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与我同尘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一早，薛舟山便又出门寻妖了。颜卿尘重新打开床头那副倒扣的画，喃喃自语道：“墨白，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呢？”

忽然画中人似乎眨了下眼，颜卿尘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放下画，小心翼翼地对着画中人喊道：“墨白，是你吗？你在画中？”

画中人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舒展着四肢，从画中走了出来：“卿尘，是我。”墨白低着头，一脸愧疚地站在颜卿尘的身边。

“你真的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墨白。”颜卿尘一把揽过墨白，用力地抱着他，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揉进骨子里：“以后你去哪里都要跟我说一声，知道吗？”颜卿尘低呜道。

看到颜卿尘哭了，墨白不知所措地拍着他的背：“知道了我是妖，卿尘你就不怕我吗？”

“只要你还活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墨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卿尘将埋在墨白颈间的头抬了起来。

墨白满面愁容：“昨日，我闻到那捉妖师的气味之后，害怕极了，就偷躲进了画里。直到他离开，我这才跑出来找你。”

“这么说，我们之间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墨白，你跟我说，那间屋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颜卿尘担心地看着他。

墨白双手抓住颜卿尘的衣襟，摇着头：“卿尘，听到你说信我，我心中欢喜极了。但我确实没有杀过人。那间屋子里堆得都是动物的尸骨。我是妖，总要有进补才能活下去。但是从前你不让我吃人，我没办法，只能吃些动物来充饥，我担心你害怕，所以给那间屋子设下了结界。”

颜卿尘听他这么说，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他开心地抱住墨白：“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做，太好了。”

将墨白转了几圈，随后颜卿尘突然皱了下眉头，又把墨白放下。墨白看他表情严肃，问道：“卿尘，还有什么不妥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吃人的话？我之前就知道你是妖？那你为何现在又给我重复解释你是妖？这本来就是自相矛盾啊。”颜卿尘看着此刻站在眼前的墨白，那么熟悉又却那么陌生。

“因为我知道你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墨白泪眼婆娑地看着颜卿尘，但颜卿尘总觉得他的眼神在透过自己看着别人：“什么意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颜卿尘不解。

墨白眼神一颓，跌坐在地上：“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我本是一个富家公子哥，早年间和他相识于共同赴京赶考的路上，然后因志趣相投，相知相爱。”他似乎陷入了无尽的美好回忆中。

“可就在参加殿试的当天早上，我因为意外，脚滑摔死在池塘边。已经殿试结束的他知道后，痛心疾首，当场拒绝了皇上的封授，想去看我最后一眼。皇上勃然大怒，认为他将科举视为儿戏，于是便将他关入大牢。”墨白眼神中充满了悲伤。

“他是有名的丹青手，画过无数山水花鸟，这辈子却只画了我一人。”面对墨白的诉说，颜卿尘不忍心打断，垂下了头。

墨白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牢里没有纸笔，他怕忘了我，于是每日就用心头血在墙上将我的样子描绘了下来，以便日夜思念。可能也是这份爱意感动了老天，我变成了那画中妖，与他诉说着想念。但牢里的日子太难熬了，他受尽严刑拷打，我想杀人助他越狱，可他却阻止了我。他说让我要心存良善，积善德，下辈子才会再生为人。可他不懂，我是妖，怎么可能还有下辈子呢？”墨白已泣不成声，颜卿尘心疼地将他拥入怀中。

哭了片刻，墨白抬起头又接着说道：“这无边的折磨让他终是选择了断了自己的性命，而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却无回天之力。不伤人，这是我答应过他的。但是他死后，我便发誓要将他找回。于是我想尽了办法，最后，就找到了你。”

墨白摸着颜卿尘的脸，小声又充满喜悦地说道：“颜卿尘，你就是他。画笔为媒，思念铺路，我穿越了千年，在你的世界找到了你，将你带了回来。”

“可是你这样做，却让本该属于他的寿命变短。你是有了陪伴，但他呢？”薛舟山走了进来。

看清来人，颜卿尘便警惕地将墨白护在身后：“怎么说？”

“强行逆转天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你此刻是有了他短暂的陪伴，可他永远回不到他本该存在的地方，难道这不是另一种害人的方式吗？而且颜卿尘他的身体也会因为不适应这里而日渐衰弱，最终会永远留在冥道，无□□回。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墨白。”薛舟山慷慨激昂道。

“卿尘。”墨白拉拉颜卿尘的袖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我不知道会这样。但他说的对，我不该这么自私。”泪水划过墨白的脸庞，滴落到他的脚尖。

“你别听他的，墨白。我是自愿留在你身边的。即使是短暂的陪伴，我也不会后悔。”颜卿尘慌乱地擦拭着墨白的泪水，将手轻轻地把他的脸捧起来：“不论今生前世，我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

墨白挣开他的手，揽过他的脖颈，用自己的头轻贴上他的头，低声轻语道：“卿尘，我也很爱你，所以我不能那么自私。”说罢，便将嘴唇吻上了颜卿尘的右眼。墨白抓起颜卿尘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你要记得我，照顾好自己。”接着他堵住了颜卿尘想要说话的嘴。

一时间，颜卿尘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事物，只感觉到天旋地转，意识模糊。他眼睛一闭，就昏了过去。

“嘶，头好疼啊。”颜卿尘揉着脑袋，赤身从床上爬了起来。昨天也没喝酒啊，怎么自己连衣服都扒光了？颜卿尘甩着脑袋，下床随便找了件衣服穿上。

一阵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地说道：“诶？昨天不是把窗关上了吗？”说着他就随手关上了窗。

洗漱完毕之后，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画稿，一边嘴里吃着昨天买的包子：“呕，奸商！竟然卖过期的包子！”他将嘴里变质的包子吐了出来，又将简历取出翻看。

厚厚的简历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夹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白纸，一不留神，它顺着缝隙就掉了出来，颜卿尘将白纸捡起放在一边。他挠挠头，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在里面塞了张白纸？好奇怪。”随后他又盯了白纸看了两眼，总觉得忘了什么。

收拾好之后，他又将简历跟画稿装进包里，准备继续重新出发。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来了一条新短信，颜卿尘点开一看：恭喜您已通过本司的面试，请于下周一带好简历资料到大厦一楼找到行政经理办理入职。回复“1”即表示同意入职，不同意则可以直接无视本条消息。

“哈哈哈，终于成了，耶！”颜卿尘举起手机就是一顿乱亲。他快速地回复了个“1”，随即就打算找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于是他踢开行李，提着凉透的包子就出了门。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颜卿尘得意地哼着儿歌，溜溜达达来到了便利店门口。他进了门就将包子扔到桌上给老板：“老板，你这是过期包子，你知道吗？”

老板叼着根烟，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对他说：“小哥，我这从来只卖当天现做的包子，你这包子都馊好几天了。”

“不承认也无所谓，我今天开心，就是来跟你说一声的。”颜卿尘说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老板一脸懵：“神经病吗这不是？”说着将包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颜卿尘出来之后，又路经篮球场。他这次没有只在外面看，而是走进去跟小孩打了一场。

“妈妈，他欺负我。”输了的男孩跟一旁坐着的家长哭诉。

家长叉着腰骂骂咧咧：“什么人呐你是？小孩你都欺负，有没有点道德底线呐你？”颜卿尘跟训孙子似的被那个家长训了一顿，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

小孩家长以为他精神有问题，骂了几句就拉着孩子走了。

颜卿尘又继续哼着小曲去画室买了一堆材料，提着它们来到公园。

这次他犹如天助，灵感源源不断涌现，在河边一直画到了晚上才回家。

美好的时光总是飞快，转眼就到了周一。颜卿尘一大早就清醒了，他换上柜子里许久没有穿的西装，用了半瓶发胶特地给自己做了个造型，带好资料和简历就出了门。

颜卿尘来到大厦一楼，看着短信，七拐八扭地来到一个办公室前。

咚咚咚。他礼貌地敲着门。

“请进。”一声温柔的回应响起。颜卿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您好，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实习生，我叫颜卿尘。”他头也没抬，就给眼前的人鞠了一躬。

对方的声音响起，温柔之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你好，颜卿尘，我是墨白。”

颜卿尘猛地抬头看向那人，却惊喜地发现对面的正是那个球场上的黑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