚的打算，扔下一个爆炸符咒张开翅膀就逃。黑猫不料小小的玄鸟还有反抗自己的勇气，爆炸符咒的火星把他引以为傲的毛皮烧了几个小洞，便被彻底被激怒了，几个跳跃就追上了肃肃，巨大的黑色尖爪泰山压顶般拍下来，这也成为了她此生脑海中最恐怖的画面，没有之一，就是最恐怖。

紧接着，她只听咔嚓一声，胸前的肋骨断了，她人也被抽得飞起，直直向地面落去。

肃肃疼得冷汗直流，本以为这一摔怎么也得摔出个好歹，没想到落下后却觉得不对劲，这地面怎么有弹性？还滑溜溜，凉丝丝的？仔细一看，天，她身下竟然是一条墨绿色的大蛇，这条大蛇本来盘成一团在树底下休息，那黑猫这一拍，竟把自己拍进了蛇窝！

是的，那大蛇正是芄兰，好好的午觉被打扰，谁都会心生不悦，更别提那黑猫对闯入别人的地盘而依旧猖狂的态度，再加上芄兰本就是个火爆脾气。所以，这场战斗从一对一的追逐，换了个主角，成了一对一的斗法。

结果当然是修为更上一层的芄兰胜了，看到黑猫仓皇逃走，她吐了吐信子，表示了对敌人的不屑，然后，她化为人形走了过来。肃肃动都动不了，滩在地上从下往上一看，呦，竟然还是个美女姐姐。

“多，多谢美女姐姐的救命之恩。”肃肃忍着疼艰难说道，她终于维持不了人身，化作了原型。

“谁说我要救你？不过，你这小嘴道是挺甜的。”芄兰把化为鸟形的肃肃提留起来，看了看撇撇嘴道：“太瘦小了，灵力也差，塞牙缝都不够。”

肃肃被她这话吓得羽毛都立了起来，她欲哭无泪，想到一件事实，其实严格算起来，蛇也是鸟的天敌啊！

生死攸关，她也顾不得许多，挣扎着提起最后一点儿灵力，勉强化为人形，赶紧给人说好话：“就是，就是，我太弱小了，姐姐吃了我，没任何好处，不如给姐姐做个跟班，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报答姐姐的救命之恩？”

“跟班？”“端茶倒水？”“洗衣叠被？”芄兰哈哈大笑：“小姑娘，你是去凡界混了太久了吧！”

笑完后，她上下打量了肃肃一会儿，想了想问道：“那你说说，具体的你都会些什么？”

“我会炼丹，还会一些简单的治疗符咒。”

芄兰耸了耸肩，道：“不够，会炼丹的多了去了。”

“我，我还会做点心，很多种，很好吃的！”

“我不喜欢吃点心。”

“我，我，”肃肃急了，看那“姐姐”又吐了吐信子，看实在没法便咬牙说道：“我能听懂百鸟之语。”

芄兰终于有了兴趣，道：“你一只小小的玄鸟，如何听得懂百鸟之语？”

“不知道，生来就这样了。”肃肃心想，大姐，这可是我压箱底的东西了，求你绕我一命吧。

没错，肃肃虽然是只连整个玄鸟族都鄙视的小玄鸟，但是却生而能听懂百鸟之语。这里的百鸟，指的是无法化形的灵鸟，就是普通的灵兽。鸟族的本体千变万化，语言也各不相同，如果化形，自然说的是人语，可化形前和不能化形的灵鸟，只要不是一个种族，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而肃肃偏偏就听得懂非玄鸟一族的其他鸟类的语言。以前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后来肃肃变成了天啸才明白，应该是自己的神魂是凤族的原因，凤凰为百鸟之王，自然听得懂百鸟之语。

无论如何，这个原因让芄兰姑且留了她一条小命，因为她谅肃肃也不敢撒这种一试就会露馅儿的谎。后来，她给肃肃包扎了伤口，还送人回了玄鸟族。

等肃肃伤好后，芄兰又来找过肃肃几次，找她炼个丹，跑个腿，用她的独特技能打探个消息什么的。一开始双方都明白这只是交易，可慢慢的，肃肃觉得这个蛇妖除了妖媚了些，其实很讲义气，对自己颇为照顾，而芄兰也觉得肃肃虽然修为低，年纪小，但是为人爽朗大气，待人真诚，值得一交。一来二去，双方发现虽然性格南辕北辙，但是脾气相投，十分谈得来，就真的认了姐妹，将这友谊延续了下来。

从此，肃肃有了个大姐头罩着，跟着这位姐姐上山下河，逛遍妖界，还去人间界溜达多次，倒是多了很多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肃肃的眼光不再局限于玄鸟一族的弹丸之地，她发现，这世间竟然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地方。她去过妖皇所在的大禹山，看妖都的花花世界，听万妖的靡靡之音；也曾去过妖、仙、魔交界的小镇，看芄兰前天还和仙人春风一度，第二天又和一个魔族斗法，大开眼界；她也曾滞留凡间几十年，体验凡人的喜怒哀乐，学着凡人为一日生计而奔忙；她还和下界的散修学习过仙术，和这个学两招，和那个学几招，竟然也入了门，原本白色的妖丹，竟然隐隐变成了淡金色，如同仙人的金丹一般，芄兰笑话她，要不是周身淡淡的妖气，一看就是个美味可口的小仙童。

如此，肃肃快乐的活到了近五千岁的年纪，摊上了一件影响了一辈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