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派来接江老爷的不是什么下人,而是洪颖初和洪颖飞。
也不知怎的,在看到江柔后,洪颖初硬是将洪颖飞从车上挤了下来。
洪颖初急匆匆地拽住江老爷的胳膊,将江老爷拽上轿子,如不是江老爷知道这是洪家女儿,就当做土匪抢人了。
江柔端着手,正等着洪颖初扶她上轿,突然一声马鸣,转而是洪颖初笑嘻嘻的声音:“江柔妹妹,我二弟找你有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
江柔摸了摸后脑勺:“你找我?是何事呀?”
洪颖飞尴尬道:“无事,我阿姐胡说的,你回家吧,我慢慢走回去。”
“那我同你一起走回去吧。”江柔见他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笑道,“我本来打算跟着我爹一块儿去洪家的。”
远处扬起的飞尘还在空中弥漫,洪府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尽头。
她往马车消失的方向指了指:“就是没车了。”
洪颖飞慌张:“那你等我会儿,我去找辆马车过来。”
江柔已经走了几步,闻言回头看他,朝他招招手:“不必,我们走去吧,顺路去医馆看看,我恰好想见那些孩子了。”
洪颖飞答应得快,三步跟上她,然后在她身边慢慢走。
这一路,江柔走得慢些,洪颖飞便跟着走慢,江柔一停,他便停,江柔觉得好笑撇过脸去看他,他愣是将头扭到了别处去。
医馆的门是开着的,两人到医馆的时候恰好从里头出来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布包和药。
木桌上,大夫正提笔在账本上记账,听到门口有动静,才慢慢抬眸。
江柔看着大夫轻笑:“大夫好。”
才不见这大夫几天罢了,她竟然觉得这大夫面上丰盈了许多,脸颊两侧鼓鼓囊囊的,像是吃胖了些,看起来也更加和蔼了。
“是姑娘啊。”大夫笑起来。
“我想来看看孩子们。”江柔往里抬头,没看到那三个孩子的身影。
大夫防备地看了她一眼:“是看还是来要回去,我含辛茹苦教的学生还未出师呢,姑娘可别现在要走了。”
江柔和洪颖飞相视一笑。
“自然不会,我就是来看看她们有没有吃穷你,需不需要我添些银两进来,用来给你们买吃的。”江柔淡笑。
大夫似是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不少:“那是不会,她们三张嘴的量还抵不上我一人吃的量,我在洛阳营生了那么多年,这点钱还是有的,姑娘莫要看不起我。”
江柔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说了句应他:“您多虑了,我没那个意思。”
大夫带着他们走到后门门口,边开门边说道:“我倒是要谢谢姑娘将那三个孩子送到我身边,这三个孩子天资聪颖是天生学医的苗子,我打着灯笼没处找,竟被你送来了,她们研制出的糖丸给医馆带来了不少营生,相信日后她们几人自己开个医馆都不成问题。”
听到这么夸,江柔面上欣喜起来。
倘若这三个孩子能有一技之长,自立营生那便最好了,比在府中卑躬屈膝侍奉人要好得多。
大夫将门推开,轻轻道:“这几日有一位故人来看我,他是位很厉害的大夫,我让那三个孩子跟他在后院学本事呢。”
绿荫下,三个孩子围着一个白衣男子盘腿而坐,那白衣男子嘴里念念有词,三个孩子仰着头全神贯注。
江柔盯着那男人的背影,不知为何看着如此熟悉。
“老吕,有人来看孩子了,先停一停吧。”
似是注意到了动静,男人和孩子们一起望过来。
江柔微怔。
那三个孩子面露喜色,飞快地爬起来奔向江柔。
“姐姐~”
江柔被那三个孩子扑了个满怀:“听说你们很聪明呀~”
几个孩子不好意思,害羞的垂着头。
“姐姐,老师给我们起了名字,我叫一诺。”那双小手骄傲的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指向其他两个人,“她叫二皮,她是三言~”
江柔看着她们三个的脸,然后一一点过去:“一诺,二皮,三言,好!姐姐记住了!”
三人相视脸上皆是笑意。
“姐姐可有吃我们做的糖。”
“若是姐姐喜欢吃,日后我们经常送姐姐吃。”
大夫靠在门上无奈道:“可别经常做,你们每次倒糖都故意倒出来许多,咱们这阵子每天都用多出来的糖做糖饼,这几天都吃了多少糖饼了。”
他见那几个小家伙噘着嘴看他,白了一眼接着道,“唉,也不知道是谁帮你们吃掉那些多的糖饼,把我都撑死了。”
“姐姐为何不将我们带去家里?老师好烦,每天都要念叨我们。”
大夫捂着脸:“吃里扒外。”
江柔摸了摸说话那孩子的脑袋:“老师比姐姐聪明多了,姐姐想让你们跟他学知识,你们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三个小家伙点点头。
“姐姐,你可有想我们?”
“想啊~姐姐每天都想你们。”江柔笑着蹲下来看着那几个孩子,指了指旁边的洪颖飞:“这位哥哥也很想你们,你们也抱抱他吧,免得一会儿他嫉妒姐姐。”
“啊?我?”洪颖飞刚反应过来,就被三个孩子扑了满怀,他生涩地拍着孩子的后脑勺,脸上起了红晕,“好好学本事,将来做个好大夫。”
三个孩子重重点头:“嗯!”
“聊聊。”一直在里头坐着的吕唐亦走到几人身边,眼神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江柔。
大夫在两人间看了看:“你们认识?”
洪颖飞挡在江柔身前:“你是何人?”
大夫默默道:“他是大夫,我刚刚进门前同你们说过,这就是我那个友人。”
江柔起身,拍了拍洪颖飞的肩膀:“这是之前在江宁镇我的救命恩人。”
吕唐亦耸肩,无辜道:“我像坏人吗?”
洪颖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旁退了几步:“抱歉。”他瞅着吕大夫,喃喃道,“长得怎么这么眼熟。”
大夫和洪颖飞为了给他们交流的空间,两人带着孩子去了前院,将通着后院的门关上。
“许久未见,也不知道姑娘近来身体是否有好些,过来,我给姑娘号一脉吧。”吕唐亦在树下寻了把椅子坐下。
江柔俯视那双打量的眸子,敏感地发现到吕唐亦在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探究到什么。
“吕大夫,许久未见一上来就要为我号脉,你这未免也有些太尽职尽责了吧,您上次不也说了吗,我已经大好了。”她稳住心神道。
吕唐亦看着她的眸光意味不明,轻笑地低头,再慢慢抬头眼里已经没了笑意:“你是我曾经的病人,恰好遇见了曾经的病人,帮你看看身体如何了,这不是理所当然。”
这话又抛了回来。
江柔将手腕轻轻放到身后。
眼下怀孕已有些时日,脉象不知能否显出有孕,她绝对不可能给她号脉。
“你在怕什么?”吕唐亦慢慢站起来,眼神灼灼,像是要将人吞噬。
他越往前走,江柔就越有压迫感,仿佛身前的人是洪水猛兽一般让人害怕,她忍不住往后退。
胳膊突然一紧,她的手腕被抓住,她神情紧张。
突然那手松了。
江柔惊慌地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腕,步子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试探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吕唐亦揉了揉脖子,坐了回去:“如果不想我说的声音太大把他们招来的话,你就过来坐好。”
他的语气气定神闲,像是摸准了江柔不敢反抗。
江柔抿唇,慢腾腾地坐过去,沉着脸。
吕唐亦笑道:“上次我给你的药还好你已经吃了,否则这脉象早就一团乱了。”
江柔捂住脖子,瞳孔微缩:“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吕唐亦看着他,挑眉:“安胎药。”
“安...”江柔语气弱下来,别过头道,“你为何给我吃安胎药。”
“不用跟我耍浑儿,我是大夫,你有没有怀孕我一摸便知。当日若非我给你吃下安胎药,就你喝下的那碗酒就能要了你孩子的命。”
江柔低声:“多谢。”
她自知理亏,当日她确实身有不适,所以后来回了洛阳后,急匆匆就将吕唐亦给的药喝了,这才好了些。
但是她当时没往安胎药上想,真以为如吕唐亦所说,是调理身体的药。
江柔认认真真道:“吕大夫,你能不告诉他吗?就当成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
“哦?你竟然是这么想的,真是个怪人。”吕唐亦将扇子合上,拧眉道,“孩子们给你的糖吃了吗?”
江柔不解:“没吃。”
吕唐亦点头:“那就好。”
江柔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哦,我听说你和陆言回洛阳后一直有交集,怕你图谋不轨,所以我趁那群小孩不注意往里面下了药。”
吕唐亦脸上毫无愧色,坦坦荡荡地说出这么一席话,让人觉得好像他做了什么好事一般。
江柔差点蹿起来,她气急捂着肚子道:“你竟敢!”
“不过看你刚刚说的话是无心和陆言在一起,应当是我多虑了。”吕唐亦用扇子挡住脸大言不惭道:“你也没吃,我功德无损,本想今日去寺里头拜佛呢~”
江柔一巴掌拍在桌上,桌子轰地一下碎成两半,她咬着后槽牙道:“你个奸诈小人!”
吕唐亦摇扇的手微停,身子往后靠了几分。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大夫从门口冲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打架了吗!天呐!我的桌子啊!!前些日子刚搭好的!”
江柔朝着吕唐亦飞快道:“这件事不许同陆言说,否则我和你没完。”
随后,江柔指着吕唐亦大声道:“吕大夫想站在桌子上采果子给孩子们,没想到把桌子给踩断了。”
大夫手里抱着桌腿,怒色道:“姓吕的!桌子都断了,你骨头怎么没摔断!你今日再做一个给我!”
吕唐亦耸肩,未言。
看着好奇探头的孩子们,江柔走到她们面前蹲下身道:“今日姐姐还有事,姐姐下回再来看你们,要好好跟着老师学本领哦。”
孩子们眼中带几分不舍,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重重的点了两下头,不过七八岁奶呼呼的孩子心中的思念已经幻化成无声。
“大夫,我突然想起还有要紧事,先走一步。”江柔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洪颖飞的面前,“走了,去洪家。”
没等他反应过来,江柔便拽着他的衣袖扬尘而去。