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她身体恢复,才反应过来许久没见到小师弟。
这不符合她对裴云初的了解,苏珂拉着玉枝打听。
“小姐病了,燕少侠说可能是和魔剑有关,裴少侠就去了城主府?”
苏珂猛地站起来,拉着人问,“现在还没回来?”
“不知道?”玉枝一步院子也没出,“要不,奴婢出去问问?”
“不了,我去看看。”
说完不等玉枝的阻拦,就往外走,问了几个人才知道裴云初压根就没回来,好在城主府的人来信,说裴公子和城主一见如故,过两日才回来。
苏珂不放心,又求着苏题派人去问过,才得知裴云初亲口说的,午后就回来。
进了缺月城就没好事,她只想着不然等事办完就离开。
这一想,突然想起洛灵当初的嘱托,和季乐袅那厮说过的话
还说只要去了城主府就会将关于苏家大祸临头的消息告诉他,现在连人影也没看见。
她又烦又躁,早知道去什么城主府。
这会有空,苏珂决定先将洛灵的嘱托给办了。拒绝了苏父派人保护的安排带着荷包出门,问了一路总算是找到倒风巷。
巷子很宅白日里的阳光晒不进来,缺月城又是三面环水潮湿阴森,往里进时,只零星能看见几个人匆匆而过,见苏珂手里拿的剑更是走得飞快。
这气氛古怪…
苏珂握紧若水,看到门前种着柳树的人家轻轻扣着贴门环。门环哐当哐当作响,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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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尝试着叫了两声,“有人吗?有人吗?”
里面静悄悄的。
吱呀一声,隔壁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扎着两个啾啾,“你找谁?”
“小孩,住在这里的人姓洛吗?”苏珂弯下腰,看小孩乖巧地点头温柔说道,“那人去哪了?你知道吗?”
“阿爹说死了。”
苏珂心里一惊,门里伸出一只手抓着小孩的后颈往里面一拽,“什么死不死的你胡说什么?”
木门哐当一声关上。
怀里的银子顿时如有千斤重,苏珂到这户人家敲门,“婶子,我不是坏人,受这家女儿所托我来送东西,你若是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
好一会,木门又吱呀一声打开。
还是刚刚那个妇人,上下打量着苏珂,见是个姑娘家脸色缓和许多。狐疑地问道,“那他女儿叫什么?”
“叫洛灵,这么大一点,我是她师姐。婶子你知道他家是怎么了吗?”
婶子探着头左右看去,巷子幽深看不见人,小声又夸张地说道,“你真认识洛家孩子啊,天可怜的,告诉她别回来了,不知道洛家得罪了哪些江湖人士,那些杀千刀的,找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干什么!”
“那有多久了?凶手可有落网。”
“什么落网不落网。”小孩从屋里又出来露着个脑袋,女人又将他塞进去,“江湖上的事谁敢管?”
“谢谢婶子告知。”苏珂两手抱拳,剑身未动,妇人脸色一变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晓得百姓对带武器的人厌恶,苏珂没在原地停顿太久。
打开洛灵家的大门打开走了进去。
院子很空,正房的大门掉了一半,窗户上还有一摊血迹。寒风从破损的窗户里刮进去,发出呼呼的声音。再往里走,里面也是乱的,桌子椅子倒在一边。
墙角处腌好的芹菜刚被打碎,黑乎乎地撒了一地已经干涸。小孩未做好的衣服落了许多灰,掉在床边。苏珂捡起来拍拍。
水红色的衣服洛灵要是穿在身上应当是正好。
苏珂鼻子一酸,攥紧手中的衣服。
洛家没了。
苏珂心头不是滋味,默默地带着这件衣服离开这里,回头一看,那棵柳树刚发的芽还随风摇曳。
她失魂落魄地走到街上,不知回去怎么和洛灵说这个消息。腰间一重,旁边人影飞快地跑过去,苏珂下意识摸了摸腰间。
挂着七两银子的地方已经空了。
“把银子还我。”苏珂一心急大叫一声,飞快地追过去。
偷东西的那人跑得飞快,连追了两条街累得气喘吁吁,迎面而来,一辆独轮车,老汉儿似乎就要撞上。
苏珂身子一歪,顺到旁边堪堪躲过车子,往前看,那小贼早已经跑得没影。
旁边卖东西的人看苏珂还要接着追,好心劝道,“找不到的…别追了。”
“城里经常丢东西。这些人已经混成一团。你要是计较会倒大霉。”
苏珂不解,“官府呢?就没人管?”
“官府?”卖东西地瞪大眼睛,“这也算是江湖上的事,官府怎么能管?”
又是江湖人士,苏珂几乎憋着一口气,“官府怎么不能管?缺月城不是小地方。总要有人治理管辖!”
老汉被说得一头雾水。
这一耽搁追是追不到了,苏珂问了一路。只有一人告诉她官府在哪,她倒要看看官府是什么样的,城里还有灭门的案子,她就不信官府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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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门口。
自从到这里,苏珂的惊讶和气愤就没停过,城主府破是因为那道奇怪的剑气,但官府这么破又是为什么。
门口只有一个守门的戴着捕快帽子,衣服上还打着补丁,好在身上的佩刀不错。
苏珂上前,“我要报官。”
“跟谁吵…等等…”捕快掏掏耳朵,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满脸怀疑道,“报官?你报什么官?”
“倒风巷人命案!”
“倒风巷?”捕快朝里喊, “老陈…老陈!有人报案!”
片刻
里面传出声音,出来一个穿补丁拿锄头的老汉。如果不是捕快说他就是缺月城的父母官,苏珂还以为是哪个老农。
面对穿着补丁的老汉说不出重话,但人命关天,她将倒风巷洛家案子说出。
老陈脸色尴尬起来,走到门前看着城主府的方向暗示,“这…不如姑娘去城主府那边雇佣好汉去查,应该能找到凶手…”
“人命案不是应该由衙门管辖?你也是本地父母官怎么能全部推脱到城主府?”苏珂眉头紧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姑娘这话冤枉老陈,不是不管,而是怎么管?”捕快站在前面,义正词严,“你说的洛家案子,出事的那天我们就开始调查了。我直接告诉你,线索不是没有,但是那些江湖人士来无影去无踪,杀了人就逃之夭夭,今日在缺月城,明日跑到郑公城?后日跑到岭南城?老爷就算想抓,派谁去?”
“且不说,到了其他地方,我们捕快不好办事,再说谁不知道,整个缺月城的兵力一直都在城主府上。江湖事江湖了,你要真想发善心,还不如雇佣专门给人报仇的解心堂。那里抓人更快!”
苏珂这人一顿教训,脑子嗡嗡作响,好半天才顺过气,“好!好!好!缺月城的百姓真是好福气!”
“你身为地方官员,治下出现命案,不仅不反思,反而怪报官人多管闲事?不想着为百姓洗刷冤屈,反而埋怨抓捕不易,若是朝廷不能护佑一方,要朝廷干吗?宁愿让百姓自己去找另外一个江湖组织报仇,都不愿意自己招纳会武艺的江湖人办案吗?”
“你懂什么?”捕快脸色青黑。
“明卜!”老陈冲他摇摇头,转身对着苏珂鞠躬,“这确实是本官失职,姑娘教训有理,明卜性子冲动绝非失职还请莫怪,倒风巷的事他一直在追查,只是苦于人少,进展缓慢。姑娘见谅。”
苏珂看着面前的这张脸,皮肤黝黑满脸纵横,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虽打着补丁但身子挺拔眼神清明,这和她想象中不干事鱼肉百姓的贪官形象完全不一样。
自古以来,当官的嘴里没实话,她也不知道这会如何判断对方究竟有没有追查。
“我看姑娘前来报案,是个好心的,本官虽然人手稀少,但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追查到底,”老陈又鞠一躬,神色坚毅。
苏珂心神混乱,匆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衙门。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耳边是人来人往的嘈杂声,苏珂这才发现缺月城和留仙城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起留仙城,这里的百姓更加沉默一些,街上买卖的流动商贩几乎没有,大部分都是开店做生意,有些店家的门后还放着一些武器。
路上大声说话的一般都长得比较魁梧,身上背的手里拿的不是刀就是剑。目光穿过一个又一个人头,街道尽头看不清楚。
“苏姑娘,你的钱袋!”突然一扇从背后拍她一下,苏珂一回头就见一张满脸胡子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满眼得意。
“季乐袅?”灰蓝色的钱袋出现在眼前一晃一晃。苏珂一喜直接接了过来检查一番,“你怎么在这,怎么找到这钱袋的?”
“苏姑娘这样漂亮的姑娘追了那小偷一路,谁不多看两眼。”季乐袅一笑,扇子摇曳十分骚包,引着苏珂走到街边,侃侃而谈道,
“像季某这样的闲人自然注意到,既然注意到哪能不出手帮忙,就是没想到苏姑娘会来衙门,害季某追到钱后好找。”
又说到衙门,苏珂收好钱脸上的笑容消失,“谢谢季公子出手相助。这钱袋对我很重要。”
衙门和苏题之间还有这些?苏珂头一次听说。
想想也是,自古官商易勾结,衙门再怎么破落也是官方组织。
苏珂没好气往前走,“再没见过比他们更窝囊的官!”
季乐袅跟在后面,笑道,“季某看苏姑娘对衙门好像很有意见,你不喜欢江湖?”
苏珂脚步没停,“我是不喜欢草菅人命目无章法,百姓任人鱼肉!面对豪强连个主持公道的地方都没有,这不是我心目中的江湖!”
“那苏姑娘心中的江湖是什么样子。”季乐袅好奇地跟在后面。
我心中的江湖?
苏珂猛然停住脚步,回忆起从前看过的故事和影视,她嘴角轻轻勾起,陷入回忆,
“江湖可能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而后相逢依然如故。江湖得是有人情味的,是少年意气不可摧,是三两好友结伴同行。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锄强扶弱为国为民。是路见不平仗剑江湖,是一诺千金永不失约,是每一个普通的凡人都可以茶后闲聊的羡慕和向往。”
她沿着眼前,现实与理想突然割裂,又执拗地找了个理由,“江湖是什么,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但绝对不是霸占土地逼人为寇、抱团斗殴仗势欺人、更不会无辜百姓横死家中。与其说他们这些人是江湖,不如说他们更像是一群流氓,拥有了不属于他们的能力,挥刀向弱者。”
苏珂说着说着心中怒气渐盛,转头看见愣在那的季乐袅气不打一处来,
“季公子?你之前说的话不会是哄我的话?”
季乐袅回过神,摇摇扇子眨眨眼,“什么话?”
她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当然是只要去了城主府,就将苏家有灭门之祸的消息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