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低眉恋红颜 第437章 第四百零六章 染坊

白虎星君想着姜伋眼底浮起一层怀疑。不错，姜伋在蟠桃宴上的表现的确为鲛儿挣来了一份面子，但同时也給北海水晶宫带来了危机，因为他让天界各方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北海，他让觊觎北海的各方势力意识到鲛儿两百年的逆来顺受只不过是暂时蛰伏。当然他不是认为姜伋反抗不对，姜伋的失误在于他选错了时机，这也不是因为姜伋没本事，而是他完全不了解北海所面对的情势，可是白虎星君也无法劝说鲛儿对姜伋和盘托出然后放权，只能明白指出鲛儿计划中的冒险之处，“宫主就那么有把握到时候一定能全身而退吗？姜伋毕竟只是个凡人，在北海没有任何根基，没有宫主的支持，他就是一缕孤独漂流的浪间浮萍，宫主就那么肯定他能撑起北海水晶宫吗？我懂得宫主的苦心，宫主所谋不止当下，还有未来，北海水晶宫如今形同一潭死水，您想注入一股新的势力将这潭死水搅活，但姜伋行吗？就算他不负期望，人性复杂，您就那么确信一个尝到权力滋味的人会甘愿放手再次臣服？”

“姜郎是凡人，最多就一二百年的光景，再说了，不是还有叔父呢吗？”鲛儿眸子清亮笑容恬淡，希冀视线沉沉压向白虎星君。白虎星君脸上一派意料之中的平静，“叔父和四星将府不能明面上维护，叔父只能做你的退路，叔父相信你的眼光，可是叔父还是担心，万一姜伋对你过于情深，悲痛之下抹脖子了呢？”

“他不会的。”鲛儿清楚自己的夫君，她坚信自己在他心里是第一位的，但她之后还有马家、还有姜家。她笃定他不会殉她，却不预料计划生变她竟真的绝命，而姜伋，她的丈夫，竟真的差一点就殉了她，若不是姜子牙夫妇及时赶到拦下了他，他就真的抹脖子了啊！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啊！鲛儿痛哭着从梦中惊醒，泪痕纵横覆面枕边已然湿了大片。贾婉匆匆打了盆水过来給鲛儿洗了把脸，鲛儿渐渐平复下心绪后屏退服侍起身从水帘中取出一个珍珠蚌。这个蚌里置了鲛儿的私库。鲛儿屈指轻叩了蚌壳三下，却在蚌壳将要开口的时候又猛地把蚌壳合上。鲛儿开私库是想挑件宝物送给姜子牙夫妇感激他们救下了姜伋，可这个理由不能说，那她就没有理由给他们送礼。礼物送至西岐丞相府，姜子牙夫妇一定觉得奇怪，很有可能会询问姜伋她此举何意，姜伋知道后会否认为她这是为了感激他父母让她的计划能够进行？姜伋一定会这么想！鲛儿深吸一口气将珍珠蚌收进水帘。姜伋搂着她亲口告诉她事儿在他这儿翻篇儿了，那她就不该再惹姜伋疑心了，就静静地让事儿翻篇儿吧。

姜伋裹着斗篷握着手炉靠着凭几坐在窗前，忐忑不安地看着糊在窗上的夜色慢慢褪去换上明媚的日光。昨晚突然接到鲛儿梦魇的禀报姜伋立马焦急不已，赶紧请了俞跗过去给鲛儿诊治。黎明时分，俞跗从北海回来，知道姜伋在等他的回复，便也不拘礼数直接来见了，“禀公子，鲛儿宫主情绪已稳。”

姜伋颔首，“有劳俞先生。去歇息吧。”俞跗俯身一礼却没退下，迅速膝行上前伸手把上了姜伋腕脉。姜子牙进到屋里见到这一幕吓得眼皮倏地一跳，俞跗余光瞥见姜子牙脸色明显发白于是语气平缓地解释了一句，“姜先生不必紧张，我只是照例给公子请个平安脉罢了。”

姜子牙闻言舒了半口气，见俞跗把完脉后表情无甚变化行礼告退前也没留下一字叮嘱才舒了另一半。扶起姜伋把他安置到榻上，姜子牙一边给他盖被一边关切地问道，“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昨晚睡得不好？”

姜伋微笑道，“没有。就是睡着睡着突然醒了。我记得小时候，我也经常这样吧。”

“你那会儿还在襁褓，是食了牛乳导致的肠胃不适。”姜子牙担忧蹙眉，不自觉伸手也要给姜伋把脉。阎罗王请见，姜子牙赶紧收回手起身到榻边站好，姜伋则是坐起了身子。走完礼数，姜子牙正要回避不意被阎罗王出声叫住。姜子牙转身疑惑抬眸，只见阎罗王笑着道，“姜先生您在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了。”他将手中公文呈给姜伋，姜伋细细阅罢双眉舒展咧嘴笑开，“爹，您和姐夫的申请通过了。”

姜子牙匆匆登上封神台时见后土已然到了忙整衣趋步上前行礼，柏鉴领着比干出来，姜子牙与比干两两相对不禁眼前生雾眼角翻出一串泪花。后土交代一番后告辞离去，姜子牙引比干去西伯侯府。姬发和姜淑祥并肩立在大厅，比干一进来便行礼迎接。比干还礼，言语不做客套直奔主题，“周天子要我回阳的原因后土娘娘已尽数告知，我生前为相十几载，居然疏忽至此，丝毫不察北疆竟匿藏鬼城这等吃人魔窟。是我失职，有负北疆百姓期望，既然天子有意，我必竭尽全力为百姓彻底摘除这个毒瘤！只是不知天子可否予我信物，以便于我行事？”

姬发二话没说便拿出一块令牌交给了比干，并且说道，“想来我岳父都跟您说了，我父亲也去了北疆。”

比干点了点头，“所以，周天子，我这便也起行了。”说罢施了一礼刮风似的走了。姬发快速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姜淑祥扶着他的身子柔声道，“二郎，去补个觉吧。”

“事情急，办完了我才踏实。”昨夜广胜从雁城赶回叩门请见，因着时辰太晚，姬发没有唤醒姜淑祥独自在书房接见了他，广胜端的一副文臣死谏的架势着实叫他一震，随即便明白过来，必是雁城因他的格外重视而成为了各方势力争夺的肥肉。请人落座细细道来，姬发眉间翳影又渐渐添上了另一层阴色。丞相府里正按着姜伋睡觉的姜子牙听得姬发来了眼底浮起一层懵然。因着他担心姜伋又为了避免出现之前像接见闻仲那样的尴尬场面他特意只把比干送到了西伯侯府门口就走了，接到后土已把比干送至北疆顺利和姬昌汇合的消息他也第一之间禀报姬发了，还有何事啊？姜子牙嘱咐敖丙一番后起身出去迎接，见到姬旦姬奭随着前来瞬间眉上疑惑退去眼中尽是狂风暴雨结束后的宁和平静，“敢问天子，今日过府，可是我儿的案子查清楚了？”

“回丞相，武安君的事情尚有几处细节还待查清。”姬奭出言答了姜子牙一句，从他的语气中不难听出这会儿他偏向姜伋无辜。姜子牙闻言心底踏实同时眸内不解复起，于是姬旦为他解释道，“是这样的丞相，由于先前引入雁城的卢石染坊染出来的布不符合预期，所以广胜大夫上奏天子，希望能弃卢石染坊转而请马家布坊入驻雁城，以满足雁城百姓日常需求。”

姜子牙峻起脸色蹙起眉头。不过撤掉一个卢石染坊，广胜自己做不得主非要惊动姬发？不着痕迹地朝着姬发三人轻轻一瞥，姜子牙顿时心里有数。他看向姬发道，“天子与臣都曾去过雁城，染坊染不出布，症结恐不止于选择哪家染坊吧。”

姬发皱眉叹息。这话他也对广胜说过，他向广胜承诺，妄图从雁城捞油水分杯羹的各方势力他会出面喝止出手弹压，可说到撤换染坊，他和广胜都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姜淑祥为了治疗他的冷骨风，特意在西伯侯府圈出了一个院子养蚕，喂过一回桑叶后姜淑祥看着一条条拖着肥胖身子爬来爬去的蚕忽然觉得自己亏了，于是在收集蚕沙之余又召来人手开始集茧、缫丝、织染、制衣。姬发得空也会过去帮忙，手艺不敢夸口，但步骤绝对熟练。他知道，染布需要煮水，要求全程不断添柴以保持高温，而雁城的气候条件无法保证这一点，这也是织染行业大多分布在南方的一个重要原因。姬发建议广胜不妨放弃在雁城经营织染行业，广胜当即掏出一个算盘给姬发算起账来。广胜到雁后，注重农事，亲自带领百姓下田耕作，在姜淑祥腐水的加持下，他有信心三年时间实现雁城粮食自给。广胜作为雁城城主，一方百姓父母，让百姓食能果腹是他的本职之一，除此之外，他还得让百姓衣可蔽体，让百姓过上富足生活。他实地走访调查过，雁城养活不了蚕，却可以种植棉花，而有了棉花就可以纺丝织布，这时只要再有一间染坊，雁城百姓就可以做起布料生意，如此，一可满足城内百姓用布需求，二可给百姓多一个糊口的选择，三可为雁城多赚一份收益。雁城的土地是有数的，雁城的人口是会增长的，没有足够的土地资源支撑，男耕女织就是一个理想。就算不论将来只谈现在，目前的雁城差不多能够实现男耕女织，然无进无出的日子看似安逸实则十分脆弱，不过勉强维持罢了，一旦遇到什么变数立刻就会被击得粉碎。雁城不能紧闭大门过日子，无论人或事都必须流动起来，只有这样雁城才能真正地活起来，雁城百姓的日子才能真正地好起来。“广大夫说得在理。”姜子牙颔首表示肯定，随即又问道，“但还是那个问题，广大夫凭什么认定马家布坊就能顺利地在雁城染好一块布？”

“不是广大夫，是雁城百姓。广大夫说他挨家挨户地问过，大伙儿都说马家的布是最好的。广大夫还说，马家布坊曾因布料褪色严重而遭遇过大量退货，但是很快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这也不能保证马家布坊在雁城就一定能开得起来。广大夫公开张榜招揽各行业的人来雁城做买卖并许以重利，马家布坊若是可以为什么不去赚这个钱呢？我看这事还是得斟酌一番，拨去雁城的钱来自国库，国库的钱来自百姓，百姓的血汗钱哪，每花一分可都要三思啊。”

姬发三人眸色浓重重重地点了点头，姜子牙顿了片刻正要问姬发是否还有别事，外头突然响起一声喧哗。东海龙王揪着哪吒的脖领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姬旦和姬奭俱是唰地变了脸色，姬发攒眉厉目绷起一张脸，姜子牙既惊且怒登时疾言叱道，“放开哪吒！”

李靖黄飞虎邓九公急色跑了进来见到姬发赶忙止步行礼，东海龙王冲着老实得跟个小鸡仔似的哪吒大大哼了一声，一把将他扔到姜子牙跟前。姜子牙扶起哪吒温声道，“哪吒别怕，好好跟师叔说，究竟发生何事？”说完姜子牙还别有意味地看了东海龙王一眼。哪吒的法术远胜东海龙王，这回能乖乖地叫东海龙王提溜着必然是他理亏了，但那又怎样？哪吒有师叔，有主君，不管犯了什么错都轮不着他来教训。哪吒深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姜子牙瞧他这幅模样心头猛地滚过一个猜测，“跟你果果哥有关？”

“他在姜公子的房里放火，还是三昧真火！”东海龙王忍不住朝着哪吒连掷两个眼刀，邓九公上前一步跪下说道，“与哪吒无关，都是我不好。”

“你不好你只管自己不好去啊，别连累我儿子啊！他已经被降一级了，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升回去，要是再被降，他可要怎么办啊！”东海龙王拉开哭腔，表情无比愤恨却又无可奈何，“各位，我叫你们爹，我叫你们祖宗，我不用你们供我，我给你们香火，你们要怎样都好，只求你们放过我儿子成吗？”

“没人要难为你儿子，东海龙王未免言重了。”姬发冷睇了东海龙王一眼，转头柔了表情对姜子牙道，“岳父要不先去看望内弟，这里有我。”

“喏。”阎罗王没来找他只东海龙王闹上门，想来姜伋应该无碍，但姬发既然这样说了他若还要留下那便是他这个做臣子的拂天子面子，是以姜子牙俯身应下，而就在他准备行礼告退时，阎罗王忽然现身了，“奉上殿之令，请周天子与姜丞相即刻往城隍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