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之初,为了拱卫京师,太祖下令在望京附近建立三县,正北兴平,正东安盛,正西永昌。
以前三县由世家轮流驻防,驻兵时多时少,后来城防交给安**,各县分别驻兵三万五千人。
洛闻音从西向东画出个弧圈:“永昌县由乾骁卫驻守,大将军叫楚淮,安盛县由镇远卫驻守,大将军叫宋媛。我的这四位大将军里,你认识的周璇和宁远清是战将,宋媛是守将,楚淮则是管钱的。”
大陆西面临着大洋,海西道港口密集,海贸繁荣,货物要运到望京,永昌是必经之地。而中原腹地往东走,是乌阳人的地界,敌人如果攻破淄顺,要长驱西进,安盛就会成为望京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人用得妙,燕岚猜比起上前线,楚淮和宋媛更擅长坐镇后方。
“她们都在元正宴上见过你,要说完全不认识你的,只有一个。”洛闻音的手指划过河间、广原两道,在东边城池的图标上画圈,“靖边侯兼征东府大都督江禾,她统领着十一万靖边军,和宁远清一样是陌刀将,同样勇冠三军。”
她抢过燕岚手里的糕,咬掉一半,把剩下那一半塞进燕岚嘴里:“江禾的参军叫金素钏,漠南人,是个萨满,此人会用奇药,我身上的毒就是她解的。”
金素钏去年底回京,在安国府待了两天,到周边去游玩。前几天在梵真寺和行念师太讨论佛法,再过几日,她要离京回淄顺,走前会来府中辞行。
洛闻音道:“等她来了,我带你见她一面,你们准能聊一处。”
关于这毒,太医令只说是奇毒,却看不出是什么毒,燕岚趁机问:“到底是什么毒,要漠南的巫医才能解?”
“天蝰蛇听过吗?”洛闻音抬脚踩在她脚背上,“乌阳人的图腾。”
“听过。”燕岚颠了颠被踩着那只脚,“这种蛇在东隅戈壁滩上活动,有壮汉的胳膊那么粗,一般来说,体型这么大的蛇无毒,但此蛇例外,被咬一口,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毒死人。”
她回想了一遍,不记得洛闻音身上有蛇咬的伤口,难道是箭上带毒?
那么致命的位置,如果箭上有毒,九成是救不回来的。于是燕岚问:“你没去过东隅,怎么会中这种毒?”
“我也想知道是谁把蛇毒带到的。”洛闻音道,“那年庆功宴上,有人把毒下在酒里,正因为不是被咬,而是喝下去了,我才能活着。”
乌阳人把天蝰蛇奉为神灵,擅自捕蛇要被砍掉双手,能捕蛇取毒液,定是首领级别的人物。
而朝中和周边往来最密的是鸿胪寺众官,黄彦锡恰好是鸿胪寺卿,如果受人之托,利用职权便利,弄些蛇毒入京,只是顺手的事。
但洛闻音不相信刘稷邺的脑子,所以要刘娴君去试探,试图找出背后那人。
燕岚又想到她对刘玚的恨意,思忖着道:“会不会是陛下?”
“不会。”洛闻音不带犹豫,“老头子要利用我,不会早早置我于死地。”
说到这里,她又得意起来:“二十几万人驻扎在城外,我要死在宫里,我那些手下一人一脚,就能踏碎望京城墙,再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老头子淹死,他哪能这么笨?”
这话燕岚是信的,不然刘稷邺就不会拿着圣旨还被赶出军营。
洛闻音心情好,兴致随之高涨,合上舆图:“不说了,沐浴去。”
燕岚回来时跑出一身汗,在屋里没凉下来,后背有些黏,是该到浴池里洗个干净。
她搬开脚背上那只脚,起来时又被扯住衣袖,洛闻音微扬起下巴:“昨夜没看清楚,我也去。”
昨夜仓猝,烛光又暗,谁都没看清。
床榻间的厮磨让燕岚丢掉羞涩,坦然地接受了诱惑。她仿佛一夜间成了风月老手,耳根不再泛红,反勾衣袖握住那只手,把洛闻音带到怀里:“一起,我要趁今夜看清楚。”
你来我往太没意思,她要用最原始的方式让洛闻音尽兴。
晚上柳映真来了三次,还不见人从浴室里出来,便让侍女来整理床铺,又让东厨熬了两碗大补汤。
*
崇政殿大朝,刘玚颁下诏书,燕岚册封昭澜郡主,职位不变,依然担任尚药局药丞。群臣品着封号,秦王没来上朝,新郡主没来领旨谢恩,意思很明显。
这两天刘稷邺告过几回状,今晨特意早起,写了奏折,要参宁远清一本。
折子递上去,刘玚没看,敲着膝盖道:“宁卿,接连这两日雨大,城西河道可还通畅?”
河道归工部管,长戎卫只负责疏浚,皇帝点名发问,是要借此问罪。
宁远清出列,从衣袖里拿出折子:“陛下,臣先前让刺客进入上御苑,如今又疏于城防,不知河道是否通畅,自请流放边州做一戍卒。”
队列中沈家两姐妹先后出列,说着请罪的话,递上折子。
怎么回事?刘娴君察觉出气氛不对,准备点工部尚书回到河道问题,眼睛才看过去,兵部尚书许筠已出列。
刘玚神色沉郁,看那绯色大袖间伸出只手,手里举着三份折子。
许筠是皇后长姊,入仕近三十年,一直在兵部任职,与洛闻音手下众将关系极佳,她道:“启奏陛下,兵部接京畿三卫大将军奏报。”
刘玚摔了手里的几本折子:“她们的折子该送去安国府,你们三人也一样。”
被他手指点过的三人跪下,宁远清磕头道:“陛下收了秦王的帅印,她就不是安**的统帅,臣等不敢往安国府递折子。”
内宦送上另外三人的折子,无一例外,都是请罪辞官。宋媛写得最长,提到劳动皇子代管军务,甚是惶恐,不敢再食朝廷禄米,愿率手下请辞。
让刘稷邺先去军中视察,而不公开代管安**事宜,刘玚正是怕三军不服。
不想洛闻音竟授意手下来这一出,宁远清没把话说开,他却能听明白。只要统帅换人,安**就不再为朝廷效力,今天是将领请辞,明天就是士卒离营。
这些沙场劲卒会去哪里,各自回乡,还是围困望京?
刘玚不知道,他不敢赌,这是场以退为进的兵谏。
面对失控的局势,他自叹不该同意洛闻音去军中,再放出军政大权,那话说得不错,如果洛闻音有反意,他将坐不稳皇位。
如今兵权收不回,宫中还多了个闹心的燕岚,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洛闻音。
怎么那场重病没要了她的命?
看着下面目无君上的几人,刘玚做了个虚扶的手势:“宁卿快请起,卿的三位同僚皆给朕报军民和乐的好事,卿怎么能因个小失误而辞官。”
宁远清跪着不动。
听父亲要将此事作罢,刘稷邺立马喊出来:“父皇,她本来就失职......”
“给朕闭嘴!”刘玚厉声喝止,换上笑脸看向宁远清,“卿起来吧,朕只是暂时收了音儿的帅印,并没有说要给安**换帅,她依然是你们的统帅。”
宁远清这才起身谢恩,她知道那三人的奏折里写什么,既然皇帝松口,那这个台阶给出去便是。
刘玚不理憋屈的刘稷邺,摆出一张忧民脸:“何卿,城西情况如何?”
工部尚书何俨回道:“禀陛下,洼地里水已没及膝盖,昨夜又下大雨,再加上今春高温,臣担心运河水倒灌,淹了民宅牲畜,只怕会引发疫病。”
防疫的话每年都要说一遍,但今年刘玚格外重视,把六部叮嘱个遍,吩咐太医署和尚药局时刻待命,散朝时又道:“太女随朕来,得选个人协助官兵。”
刘娴君满脑子都是曲今安的预判,迟缓地点头,跟着进入后殿。
*
昨夜那场大雨后,望京再次放晴。
洛闻音不想起,躺到巳时末刻,被燕岚连哄带抱弄起来,更衣时哑声道:“你晚上那么凶,白天精力也这么旺盛。”
燕岚替她系上新缝制的香囊:“好不容易天晴,带我骑马去。”
洛闻音打哈欠,趴在她肩头假寐:“尚药局给了你几天假,午后不用当值。”
“一日之计在于晨。”燕岚以个保护的姿势将她托起,抱着出屋,“快午时了,抓个尾巴。”
屋外人多,全都背过身去仰头观天。
洛闻音伸腿够到地面,挣脱怀抱,错开半个身位,牵着燕岚去南苑。
这里辟出片空地,围城小型校场,供侍卫演武跑马,这会儿正到饭点,校场上没人。马夫牵马过来,识趣地站在远处,看着两匹马去了主人身旁,便默不作声地转身。
燕岚熟练地翻上马背,一看这些天准没少练,洛闻音腰腿酸疼,坐下就不肯起来,躺在竹椅上看她跑马。
逐风比之前温顺,不紧不慢地小跑,燕岚逐渐放松下来,单手握绳,偶尔还会抬起一只脚。
瞧她那副颇似行家的模样,洛闻音起了坏心思。
响亮的马哨声起,逐风似是听到号角,长啸一声,撞破倾泻而下的日光,在校场上疾驰。
踏雪悠闲甩尾,扬起马蹄直奔过去。
一黑一白两道骏影逐驰,春风掀起发尾,撩开洛闻音心头的懒意,她疾步捞住随风而舞的缰绳,手臂一撑上马,侧眸看着满脸严肃的燕岚。
身体稳在马背上,燕岚舒展眉眼,又在那灼热的眼神里无处可逃,抓紧马鞍撑起身,斜侧过去亲吻洛闻音。
洛闻音搂住她的后脑,接下这个吻。
云静风止,两马齐驱,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风再起时,已踱到校场边停步。
洛闻音浮出薄汗,旋身跨到逐风背上,还没坐稳,就被燕岚锁住双手,从她的眼角吻到耳根,一路吻下去。
这可不是只梁下筑巢的春燕,而是伺机而动的海东青。
她快要无力招架,却每次都迎得正好,间隙里泄出不胜雨露的轻喘。燕岚听得心痒,朝那浸在光里的侧颈猛吮一口。
洛闻音闷哼了声:“尽兴了吗?”
“没有呢。”燕岚带着几分餍足,拉高她的衣领,遮住那抹红迹,“如果你想再来几次的话。”
话说得那样随意,偏不掩饰露骨的挑衅,仿佛只要回答不想,就是承认自己不行。马背上实在狭小,洛闻音看了眼竹椅:“换个地方。”
“换去哪里?”燕岚抚着她的下巴,端起那张汗湿泛红的脸,“去浴室还是榻上,我都可以。”
去那两个地方,白天也能成黑夜,洛闻音摇头,她们哪都不能去。
校场外,刘娴君喝退阻拦的侍女,火急火燎地跑来。
真扫兴啊!洛闻音闭眼,抹掉跑近的黑影,睁眼时眼里都是燕岚,真好看啊!
从前没发现杏仁眼可以这么美。
她像汪泉水似的流到地上,用燕岚的衣袖擦了把脸,回到竹椅上只剩满面从容,细看能查出点欲求不满的恼意。
刘娴君看燕岚在她旁边,拐弯抹角道:“城西积水,要疏浚河道,父皇想派名药师协助防疫,你看派谁合适?”
“想派燕岚去是吧?”洛闻音抓起燕岚的手,取下她拇指上的扳指,宣示主权般重新套上,“这是我的人,我不同意。”
肩膀被蹭了一下,燕岚冲她眨眼,躬身道:“臣蒙陛下圣恩,自当效力。”
这是燕菀所说的理由,也是她必须抓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