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 第25章 （五）幽冥

肃肃和端木北上了楼，随便找了件房间进去。端木北拿出一张画好的灵符贴在门上，肃肃看出这是一道极强的防御结界。

“神尊，我还以为你和那个老板娘是朋友。”指了指那个结界，肃肃问道。

“是，也不是，有交易往来罢了。”端木今日消耗太多灵力，疲惫的靠在床上捏了捏眉心：“二娘子做生意童叟无欺，但是保不齐有别的什么会趁虚而入，我现在的修为不足常世的一半，灭空又不在身边，这里是冥界，处处小心为好。”

“那个二娘子，为什么要吸收你的灵力？”

“不光是我的，这里的交易不用金钱，都是用自己的灵力交易，实在没有灵力的，就用身体的一部分交易，比如……”端木指了指桌子上的蜡烛，肃肃仔细一看，跟刚才的那根用来照明的腿骨一样，也是一根骨头，被用作了燃烧之物。“二娘子在此几万年了，一直做消息的买卖生意，我第一次下幽冥的时候偶然碰见了她，当时情况危急，是她暂时收留了我，后来每次来这里都会先到她这儿问问情况。我的源之灵力对她的恢复很有帮助，所以她也愿意和我交易。”三言两语，端木北将自己和二娘子的过往解释了清楚。

肃肃觉得不能仍由他这么糟践自己了，可是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不能暴露，该怎么说才合适呢？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借天啸的口跟他谈谈这件事情，说不定能让他回心转意。

“咳咳！”清了清嗓子，肃肃搬了个凳子坐在端木北对面，严肃的看着他。

端木北从未见过这个魔族帝姬如此庄重肃穆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天啸殿下，怎么了？”

“神尊，不论是什么原因，我现在同你一起下了幽冥。我知道这里很危险，但是我对什么都不了解，而你，来这里也不是闲逛，你是来找人的，你对这里知道不少，对此，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否则我不敢肯定你能保护我的安全。”

果然，责任感很强的神尊大人点了点头，说道：“你问。”

“上钩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肃肃心里一乐，面上还得绷着继续演下去。

“根据我听来的，我知道你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一次，而这回却不按规律突然就来了，为何？”

“这是我和冥主的约定，按照惯例，每次我下幽冥，都会去轮回井那里查看魂魄残留的气息，可惜，我从来没有感知过她魂魄的一丁点儿消息。而我不在的时候，冥主会帮我留意，一旦有相似的气息，就会捏碎玉环，常世的那块也会跟着破碎，我就会立刻知道。所以这次才会仓促之间下了幽冥。”

“冥主为什么会帮你？”

“交易罢了。”

肃肃听了却又是心下一痛：“像是刚才和二娘子那样的交易吗？不，冥主不需要灵力恢复身体面貌，而堂堂冥主所求哪里是区区灵力这么简单，一定是更为伤害身体的……”

压下心里的情绪，肃肃尽量不露出端倪，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冥主，赶紧找到你要找的人，反而要来二娘子这里打探？”

“冥主不可全信，况且，”端木北摸了摸胸口，“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我吃过婴果，只要在千里之内，我想察觉哪个灵魂都可以感知到，可下幽冥以来，甚至已经到了离轮回井很近的枉死城，都没有任何感应，所以有些疑惑。”

“那你还去找冥主吗？”

“自然，今日先休息，明日再去。”

“那等你办完事，我们如何回去？”

“冥主会送我们回去，这个你放心就好。我给你的丹棱结是遇到危险时用的，算是上了层保险。但是此法对身体有一定损害，所以只能紧急情况时使用。冥主毕竟是冥界之主，送个人回常世还是做得到的。”

“丹棱结到底是什么？”

“丹棱结其实是万符门的宗主帮忙画的灵符，可沟通阴阳，让魂魄瞬间回到常世的肉身，而因为绘制此符咒需要用到丹棱树果子的汁液，而世间唯一一颗丹棱树就在万符门，所以每次我都请曲宗主帮忙，他绘制的符咒你大可放心，如果有危险，一定能送你回到自己的身体。”

“神尊，我真的很好奇，你找了她多久了？”绕了一大圈，肃肃终于说到了正题。

顿了顿，端木北才回答道：“一万年了。”

“如果还找不到呢？”

“我会继续找。”

“可是神尊，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会有魂飞魄散的情况，也许你根本就找不到她，也许她根本就不值得你这样做，你……”

肃肃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喉咙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掐住了。

端木北青筋暴露，双目微红，他强制性忍下了心中的怒意：“天啸殿下，我敬你是魔族的帝姬，身上肩负魔界安宁的大任，也顾忌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情，可是你给我记住了，找不找是我的私事，我是神尊，与天地同寿，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会一直找下去。至于值不值得，我自己自会估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还有什么问题吗？天啸殿下。”

肃肃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倒不是有多害怕，而是有些愣住了，下意识回道：“没，没有了。”

看他放开了手，不再理睬自己，肃肃摸了摸脖子，松了口气。她并非害怕对方会失去理智杀了自己，她知道他不会，他是端木北，如果这世间有什么人能把责任和义务放在私情之上，他绝对排第一号。他既然答应魔帝好好照顾自己，就一定会办到。

刚才引他说了那么多，根本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无非是想问问他，如果一直找不到自己怎么办？如果这是冥主的一场阴谋怎么办？如果他有什么不测该怎么办？能不能停止这场没有结果的寻找？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这个男人是认真的，此事无需再问。她也知道如果找不到，他一定会继续找下去。他们两个人在这方面何其相似，为了对方都可以不顾一切，不求结果但求无愧于心。

只可惜，上天真的是造化弄人，也许他们之间真的只能是一场孽缘，既然这样，她就更不能和他相认，一个仙，一个魔，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一起的，没有好结果。

第二日，端木北将帝姬托付给二娘子，并警告她不许出门，独自去了一趟冥主府。冥界全是黑夜，没有白天，记时间全靠估算，肃肃焦急的等了大概有两个时辰，在她以为端木北出了什么危险想要出去找找看的时候，人回来了，可是刚进门就倒在了地上。

“神尊！”肃肃连忙去扶他，本想为他检查，可现在他们都是魂魄的状态，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好在二娘子撞见了，帮她把人抬到了床上。

“前辈，如何？”知道这二娘子在此已经几万年，肃肃再也不能把她当成个普通的酒馆的老板娘了，直接叫二娘子似乎也不合适，只能叫了句前辈。况且，吸收了端木北的“源之灵力”，经过半天的修炼，她的那半张脸竟然恢复了原貌，只要不看脑袋以下，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大美人。

“万幸，只是灵力消耗太大所致，没有沾染死气。”二娘子速速为他检查了一番，看无致命危险便要出去。

肃肃一把拽住她的手，问：“什么死气？”

二娘子诧异的看着她：“你都下幽冥这么久，没感觉到吗，这里到处都是死气，对我们死魂来说，这就是我们的灵力，可对你们两个生魂来说，这死气就像是毒药，一旦沾染就麻烦了。”

二娘子没有义务照顾这两个人，不过脑袋终于恢复了正常，她心情好，出门的时候附赠了一句：“不要修炼，也不要给他疗伤，如果你不想他沾上死气的话。”

肃肃这下终于听明白了，话说“万物皆有灵”，只不过这灵气的表现形式各有不同。在魔界为魔气，在妖界和仙界为灵气，在这里就是死气。死气一旦入了生魂，就会和体内的灵气发生冲突，干扰灵力的正常运行，轻者负伤，重者毙命，极其危险。

肃肃守了许久，端木北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神尊，你感觉如何了？”肃肃看他睁开了眼连忙问，

“还好，”端木吃力的撑起身体，“你在这里没事吧。”

“没有，我很好。就是你，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那个冥王耍赖或者对你动武了？伤到哪里了？二娘子不让我给你输入灵力，怕是染上死气，我……”

“没什么，就是给一个人输入了一些仙元而已。”

端木北说得轻描淡写，可肃肃听了却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你疯了不成，输入仙元？你再是神尊，与天地同寿，也不能这样糟践自己！你不想活了！”

“这，就是我和冥主的交易。”端木北闭上眼，不想听她说这些，如此这般的话，这些年只要知道实情的人，都会跟自己说一遍，早就听腻了。不过他越来越好奇，这魔界帝姬怎会对自己如此关心？他也知道她跟着自己下幽冥是故意的，再是无知的小儿也知道幽冥的可怕，她为何非得跟自己走这一遭？

“那，交易如何？”肃肃实在拿他没办法。

“明日月夕时，轮回井见，他说我想要的在那里。”

“神尊，我觉得不对，如果他真有你要找的灵魂，为何不直接给你，为何还要再等一日？”肃肃着急了，她就是肃肃本人，她当然知道那个冥主所谓的“灵魂”是假的，可是偏偏又不能直说，真真气死个人。

但是，端木北在此事上的执念太重，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天啸殿下，你不是我，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明日之事，即便是个陷阱，我也要去一探究竟，我已经等了太久，输不起那万分之一。明天你就在轮回井外等候即可。”

轮回井，转生之所。

它在量德河的下游，冥水流到这个区域便从天而降，直泄九千尺，形成一个开口向下旋转的巨大旋涡。而旋涡尽头却奇迹般的消失在一片黑灰色的圆形砖墙之中，如同一口倒立的水井。“水井”的另一头就是常世，想要转世的灵魂通过这里，忘记前尘，进入一个新的人生。那砖墙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能稳稳接住这千万灵魂和汹涌而下的冥水，也许从诞世之日起它就在哪里，天道让它忠实的执行转世轮回的工作，它便千万年从不动摇一分一毫。

直接进入轮回井的灵魂，因为都要经过井口的缘故，会在井口留下自己独有的气息，其实也就是会自动留下一丝“源之灵力”，作为转世的费用。毕竟这轮回井即便是天生天养，也得后期维护才能不至于崩塌，即便你前世腰缠万贯，灵魂赤条条到了冥界那真是一文钱都没有，想要交易什么只有自己的灵魂可以出卖，所以，用“雁过拔毛”来形容这口井，是在合适不过了。而一旦进入枉死城的灵魂，想要再次转世，除了通过轮回井，还必须求助冥主，由冥主施法将他们投入井中。

轮回井的外围是一片以井口为中心的圆形广场，广场周围是高耸的黑色荆棘丛，密密麻麻将这里围了起来，没有冥主的口令是进不来的。端木北带着帝姬来到荆棘丛外围道：“你在这里等我，是与不是，应该很快就能分辨出来。”

“不，我要一起进去，我就在旁边看着，绝不打扰你，如何？”肃肃看他转身要走，立马抓住了他的袖子，低声哀求。

端木北以为她一个人害怕，便只能点了点头，道：“那你一会儿在台下等我，走吧。”

端木北有冥主的口令，荆棘丛自然纷纷让路，待他们走过，又自动合上。肃肃抬头看那从天而降的冥水，用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等词来形容都不及它的万分之一，那种排山倒海，一泻千里的气势离得越近越让人感到胆寒。可当你看到河水中夹杂的点点幽蓝的灵光，看到那即将转生的千万灵魂，你就会意识到，哦，这便是生命之初，一生的起点，再傲慢不羁的人也会发自内心的产生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之情。

最后一簇荆棘丛让开后，肃肃第一眼便看见了圆台之上的轮回井。没办法，它实在是太醒目了，亲眼看着千万灵魂带着或激动或欣喜、或恐惧或懊恼的情绪投向来世，你会情不自禁的被这情景所感染。

“这就是轮回井。”端木北道。

“你和冥主就约在这里见面？”肃肃四处忘了忘，除了那个巨大的轮回旋涡和那口井，没有任何其他人：“你们约的什么时间？”

“就应该是这个时候，难道是我到早了？”端木北微微皱眉，心里泛起一些不安，他对帝姬说：“殿下，你在圆台下等我，我上去看看。”

肃肃点头，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踏上了圆台。

一步、两步、三步，还没等端木北走到圆台中心的轮回井，情况陡然生变！

只见轮回井毫无征兆的在瞬间变成了点点碎片，待其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玉塌，上面静静的睡着一个身着嫁衣的女子。同时，一股可怕的压力从天而降落在端木北身上，他猛的一颤，不由得单膝跪地，用尽全部的力量抵抗才没有倒下去。

从肃肃的视觉看来，端木北只是被牢牢吸附在了圆台上，而身处其中的端木北自己才知道，他不仅被吸附在圆台上，而且身上的灵力一泄而下，沿着脚下的某种阵法源源不断的转移到圆台中心的女子身上。

“神尊！”肃肃大惊失色，察觉端木北有难她想也不想的就要跑上来帮忙。

“不要过来！”端木北一边极力抵抗体内灵力的流逝，一边艰难的说道：“这，是一个不知名的献祭阵法，你一上来就有可能也被它吸住，不要轻举妄动。”

“啪啪啪！”圆台另一侧，也就是他们的对面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一身黑衣，披头散发，带着个鬼魅面具，如同人间跳大神的疯癫巫师。只听他轻拍了几下手，用一种极其尖细的声音说道：“不愧是端木神尊，竟然看得出这是个献祭阵法，我还是小看你了。”

端木北冷笑道：“费尽苦心用了这瞒天过海的障眼法，让我误以为这里才是轮回井，又欺骗我说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还提前以交易为名让我大耗仙元，冥主大人，你真是城府深沉、算计无虞啊！”

听了他的话，肃肃使劲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他们前方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轮回井，原来那个才是真的，这里只不过是个比较高级的障眼法而已！

这个冥王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在真正的轮回井前面设置了这个圆台，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轮回井，而这里的荆棘丛又听从冥主的指令，将他们引到了此处，所以，无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过来，最终都会被带到这个陷阱里来。

看到端木北不断尝试挣脱这个献祭法阵，冥主摇摇头道：“我劝你还是别费劲儿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法阵，你看看，这是用什么画的？”

端木北心下一凛，看着脚下的符文在黝黑中竟然带着点点蓝光，他伸出手轻沾了一点捻了捻，再结合二娘子那里打探到的消息，不可置信的说道：“你疯了不成，碾碎千万灵魂做符文，你这样做，就不怕天道惩罚，撤了你的冥主之位？”

“那又如何！老子做冥主几十万年，看够了这虚伪的向善，这肮脏的仁慈，才不相信什么狗屁天道！如果真有天道，为何我的孩子会无辜惨死，魂飞魄散，为何我爱的人会变成这个活死人模样？你看看，你看看！”冥主指着身后巨大旋涡里的那些蓝色光点道：“这些想要转世的灵魂，都以为只要向善悔过，在量德河里苦苦洗涤自己的罪责，下一世就能平平安安，舒舒服服，做梦！我冷眼看了这么久，我的仇人如今还好好的在仙界快活，享尽仙家福地，灵山仙宝，为何他不受天道惩罚，为何他还如此逍遥自在！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这人……他，好像有些疯癫。”肃肃看着这个神经不正常的冥主，不由得后退一步。

“他没有疯，是着魔了。”端木北道：“不如此，也不会做出粉碎数亿灵魂，凝聚凝魂之力作为颜料，画出这等黑暗献祭法阵的荒唐事。”刚说完这句，他再也支撑不住，不由得双膝跪地。好在他及时用双手撑地，这才没有彻底倒在地下。

肃肃急得不行，端木北此刻的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双手也微微发抖，再不想办法，他一定会撑不住的。

“我劝你不要再挣扎了。”冥主看到端木北还在试图反抗，轻蔑一笑道：“魔书里写了，入此阵的人会被一直吸干最后一滴源之灵力，直到灵魂俱灭。要不是你是神尊，你法力无边，神魂强大，我也不会等了这么久，想了种种办法才引你来到这个阵法。不过，你不会痛苦太久了，过不了一会儿，你的灵力就会全部转移到我妻子体内，她很快就要活过来了，虽然你不是自愿的，我还是要谢谢你！哈哈，哈哈哈！”

这人，已经完全疯癫了。

肃肃不再理会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冥主，默念口诀化为出真身，飞到半空仔细观察起这阵法来。

肃肃这小妖，前世虽然在仙剑一途上一塌糊涂，可她对符文一事还是颇有建树，而符文这东西，复杂一些、高深一些就变成了阵法。她原来跟着端木北混了那么久，阵法一事也学了几手。凡是阵法，只要找到了阵眼，就能破解！

就是那里！肃肃很快发现了阵眼，它隐藏在几笔符文下面，微微闪着绿光。她趁冥主还没回过神来，对着阵眼就是一口熊熊火焰！凤凰本体最可怕的就是它的“本命真火”，据说时间万物都能烧掉！可是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这传说中能烧掉“灵魂”的真火竟然没有伤到那阵眼分毫。

肃肃傻眼了，那个便宜老哥成天吹嘘他们兄妹二人体内的上古魔族的血脉有多么强大，说他们喷出的“本命真火”有多么厉害，说能把人连人带魂瞬间烧成灰，这，怎么这般没用，连个阵眼都破坏不掉？

“哈哈哈！你以为魔书里的阵法是普通阵法吗？我说过了，一旦开启，你是破坏不掉的！”冥主洋洋得意，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成功了，他的夙愿就要达成了。

肃肃焦急万分，又试了一次，可还是没法摧毁阵眼。她从空中盘旋俯瞰几圈，这才发现了此阵法的诡异之处。

这个阵法是用灵魂画成的，而灵魂不是死物，不像别的画阵法的材料，它绘制的颜料是活的，它就像有思维意识一般，一旦你攻击它的阵眼，就会飞速躲闪，所以你根本无法伤害它分毫。

眼看端木北就要被吸干，肃肃再也顾不得那么多，阵眼是活的，可阵中心的那个“新娘”可不会动，那个冥主将端木北的灵力输送到她身上，我就把她弄走，看你这个阵破得了破不得了！

肃肃奋力振翅，一跃飞到高空，再猛的向下俯冲，等快接近地面的时候，趁着这股劲儿狠狠拍打翅膀，瞬间掀起了一股“飓风”。

那圆台中心的“新娘”本好好的躺在玉榻上，并没有做任何固定，一下子就被这风吹了起来，竟然就这样被扇飞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许那冥主还不会愤怒到失去理智，可事情寸就寸在她扇的方向歪了些，本想把人扇下圆台就行，没想到力度过大，那女子竟然被“吹”进了后面不远处轮回井上方的冥水中，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跟随旋涡的旋转瞬间消失在了轮回井里。

这一切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谁也来不及阻止！

冥主先是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在说，这怎么可能呢？然后又摇着头后退两步，似乎在说，不会的，这不是真的！最后，他也许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脸色平静，好像刚才被抛入轮回的不是他坚守了数万年的的爱妻。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变回人身的肃肃，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似乎在看一个死人。

“不好！”端木北心道，刚才那女子离开祭台的同时，法阵自动失效，他也恢复了自由。眼看冥主神色变了三变，尤其是最后这个眼神，虽无一丝怒意，却比暴怒之下更为可怕。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以那种方式断绝了和自己的可能性，让他数十万年的坚守化为泡影，任凭谁都是无法接受的。

果然，刚才的平静只是风雨欲来的前奏。等想明白了自己的妻子已经以残破之躯转世，不知道投身到那一界，也不知道是会成为个虫子还是什么别的下贱玩意儿，冥主彻底崩溃了！

他大喝一声，一跃而起，在空中分成了三人，一人抽刀砍向肃肃，一人拔刀横扫刚刚站起来的端木北，一人不管不顾的就这么跳进了后面的轮回井，追随妻子而去了。

端木北再是神尊，但是这里是冥界，生魂下幽冥本就是间逆天的事儿，实力大打折扣不说，手头没有趁手的兵器也就罢了，刚才又被吸取了那么多的“源之灵力”，只能堪堪祭出一个防御符咒阻挡。

肃肃就更别说了，她会的那些符咒，在这发了疯的冥主面前犹如蚂蚁撼大树，丝毫不起作用，只能左躲右藏，好不狼狈。

可肃肃从来不是服软的性子，等又有一剑差点削到脸颊，她也怒了，挑衅的喊道：“我说对不起还不行吗？我也不想把她扔井里的，要怪就怪你自己，非要弄什么献祭法阵害人，还非要把地点设在这里，要是别处，不就没事儿……哎呦！”

那三分之一个冥主听了，更是发狂，剑剑直指要害，她便没了还嘴的心思，只得专心应付那森森剑锋。

在剑术一道上，十个肃肃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端木北，即便是面对同样的敌人，同样不是他们的主场，端木北能长时间的躲避对方的利剑，可肃肃很快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一眼没注意，一道寒光从斜下方砍来，好在就要接触身体之际，肃肃凭借良好的柔韧性将身体硬生生弯成了个弓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那一剑，可还没送了口气，后背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她整个人就像一颗炮弹一样，朝着轮回井上方的巨大旋涡飞了过去，眼看就要重蹈那个“新娘”的覆辙！

端木北一直分出一丝心神在帝姬身上，看到这一幕顿时心急如焚，没有任何思考的，像是看不见对面刺来的那一剑一般，硬生生将一个防御符咒改成了“飞刀符”，冲着帝姬扔了过去。

真真是千钧一发，就在帝姬感受到冥水旋涡的丝丝寒气，即将投入轮回井的刹那，“飞刀符”及时赶到，准确无误的将她手腕上的丹棱结利落挑断了。

肃肃只觉得眼前一白，似乎被什么拉扯着迅速往后退去，无数影子在她脑中飞快闪过，那种眩晕直让人想吐，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石洞中。她，回到常世了。

强忍着胸口恶心的感觉，肃肃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扔掉手腕上那个已经破损了的丹棱结，几乎是连跑带爬的挪到了端木北身边。

“神尊，神尊，你，你醒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

看道端木北一直紧闭双眼，肃肃心里一沉，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脉搏，几乎是十息才感觉到缓慢的一蹦，这是假死的信号，他的魂魄还没有回到肉身！

肃肃立刻着急了，从刚才的情形来看，他明显不是那个冥主的对手，怎么还不扯断自己的丹棱结？等等！想到一种可能性，肃肃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她记得，在下幽冥之前，端木北把自己的丹棱结给了她，然后就没见他戴上新的，而这个丹棱结既然是沟通阴阳之物，必定肉身上要带上一个，下了幽冥魂魄上才会有丹棱结出现。回想这两天端木北的身上，尤其是手腕等显露处，她并没有发现丹棱结的痕迹，难道，丹棱结其实本就只有一个，他把仅有的这一个给了自己不成？

“端木北，端木北，你醒醒！你给我醒醒啊！”

肃肃瘫坐在地上，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虽然端木北不知道帝姬就是他要找的人，可是凭着对魔帝的承诺，他又救了自己一次。她好恨，为什么非要跟着他下幽冥，要不是自己的拖累，他一定能平安回来。果然，他们情深缘浅，只要在一起就没有好结果，从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