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 第11章 （二）初识

虽然宗子出丑一事最后不了了之，但是周绍辉还是根据善于炼制丹药、跟自己有仇等条件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不幸的是，肃肃就在他的黑名单内。

这日课上，他刻意调开了负责丹药课的仙君，找事支开了欧阳傲桃，自己担任丹药课的代课老师，出现在仙童们的面前。肃肃一看到他，就明白麻烦了。果然，这日课上，周绍辉处处针对肃肃，不仅提的问题刁钻古怪，肃肃答什么都会被他判为不合格，言语中极尽刻薄训斥之语，要是按照肃肃以前的性格，早火了，可是她想到端木北的话，咬着牙忍耐了下来。

终于挨到了课闭，肃肃以为刁难终于过去了，没想到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周绍辉以她学艺不精、基础薄弱为由，罚她去天虞峰采摘够一年份的“双血草”，补充宗门的库存。如果今日完不成，就立刻离开**门。

双血草是制作固本培元类丹药的上好药材，虽是一种植物，但从外表看上去却是活的，带着尖刺的叶片可以随意伸缩拉长。它长在岩石的孔洞中，想要采摘它的草心，就会被疯狂攻击，叶片上的尖刺刺入皮肤，吸食采集者的血液。但是，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采摘完整的双血草草心，因为如果不**胳膊采草，给它血液吸食，它就不会露出最具药效的草心，而外面的那些老叶片却是没有多少药效的，所以，采摘这变态的药材时无法带任何防护用具，只能牺牲一下。另外，采摘双血草时，必须两只手同时摘取，才可以取下活的草心，因为它的草心是同命双生，也就是两个头，必须两只手同时取，否则只拔一根，会整颗瞬间枯萎。

周绍辉的这个办法，比以前直接上手高明了很多，先是课上故意刁难，然后以学业不精为由给与惩罚。因为取双血草不是个好活儿，虽然不会危机生命，但是它的针刺有轻微的毒性，摘取者不仅会失血，还会中毒，被扎过的地方麻痒难忍，肿胀疼痛。所以一般都作为惩罚仙门内犯错的弟子的一种手段。

天虞峰，白原丘。

肃肃皱着眉头盯着面前的石壁，石壁上有数十个孔洞，从洞口的白色粉末可以推测，里面都是成熟了的“双血草”。作为一个小有建树的丹师，她自然知道双血草的脾性和采摘要求，她也知道采购一年份的双血草之后，自己的双手怕是要废了，短时间内是养不回来的。

疼痛什么的这些她都不怕，问题是过两日就是他们这些下界上来的仙童的考试了，如果不合格，就会被逐出**门。自己双手受伤，到时候无论是画符，用剑，还是丹药，势必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仙剑，本来就是短板，手肿得拿不住剑，还怎么考？不取双血草，自己会被立刻逐出仙界，取了双血草，考试不合格也会被赶走，这个周绍辉，真是阴险！

长长的叹了口气，肃肃挽了挽袖子，准备取草，无论如何，今天这一关先通过了再说，比试的事情再想办法吧。可就在她准备把手伸进孔洞的时候，一只骨结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等一下。”

肃肃扭头一看，竟然是端木仙君。她有几分小惊喜：“端木仙君，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宗子罚你摘取双血草。”端木北看了看她的手，万幸，还没有开始。

“哎，别提了，仙君求你个事情。”肃肃可怜巴巴的问。

“你说。”端木北好笑的看着她。

“那个，过几天的考试，丹药和符箓什么的我都不怕的，就是这个仙剑，到时候你能不能放放水啊，我的手肯定好得没那么快，本来就不擅长，手又肿着，我真的很担心……”

“这个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给你特训，至少让你把考试应付过去。”

“今天！”肃肃以为端木北不明白双血草的事情，解释了一下这草的变态摘取手法，说道：“我的手今晚肯定肿得不成样了，剑是一定拿不了了，辜负仙君厚爱了。”

“谁说你拿不了剑的？”端木北一挑眉，将她的右手放下，挽了挽袖子，伸出了左手，放在洞口边，问：“准备好了吗？”

“你，你要干嘛？”肃肃心里一震，不是她想的那样吧，怎么可能有人傻到主动去取双血草？

“你出一只手，我出一只手，照样可以取草药，不是吗？这样你就可以留一只手考试了。”端木北看她楞在哪里，催促她：“快些，早点干完晚上我再给你指导一下你那惨不忍睹的剑法。”

肃肃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努力活着，无论出现什么问题，她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想办法。而此刻，却有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对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

曾经，自己那么努力的学习术法，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养父虽然把她捡了回来并把她养大，但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成年之后她和养父的关系更像是上下级、朋友；芄兰是她的好友，对她很好，但她总不能事事都靠别人；欧阳姐姐是仙，不知道自己是妖，更无法全心托付，估计知道自己是妖后这份友谊会化为泡影。而端木北，对自己来说只是一个老师，一个长辈，一个偶像，以仙君的身份，愿意忍受这份痛苦帮助自己一个小小的下界仙童……

她眼睛一热，却努力忍住没有掉下泪来。

两只手同时伸进了双血草的洞穴中，一只纤细，一只粗大，一只白皙娇嫩，一只泛着小麦色的健康光泽。洞穴只有一个胳膊的深度，手腕刚刚末过洞口，肃肃就感觉到手臂被长长的叶片缠了上来，随之而来的，则是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刺痛感，说实话，这又疼又痒的滋味很不好受，越到后面，简直比直接被砍一刀还痛苦。她忍着疼，龇牙咧嘴的快速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端木北，只见他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头，脸上却毫无表情，似乎不是被针扎吸血而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摸到了吗？”端木北捏住双血草草心的一头问。

“嗯，拿住了。”肃肃点头。

“好，一、二、三，拔！”

两人同时拔走了草心，这次的品相很完美，草心洁白如玉，后面连着长长的根芯。肃肃将这来之不易的草心盘成一团，小心放进玉盒里。如此这般重复十多次，终于完成了取草的任务。而此时，二人入洞的那只手，已经红肿不堪，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针扎的小孔。

端木北拿出一个小瓶，顾不得自己的手，先往肃肃的手上倒了一些绿色的液体，说：“快涂抹开，应该会好些。”

肃肃对没见过的丹药一向抱有很大的兴趣，她抹了抹药膏，感受了它的质地和粘性，又闻了闻道：“嗯，主味是蕙棠，其他还有桃枝钩、叶如蕙、黑梗、蓇蓉，还有几味我闻不出来，但是我能确定，这一定是一种凉血去炎生肌的药，用了那么多珍贵草药，一定不凡，既然以蕙棠为主药材，难道是玄丹门的秘宝棠玉膏？”

端木北给自己也抹了药膏，笑道：“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学习，不愧是你欧阳姐姐的好学生。没错，这正是棠玉膏！”

他的话音刚落，肃肃立刻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道：“这可是去腐生肌的圣药，用来治疗这个，可惜了！”

端木北哭笑不得：“我对丹药一道不是很了解，况且治疗外伤的我手头只有这个，其实不是很对症，只有尽快恢复伤口的作用，至于双血草的毒性，回去找花丹师看看怎么办。”

“花丹师？花神君？”肃肃问，她早就听过花神君的大名，可惜，她这等小仙童是无缘相见的。

“嗯，上次帮你去处丹炉的味道，也是请他帮忙的。”

“啊，他怎么会帮我……”看了端木北一眼肃肃又改口道：“不，他为什么会帮你来帮我？”

端木北被她的绕口令弄糊涂了，想了想才道：“花神君师从玄丹门，而我母亲是玄丹门人，算是师兄妹关系，所以平日多有照顾。你知道就好，不要外传。”

有了端木北的帮助，肃肃不仅完成了取草药的任务，还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考试，虽然只是个仙童级别的仙者，但也是正儿八经的**门门人了。

之后，则是仙童和剑门的双向选择了，仙童可以选择剑门，剑门也可以选择仙童，双方都同意，皆大欢喜，双方有一方不同意，都得重新选择。

欧阳傲桃极力游说肃肃去逍遥剑门或者是至柔剑门，这两个剑门她都有关系，肃肃去了也能保证被选择。但是肃肃坚定的拒绝了，她选择了霸天剑门。原因很简单，因为**门的储丹阁就在凌云峰的后面，这是她目前能打听到丹药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她要是想去查看情况，更容易些。

问题是，端木北不同意。

“仙君，您，您也看不起我？”肃肃觉得自己打击很大，她以为凭借自己和端木北的交情，怎么也能混进凌云峰的。

端木北摇摇头道：“你是我见过最上进的女仙了，怎么会看不起你，只是，你的剑术实在是……”他想了想，用了个不太伤人的词语：“实在是太稚嫩，不太适合霸天剑的剑诀和剑意。我推荐你去至柔剑，这个你可能学起来更容易些。”总之，无论肃肃如何要求，无论她如何死缠烂打，端木北就是不同意。

很快，其他仙童都有了去处，就剩下了肃肃和几个双向选择失败的小仙童。这天，为了留在**门，肃肃刚决定选择至柔剑，就听到了一个消息，说他们这几个还没被选择的小仙童，全部都会归入刁剑门，去做最低等的洗扫仆役。据说宗子的原话是：反正你们没人要，说明资质极差，就算修炼也无法成为上品仙君，还不如去老实干活，也算是报答仙门收留之恩了。

这一出显然如同晴天霹雳，肃肃知道刁剑门马上就会派人来把他们带走，便找了个僻静处，急急写了几个字，招来一只灵鸟，让它帮忙给凌云峰的端木仙君带个信。

灵鸟刚走没多久，宗子的跟班慕青山就来了，他用蔑视的眼光扫了一眼这七八个小仙童，道：“宗子怜悯，才让你们去刁剑门洗扫，要是按照我说，你们这种哪里都没人要的应该被赶出**门才是，免得以后出去给仙门丢人现眼。”

仙童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战战兢兢的排成一排，准备跟他去刁剑门。肃肃站在最后一个，急的满头大汗，眼看就要被带走，她心一横，说道：“我已经选了霸天剑门了，不能去刁剑门了！”

慕青山很意外竟然还有人敢挑战刁剑门的权威，他冷冷的看了肃肃一眼道：“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被宗子罚去取双血草的仙童，听说端木仙君还帮了你。怎么，你以为一个仙君的一时善心就会被你赖上吗？在这里的都是没有去处的仙童，如果霸天剑门接收你，早来了，我劝你识时务一些，不过也没关系，人都是欠管教的，等到了刁剑门，我一定会教会你什么叫上下尊卑，”

肃肃毕竟不是真的仙童，妖性难改，她恨恨的看了慕青山一眼，强辩道：“我今早又申请了一次，端木仙君一定会应允的，我不走，我就呆在这里。”

“哼，这里是**门，不是你们下界的散仙的小门小派，你欠规矩，我今天就教你什么是规矩！”

慕青山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根鞭子，这是专门抽打不听话的灵兽用的，有时也会作为惩罚犯大错的仙人的刑具，名为“打灵鞭”，灵兽大多皮糙肉厚，被这灵鞭打几下也会乖乖俯首，而低位的仙者，譬如仙童，要是挨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是仙人、仙君，被这鞭子抽到要害，也得吃一番苦头。

在仙界待久了，肃肃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她立刻发挥了一只玄鸟该有的灵动，满屋子乱窜，慕青山空响几鞭，却也没能真正打到她，他恼羞成怒，竟然用捆仙锁将肃肃绑了起来，然后抬起手中的鞭子对着她的脸狠狠抽了下去！

就在灵鞭快要扫过那白皙的脸颊时，一道灵光从外飞了进来，一下就将灵鞭的鞭稍反抽了回来，毫无防备的慕青山立刻发出了杀猪般的吼叫声，那鞭子正打在他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端木北木着脸，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肃肃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送了口气，对还在地上打滚的慕青山道：“我霸天剑门的仙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刁剑门来惩罚了？刁剑门一向以遵循宗门宗规为己任，逾越殴打别的剑门的门人，怎么，宗子改规矩了？”

慕青山自然不敢和端木北叫板，知道今天讨不了什么好，只能愤愤看了他二人一眼。带着其余仙童灰溜溜的走了。

端木北给肃肃松了绑，道：“没想到他竟然敢当众殴打仙童，没事吧？我看到那纸条就赶紧过来了，差点晚了，幸好！”

肃肃保持着刚才跪在地上的姿势，低头不看她，赌气说道：“仙君不是说不收我吗，怎的又来救场？让他打死我好了！”

端木北看她此刻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他道：“走吧，先回凌云峰再说。？”

肃肃却哼了一小声，一动不动。

“真的不跟我走？”端木北看她继续刷小孩子脾气。

“不走，我还是去求求欧阳姐姐，让她找至柔剑的门主问问看可不可以收了我？”可她说这话时明显心虚，偷偷看了一眼端木北，又快速的低下了头。

端木北却是抬腿就走，一直关注他动态的肃肃一把拉住人家衣服的下摆：“仙君，你要去哪里！”

“你又不跟我回凌云峰，我自然就不留在这里了，你要去任何门都好，请自便。”

肃肃看他真的不理睬自己，终于不敢再装了，她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喊道：“仙君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可能去别的剑门呢，我对霸天剑门的忠心日月可表，求你了，把我带回去吧！”

“嘶，刚才是谁说，要去求欧阳傲桃的，是谁说要去至柔剑的？难道是我年纪大了，记岔了？”端木北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这个小仙童面前毫无对他人那种冷若冰霜的形象，每次看到她这种姿态，就忍不住想逗她。

“不，怎么可能，没人那样说，绝对没有！”肃肃立刻换上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挤出几滴眼泪：“仙君，您要是不收留我，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要是真去了刁剑门，我会被那个宗子弄死的。”

看端木北不说话，肃肃才有些心慌，低声继续哀求道：“求您了，您也是想救我的吧，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端木北被她折腾得没法，把她扶起来，说道：“你的资质的确不适合练习霸天剑，这样吧，你先暂且留在霸天剑门，等时间久了，宗子忘了此事，我再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去别的剑门。”

于是，霸天剑门几百年没接受新的仙童，今天终于进了新人。

四方看到他家仙君终于领了个人回来，激动得双手合十：“老天爷啊，几百年了，我们霸天剑门终于有新人了！”结果，在看到肃肃耍了一套基础剑法后，他开始安慰自己：“好歹符箓和炼丹一道上还有点儿建树，凑合用吧！”

正式成为**剑门人，就得去认领仙剑，从此以后，“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也是**门的门规之一。

肃肃之前已经从端木北哪里得到了一把紫色的薄剑，就不用去宗门领取仙剑，只不过按照规矩，得在藏剑阁前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剑身，当众宣告灵剑的归属，这也是仙人们领取仙剑后的必要程序。如果有缘分，灵剑就会生出一丝灵智，从此成为一把有剑灵的仙剑。当然，万个仙人里，才有那么一个两个能让灵剑生出剑灵，很多时候这只是个过场和仪式而已。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肃肃使剑一塌糊涂，却让那紫剑生出了剑灵，当她注入自己的灵力到剑身后，那灵剑嗖的一声升上天空，悬在哪里，而剑柄上则慢慢浮现出了“翔天”二字，这是这把灵剑自己的名字。

当时他们不知道的是，灵剑择主而显灵，主人神魂强大，再是没有用剑天分，自然也会赋予灵剑灵性。肃肃神魂本是魔凤凰，最强大不过的神魂，自然会让灵剑乖乖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