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436章 第四百零五章 蟠桃

鲛儿站在专门放着话本的架子前仔细地挑选着，不断拿下放回了半晌才总算跳出了她认为适合姜伋病中看的，亲手叠放整齐在一口木箱里，吩咐贾婉这就给姜伋送去。贾婉紧紧抿了一下嘴唇，在鲛儿的催促中试着伸手去抬箱子。居然轻飘飘就抬起来了？贾婉脸上绽出一朵惊异笑容，抬起箱子施礼退了出去。她离开北海后便直接去了君翊殿，本想把箱子放下交代两句就走，没想到福伯把她带到了敖丙面前，连同那口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箱子。敖丙又把箱子例外细细检查了一遍，挥退福伯后转眼看向贾婉别有意味地说道，“氐氏派你来送话本，你路上碰见了还在世的亲人朋友，打声招呼聊上两句，这也算不得错儿。”

贾婉怔忪，然不过一瞬她便反应了过来，强按下惊喜附和了敖丙一声行李退下。敖丙送了贾婉一眼，俯身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本《妾难为》摆到了姜伋床头其余暂时收了起来。姜伋口感舌燥身子疲倦好在双眸还算明亮，接过阎罗王递过来的温水慢慢喝着。姬昌已顺利当上了见习鬼差，姜子牙请求比干暂时回阳的申请也通过了，现卡在结契这里。姜伋提议后土被秦广王以不合择机程序为由当场驳回，按照冥律姜伋必须说服七十二冥官全部接受他的提议才能往下进行。现在七十二冥官正在商议是否该进入下一个环节，阎罗王接过姜伋递来的水杯随手放在小案上，回身服侍姜伋宽衣歇息，“公子，成与不成，后面您都得规避了，不妨放下心，踏实睡一觉吧。”他话音刚落，只听外头响起敖丙通报的话语，“公子，姜先生来看您了，还带来了一位故人。”

姜伋和阎罗王对视一眼，姜伋坐起身披上衣服，阎罗王吩咐敖丙请人进来。姜子牙带来的一名女子，五十岁上下，窄袖蔽膝裙着敢干净整洁，花白的头发整齐梳成一个平髻，表情和善，气质清淡。她朝着姜伋恭恭敬敬地抬手行礼，姜伋却是在看清她的面容后惊喜不已一脸激动，那女子连腰都还来不及弯下去，他就已经冲下床榻一把搂抱上去，“三师傅！”

姜子牙从姜伋房间出来顿足蹙眉，他不动声色地关上房门，顺着回廊悄声走到一处窗下。马招娣整个身子贴在窗户上两只耳朵竖得比兔子还直，姜子牙在她背后伸手轻拍了她一下，她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没忘捂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不让发出丁点声音。她一边扭头察看着窗缝一边推着姜子牙快步下回廊往远走，直到进了自己房间方才放开嗓子冲着姜子牙娇嗔，“死鬼！干嘛在背后吓我！”

“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要猫在窗户底下偷听孩子说话。”姜子牙眼底透出一丝警惕，“那位三师傅跟马家有纠葛？”

马招娣敛眉微叹，拉着姜子牙坐下说道，“三师傅本是我们家的染布师傅，我爹去世那年她突然离开去了卢石染坊。那阵子我脑筋不清楚人又不在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三师傅这么做必定有她自己的苦衷。那时候马家里里外外一堆的麻烦，三师傅出去另寻一个饭碗图一个温饱这也算不上什么罪过。我不怪她，我相信我爹也不会怪她，可是果果这孩子，我实在是没谱啊。”

“难怪人是我们一块儿接待的，你却非要我领她过去。”姜子牙恍然地点点头，蓦地他眼神一紧，“卢石染坊？广胜大夫引商户入雁城，呈上的名单里面就有卢石染坊，还是四公子推荐的，说是行业龙头。”

马招娣叹息加重，“卢石染坊崛起这就是这十几，算算时间，正是三师傅过去之后开始的。”

姜子牙眼底一震眼神愈紧，姜伋打发敖丙过来询问他和马招娣是否有空参加姜伋为三师傅设的接风洗尘宴更是叫他们摸不着头脑。这场宴会小但隆重，宴上不仅有他和马招娣，还有鲛儿和马昆，鲛儿作为主母甚至还主动敬了三师傅一杯酒。姜子牙和马招娣猜不出姜伋究竟想干嘛，既然猜不着，那索性就不猜了，何况他们也想听听三师傅亲口说说当年的事儿，所以便出言邀请将她留了下来。宴会结束，鲛儿扶着姜伋回房，理所当然地抬手要给姜伋宽衣，一旁的阎罗王见状眉尖一皱轻咳叫停，“不敢劳烦宫主。”

“我服侍家主叫什么劳烦？”鲛儿特意咬了“家主”两字，阎罗王煽了煽鼻翼眉目森然，“主母身上有酒气，万一乱了性子，抓了家主的脸，掐了家主的脖子，该如何？”

“你……”鲛儿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敖丙对鲛儿也是充满了戒备，只不过碍于身份不敢当着姜伋的面儿直说出来。姜伋牵起鲛儿的手一同坐到榻上，“我有事要与主母说，阎罗王你在旁守着便是。小敖，你叫婢仆都且退下。”

敖丙退到阎罗王身后挥了挥手，一息凉风过耳鲛儿鬓边发丝略略一掀。阎罗王和敖丙隐去身形，姜伋揽鲛儿入怀柔声道，“夫人，陪为夫躺一会儿，说说话？”

“嗯。”鲛儿顺着姜伋的力道温驯伴在姜伋身侧，“姜郎，三师傅回来了，你可是要动手了？”

姜伋垂下眼眸看向鲛儿神色莫辨，“夫人是打算开口求情？”

鲛儿摇了摇头。当初明月酒坊的事儿闹出来，她一时心软求姜伋手下留情结果没得好报，如今她哪里还会去做那样的蠢事？“妾只是担心卢石染坊背后的主子。”

“这就是了。既有主子，自然有主子去发落，干咱们什么事？”姜伋唇角勾出一道冷笑，鲛儿禁不住心中一怯，这倒不是她觉得唇亡齿寒，而是因为她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件事，于是她赶忙提起另一件事来掩饰自己的心慌，“西伯侯府选招商户制盐售盐，听说大哥的渔场被相中了？那大哥不是更有理由逃回东海了？”

“才不呢，现在大哥可是拿扫帚赶都赶不走。福伯宅院年前被我改成了客栈，原先的婢仆变成了伙计，大哥跟我讨去了经营的差事，加上聚美堂，他也匀不出精力去管别的了。渔场那头我另派了人，既接了制盐任务，我必得过问了。”

“可这样一来姜郎就更辛苦了。”鲛儿额角蹭了蹭姜伋颈项，姜伋手臂使力将鲛儿搂得更紧，“所以，宫主就当是心疼微臣了，以后别再那般吓我了。”

鲛儿心胆俱是狠狠一栗，姜伋吻了吻鲛儿发丝附至她耳畔切切密语，湿润的气息激得鲛儿白皙无暇的肌肤生出一层晶莹的疙瘩，白如晨月的脸庞上表情变幻不定。离开西岐返回北海，得姜伋命沿途护送的敖丙守着礼数地沉默，鲛儿明白他这是对她有了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其实何止是他，便是她初初被告知她在中蛊期间都做了什么的时候她自己都是不肯相信、接收不了的。迈入水晶宫，鲛儿却是没管敖丙的心思，依然照往常一样先絮絮叮嘱了敖丙一番才放他回去。鲛儿回宫后第一眼看的自然是希儿，耐心倾听她咿咿呀呀地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把自己都说困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她交到了寻灵和浮兰手里。卸妆沐浴更衣躺到金丝榻上，闭拢眼目聆着潺潺水吟不觉渐次入梦。在梦中，她见到了被白雪雁杀死前的自己，约见白虎星君于北海玄洲秘境之内。彼时北海与截教的斗争就要翻到明面上了，可她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对方，为了北海水族不会受害枉死，也为了北海水晶宫实力得以壮大，她决定以死求生。“白雪雁需要我北海海眼里的三块玄铁去修炼她的金光阵，过两日就会造访北海，我打算在和她交手时假死。北海之主亡于截教门徒手中，想来碧游宫方面不得不停下动作。”

“宫主之举，会否过于决绝了些？宫主既是假死，那就必得要隐藏些时候，那这段期间，宫主如何保证不会有别的势力觊觎北海？”

“我夫姜伋，能替我守住北海。”鲛儿眼睛倏然锃亮，语气中满满地自信与肯定，“我夫胸中有丘壑，只不过他是内臣，头上又有我压着，他无论多有本事也都得收敛着。但若我不在了，那就不一样了，凭他的手腕，凭他背后的势力，我相信，他一定做得到。”

“这便是宫主择姜伋为婿的原因吧。”白虎星君脑中浮现出蟠桃宴上那个义正言辞指责天庭欺辱北海的年轻人。那之前，姜伋已然捏着敖润无缘无故连续两次殴打于他导致他重伤的证据，凭着他元始天尊弟子之子的关系，迫着天庭褫夺了敖润身上所有的职衔。那时的他，一边稳稳扶着鲛儿，一边冷声质问因何同为水族诸侯，东西南三海的龙王位在殿内，食六个蟠桃，北海之主却要坐在殿外，只食两个蟠桃。两百年了，诸神众仙都习以为常的轻怠之举就这样被姜伋毫无掩饰地揭露出来，凌霄殿上尴尬憋了半晌也憋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只得扯什么三海龙王是长辈，鲛儿宫主算是晚辈这样的话来堵姜伋的嘴。姜伋嗤笑一声直接回怼，“真是好笑！我家宫主是海神之女，昊天上帝和瑶池金母义女，你说她是晚辈，岂非是在说三海龙王和海神同辈，和昊天上瑶池金母同辈？你敢这么说，三位龙王可敢认？”

自是不敢，凌霄殿内外，除了承了恩情不得不来的他以外，有一个算一个。姜伋眼神凛冽态度倨傲，“这个蟠桃宴不是我家宫主上赶着要来的，是你天庭下帖，我家宫主这才拨冗前来的，既无诚意相邀，何必浪费我家宫主时间？”说罢他便带着鲛儿扬长而去。煌煌天庭被区区凡人落了面子诸神众仙当然不悦，可不悦又能怎样，放眼三界有谁离得开水？姜伋的话是刺耳，但他也给天庭提了个醒，北海之主终归是北海之主。

下一场蟠桃宴，天庭方面客气了很多，鲛儿的座位比三海龙王还靠前，食七个蟠桃。姜伋眉眼低顺地伴在鲛儿身侧为她添酒布菜，好一副温良贤德的模样。宴会过半，许是姜伋这回瞧上去软乎了，有个与敖润交好的借着酒劲儿开始奚落起姜伋了，“广寒宫仙娥翩翩起舞，姜公子看都不看一眼，是知道自己受不起么？”

好低级的讽刺，低级到姜伋都不屑去掩藏他眼角的轻蔑和嘴角的嘲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姜伋朗声说道，“仙娥风姿绰约，奈何姜伋眼睛太小，只装得下我家宫主。姜伋在此自罚一杯，还望各位海涵。”说着仰头饮干了杯中酒。跳舞的仙娥本来就不在乎姜伋看不看她们，她们就是来跳舞的，跳完就撤了，谁管谁看不看。倒是那个挑事儿的，奚落姜伋不成还帮他白赚了一个痴情郎的名头，鲛儿宫主眼弯似月盛的甜腻都要拉出丝来了，可恶！可恨！“听闻姜公子是卖酒郎，不知你临街叫卖的酒与我天庭的酒相比如何啊？”

“你若问我，那当然是我家的酒好啊，天底下哪个卖家会说自家的货不好的？我说一万句，都不如您自己亲口品一回。”姜伋放下酒杯，笑容殷切滔滔不绝地开始介绍起他家的各种酒，什么千层醉、七里香、夜明珠、桃花红、柳叶青、日饮西……姜伋一口气介绍了十几种，报了自家酒坊的地址，笑眯眯地说道，“如此，那我回去便好生打点一番，恭迎您的大驾。”

“嗯……不是，我何时答应要去你家酒坊买酒了？”

“不买酒？那你打听我家的酒作甚？莫不是要砸场？”姜伋就跟收扇子似的唰地笑容冷下脸色，“我算是开了眼了，我们凡间的恶人还知道作作样子，你们神仙欺负起人来是装都不用装了是吧！”

“姜伋！你污蔑于我亵渎神灵！我何时欺负你了？”

“来我酒坊砸场不叫欺负，非要降一道雷劈死我才叫欺负是吧！你们高高在上地吃着我们凡人的香火，却把我们凡人的性命视如草芥吗？”

“一派胡言！我何时去砸你的场了？”

“那你来我酒坊作甚？”

“当然是买酒！”

“那就请选择酒品，订好契约，交付定钱吧。”姜伋毫不客气地薅走了一大笔，而当时，就连那个倒霉神仙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去给姜伋守门，而且这一守就是一个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